《阅微草堂笔记》因果故事 101
塾师劝狐
刘香畹说,沧州近海的地方有一牧童,十四五岁。虽然是农家孩子,却长得非常白净。一天在河边午睡醒来,感觉背上好像压着一个东西,然而看去却无形,摸也摸不到,问又不回答。他害怕回冢,把此事告诉了父母,父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数日之后牧童渐渐感到怪物在拥抱他,抚摸他,渐渐地好像梦魇,终于被怪物玷污了。从此后,怪物不时地戏狎牧童,但仍然无形无影无声。怪物有时给牧童钱物,但不多。邻居一私塾先生告诉牧童的父亲说:“这恐怕是狐仙,应当在家藏只猎犬,等听到狐仙声音时,破门而入抓住狐仙。”父亲按他所教的去做,狐仙则吼着破窗而出,在屋上跳着骂牧童负心。
私塾先生对狐仙说:“你能幻化通灵,一定懂得世事。男女间相互爱慕,是以情互相感动。然而早上发誓生同寝,死同穴,晚上却到了别人那里,这种人不知有多少。至于娈童,本不是女性,与人同床共枕,不过是出卖色相。当他傅粉施香,含娇流盼,缠头万锦,千金买笑之时,莫不像碧玉那样多情,投靠他人怀抱;当有钱人财尽,显贵者权力丧失,便会转身就走,有的反戈一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古都这样。萧韶对待庾信、慕容冲对待符坚的事已载入史册,这都是非常明显的。庾信、符坚所施恩惠那么大,尚且得到如此回报。而你们的交情如抟沙做饭那么容易,况且你所赠与的,还不及五陵豪贵的万分之一,却想让这牧童的心坚如金石,你不是太糊涂了么?”说完,对方一声没有。很久,忽听狐仙顿足说:“先生别再讲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太痴心了。”狐仙长叹几声就离去不见了。
桐柏山神
听姜白岩说,有一位士人正在桐柏山走,忽然遇到有仪仗队做前导的车队,从他们的衣冠形状来看,像是鬼神。于是他躲进树林里,但不料车中的贵官已经看到了他,态度很亲切地叫他出来说话。于是他没有办法,只得上前去拜问对方。那个高贵的官员说:“我就是这座山的神。”这位士人又问他是哪个朝代的神,希望告诉世人以增长见识。贵官回答说:“你所要打听的是人与鬼间的事,但我是地神。自开天辟地以来,我就存在,所以神灵和天地是相生并存的,只有圣人才会通晓天地造化的原理。因此才将燔柴祭天、瘗玉祭地这些条款写进《六经》中,但自从小说杂记一类的野史出现后,就编造出了不少陈词滥调,说某神姓刘姓张啦,说天帝有兴废之变化啦,说河伯姓吕姓冯啦,竟然有夫有妇的,一派胡言。儒士对此十分不满。因此宋代兴起了朱子理学,用‘理’来阐释天,把《诗经·皇矣》中‘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的说法都给予否定,而把鬼神的存在归之于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木石的精气还能生出夔罔等妖怪,雨土的精气都能生出羊等动物,哪里有乾坤运转、元气浑沦,反而不能聚万物之体而上升,成为至尊的主宰的呢?我看你的衣着是个丈人学士,请给我传话,让儒家学者懂得圣人尊崇上天的缘由。”士人拜了几拜就退下了。
他每将这个经历告诉给别人,别人都说他是痴人说梦语,没有人相信。我认为用这话去推论鬼神的始末,寓意深刻,这不过是姜自岩的寓言,假托鬼神的话罢了。赫赫神灵,哪有功夫去跟讲学家争论这些是非呢?
老狐自献
翰林院编修裘超然说:丰宜门内玉皇庙街有几间破屋,封锁关闭已经很久,说是其中有狐精。刚巧江西一个举人同几个朋友过夏(唐代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下第以后,读书等待再次考试,叫做过夏),看中这个地方幽雅僻静,在旁边租了房屋。有一天,他看见一个少妇站立在屋檐下,神态很是妩媚,心里知道是狐狸精,因少年豪气旺盛,意下并不惧帕。黄昏以后,他走到门前行礼,用轻薄的言词问候。当天夜里,他听到床前有窸窣的声音,心里知道狐狸精到了,暗中举起手拉她上来。她就纵身投入怀抱,二人立即互相亲昵戏,万般淫荡,举人忙于应付,弄得疲困不堪。
等到月上窗明,仔细一看,竟是一个白发老妇,黑丑可憎,吃惊地问:“你是谁?”她并不羞愧,自己说:“本是城楼上的老狐,娘子怪我贪吃懒做,斥逐居住这所房屋,寂寞已经数年。感念您的见爱,所以冒着羞耻自献罢了。”举人恼怒地她的脸颊,要想捆起来鞭打。撑持挣扎之间,同屋的人听到声音,都来帮助捕捉,忽然一脱手,已经琤的一声破窗逃走。
第二天晚上,她还自己坐在屋檐头,用温柔的语言相呼唤,举人斥责辱骂,忽然被飞来的瓦片所击中。又一天晚上,揭开帐子要想睡觉,她竟然裸体躺在床上,笑着招手。举人抽刀向她砍去,才泣骂而去。举人害怕她再来,只好迁移住处回避她。登上车的时候,突然见以前看到的少妇从里面走出,秘密地派遣小奴打听,才知道是寓所主人的外甥女,前几天偶而到街上买花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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