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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胼拇(下)《庄子现代版》(九)

流沙河 音流瑜伽研究
2024-09-02


外篇:胼拇(下)《庄子现代版》(

 

三、常态与变态

 

天下有常态。常态就是万事万物不一不齐。无论什么时代,无论什么社会,曲的直的圆的方的歪的正的,你意想不到的,样样都有,无奇不有。你掌握着四种量具,一是曲线板,二是直尺,三是圆规,四是矩尺,走入常态社会环境,这里量量,那里比比。于是啧啧烦言,样样看不顺眼。你嫌曲的曲率不合理想,使之正曲;直的不完全直,使之正直;圆的圆周有一段椭了,使之正圆;方的又稍稍菱了,使之正方。样祥事物都以你的量具为标准,由你整而齐之,统而一之。一了齐了,常态弄成变态了。你宣布说“我恢复了正常状态。”

 

社会上有那些天生不正的事物,你用曲线板、直尺、圆规、矩尺去改正它们,便斫伤它们的天性了。社会上有那些风马牛不相配的事物,你用绳子把它们捆绑在一起,你用胶水把它们粘合在一起,便侵犯它们的正德了。你是在制造变态啊,而你自己还不晓得。

 

社会上有那些天生洒脱的人,你用礼乐折腾他们,你用仁义腻烦他们,藉此笼络民心。你不晓得你弄坏了社会环境的常态啊。

 

天下有常态。常态就是不用量具自然成形曲的天生曲,不是曲线板画曲的;直的天生直,不是直尺画直的;圆的天生圆,不是圆规画圆的;方的天生方,不是矩尺画方的。常态就是不靠外力自然亲密。天生投合在一起的,不用胶粘;天生纠结在一起的,不用绳捆。常态就是不按计划自生自得。该生的到时候油油然都生长了;应得的到时候纷纷然全得到了。常态似乎莫名其妙,为什么该生,怎样生长的,为什么应得,怎样得到的,说不清楚。当然,古之常态,今之常态,状态方面变化日新,但是常规方面则无二致。社会环境大不同了,基本规律并无增损。你们这些好好先生,天性多仁,正德多义,便将仁义塞入道德教条,强加于人,不知疲倦的八方去游说,原来是要天下的人都服用你们的迷幻药吗!你们正在制造变态的社会哟!

 

四、君子与小人

 

迷幻药小剂量使人迷失方向,暂时回不到自己的家乡;迷幻药大剂量使人丧失天性,终身找不到大道的理想。凭什么我这样说古代的好帝王,那个舜爷爷,天下治得不错,可惜他天性多仁,正德多义,见百姓没事干,便高举仁义的大旗,号召人人学仁习义,以免闲得发慌。大家敬爱他老人家,当然听话,说干就干,拼命表现自己的仁心,狠狠展开自己的义行,可忙啦。仁义积极分子,包括假仁假义的假积极分子,大批涌现。不仁不义分子弄得垂头丧气,脸面无光。反仁义分子呢,当然逃不脱天诛地灭啦。这不是仁义迷幻药使人迷失方向,乃至丧失天性了吗?

 

夏商周这三代迄今近两千年,社会价值取向最大的变革是鄙弃无为,崇尚有为。宫方谈奋斗,民间讲拼搏,意思一样,就是有为。大家勇于牺牲天性,陪外物去殉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是老百姓。他们岂止牺牲天性,而且要钱不要命,最可怜。高一层的是士,文士和武士,有一碗饭吃,所以只为名誉地位殉葬。他们不但牺牲天性,而且要脸不要命,有些殉葬场面十分感人。再高一层的是大夫,贵族做官的,脸是有了,足够光彩,所以要捍卫家族的世代簪缨,不惜以身殉葬。再再高一层的便是圣人,包括帝王以及大政治家大思想家,物质精神两方面的欲望早已满足,所以愿为江山社稷殉葬。当然,他们都说“寡人日夜操心,只为天下百姓。”前面这四种人,各干各的事业,各打各的招牌,互不相同。但是他们都在奋斗拼搏,这点完全相同。奋斗就有牺牲,拼搏就有危亡。同样牺牲天性,同样殉葬外物,他们这四种人简直是一路货色,很难说谁高贵谁低贱。

 

牧场两个羊信,一个成年已婚,一个少年未婚,不慎丢失羊群。主人怒,问那已婚的“你当时在干啥?”答曰“读圣贤书。”问那未婚的“那你又在干啥”答曰“走六子棋。”他们二人,一个好学,一个贪玩,显然事业不同,志趣不同,可有一点完全相同,都丢了羊。你能说二人谁丢得好些,谁丢得坏些?

