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因果故事 160
申谦居
景州人申谦居,名诩,是与我父亲姚安公同在康熙五十二年中的举入。申先生天性温和,一生没有发过脾气,但他孤高自赏,一尘不染,具有古君子之风。他穿的必是粗麻袍子,吃的必是粗茶淡饭。偶尔他的学生把祭祀用过的肉送给他,他却把肉拿到市上去换豆腐。他说:“不是我好与众不同,实在是我吃不惯这些东西。”一次他从河间参加岁试归来,叫小童牵着驴。小童疲倦了,他就让小童骑驴,自己牵着走。天色将晚,又下起雨来,他们只好投宿在一所破庙里。这座破庙里只一间房子,屋里什么也没有,地面上污秽不堪。他摘下一扇门板,横躺在门前。半夜醒来,他听到庙里有人轻声说:“我想出去回避您,可您在门口挡着,出不去。”申谦居说:“你在屋里,我在屋外,互不影响,何必回避呢?”呆了一会儿,又听到屋内小声说:“男女有别,还请您放我出去。”申先生说:“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已经是男女有别了,出来反而不方便。”说完又酣睡起来。天亮后,村民发现申先生睡在这儿,吃惊地说:“这儿有狐仙,经常出来迷惑少年,进庙就会遭到砖头瓦块的袭击。您为什么平安无事呢?”
后来他偶然和姚安公谈起这件事,笑道:“狐仙要迷我申谦居,可是一件大奇闻!”姚安公开玩笑说:“狐仙即便媚遍了天下人,也轮不到你申谦居。您这副诡状奇形,狐仙恐怕没有见过,弄不清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所以被吓得逃跑了。”由此可见申谦居先生的为人了。
钝鬼
程念伦,名思孝,乾隆癸酉、甲戍年间来到京师,弈技号称国手。如皋人冒祥诛说:“他和我都是二流弈手,因为还没发现一流高手,他只是匆匆忙忙地自我称雄罢了。”一天,我的学生吴惠权等人扶乩招仙,众人问:“仙人善于对弈吗?”乩仙判说:“能。”又问:“肯与凡人对一局吗?”乩仙判说:“可。”当时程念伦住在我家,因此让他去与乩仙对弈。(凡弈谱,以子纪数。象戏谱,以路记数。与乩仙弈,则以象戏法行之。如纵第九路横第三路下子,则判曰:“九三。”余皆仿此。)刚下几个子的时候,程念伦茫然不解,以为仙机莫测,唯恐失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凝思苦索,汗流夹背,手发着颤,好不容易才敢应落一子,落子后还惴惴不安。时间稍微一长,似乎觉得乩仙并无高深技能,于是放手攻击。乩仙越战越败,竟全局覆灭,满室哗然。虬架忽然大字书写说:“我本是个幽魂,暂来游戏,托名张三丰。因为自己粗知对弈,也就草率答应下来。不料受到这位先生的围困,我从今也就往而不复了。”吴惠叔感叹地说:“长安街上,鬼也会诳人。”我开玩笑说:“一败就吐真情,还不过是长安街上的一个钝鬼。”
劫数难逃
我曾祖父润生公,曾在襄阳遇见一个僧人,本来是明末流寇首领惠登相幕下的僚属,讲述流寇的事相当详细,大家都感叹劫数难逃,僧人说:“按我的看法,劫数是人自己造成的,并非上天所为。明朝末年,杀人奸淫抢掠的残酷,连黄巢那时所谓杀人流血三千里,都不能相比拟。原因是明朝中叶以后,官吏都贪污枉法,地主富豪都残暴横行,社会风气也都是奸诈偷窃欺骗成风,无所不至。所以下面百姓蕴积着怨恨,上面引起天神的愤怒,百多年来积下的冤枉怨愤的怒气,一下子发作起来。从我所见所闻来说,受到最残酷的灾祸的人,都是作恶最多的人。这能说是天命吗?那时我在流寇队伍里,看到他们绑住一个贵族官僚的公子,要他跪在军营帐篷前面,他们却抱着他的妻子姬妾饮酒,还问这个公子:‘你敢生气吗?’公子说:‘不敢。’又问:‘你愿意做奴才吗?’答说:‘愿意。’于是给公子松绑,叫他在旁边斟酒侍候。看到的人申,有人感叹,觉得于心不忍。有一个被困在流寇中的老人说:‘我今天才明白因果报应了。’原来这个公子的祖父曾经调戏仆人的老婆,仆人发牢骚,被主人打了一顿,绑在槐树上,让他在旁边看着主人和自己老婆睡觉。就从这一件事,可以类推其他了。”
一位在座的富豪说:”大鱼食小鱼,老鹰抓小鸟,上天都不谴责,为什么光是谴责人呢!”僧人转过头去说:“那些是鱼类、鸟类,难道人是鱼是鸟吗?”富豪生气地站起来走了。第二天,这富豪找了一批打手,冲到僧人寄住的寺院,想羞辱僧人一番。谁知僧人已经带着包裹离开了,只见墙上写有二十个大字:“尔亦不必言,我亦不必说。楼下寂无人,楼上有明月。”大家疑心这是讽刺富豪暗中干的坏事。后来,这个富豪终于出事,被灭了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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