 

伯夷是孤竹国的储君,商朝的遗臣,拒食周朝的粟米,为了名,结局是饿死在首阳山。盗跖是柳下惠的弟弟,山东的流寇,劫掠齐国的财货,为了利,结局是被杀在东陵山。他们二人,一个大贤,一个大盗,人格不同,境界不同。可有一点完全相同,都丢了命,牺牲天性去陪外物殉葬。你说伯夷死得光荣,就能让他再活一次?你说盗跖死得耻辱,就能让他再挨一刀?

 

天下人人都在殉葬哟,人人!

 

某先生呜呼了。查此人系为仁义殉葬的,大家盛赞“君子!君子!”

 

某先生完蛋了。查此人系为钱财殉葬的,大家痛斥“小人!小人!”

 

同样的殉葬,鸣呼完蛋皆是死,你们偏偏看不见。迷幻药使你们回不到自己的家乡,找不到大道的理想,只关心谁君子谁小人,不关心死活。同样丢命,同样牺牲天性去陪外物殉葬,伯夷不就是被杀在东陵山的盗跖吗?盗跖不就是饿死在首阳山的伯夷吗?二鬼黄泉相逢,自然平等,谁需要你们去赞君子,斥小人。

 

五、得到正德,我便满足

 

我也追求道德完善,但是不想牺牲有己天性的自由,一任仁义规章来管辖我,把我训练成曾参、史鱼那样的道德模范。我也祈求膳食丰厚,但是不想牺牲自己天性的淡泊,一任味觉享受来引导我,把我培养成俞儿那样的烹调专家。我也需求聪耳灵醒,但是不想牺牲自己天性的清静,一任听觉享受来支配我,把我陶冶成师旷那样的音乐权威。我也要求明目洞察,但是不想牺牲自己天性的朴素,一任视觉享受来控制我,把我塑造成离朱那样的色感大师。我追求的道德完善,不是指仁义规章,而是指符合自身天性的正德的完善。我祈求的膳食丰厚,不是指味觉享受,而是指维持自身生命的必需的丰厚。我需求的聪耳灵醒,不是指听觉享受,更不是指倾听外物吵闹,而是指听见自己内心的寂静。我要求的明目洞察,不是指视觉享受,更不是指细看社会纠纷,而是指看见自己灵魂的安恬。

 

如果一个人,眼里只照看社会的状况,耳里只聆听外物的声音,嘴里只品尝别家的口味,心里只追随他人的德行,完全丧失自己的性情,岂不枉自为人,虚度一生。他这一辈子,得到的并非自己的而是别人的眼福、耳福、日福,顺应的并非自己的而是别人的天性。迁自我,就别人,他活得太苦太累,令人同情。人若终身顺应别人的天性,肯定别人的肯定,就算他是大贤伯夷吧,也同盗拓一样,行为不正,思想荒淫!

 

在下庄周非常之不像样,居然在这里谈道德,实在惭愧,要请读者原谅。我的品质低劣,怕受仁义管辖,这辈子只好堕落下去了。当然,也不敢太堕落,堕落到引大贤与大盗为同志,去干那些荒淫不正的事情。我能得到自己的正德,便满足了。



外篇:胼拇(上)《庄子现代版》(九)




附:外篇·胼拇 原文及译文 (下)

 

【原文】

 

夫小惑易方①,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②,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③,土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④,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⑤,事业不同⑥,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⑦,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⑧。问臧奚事⑨,则挟é读书⑩;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11)。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12),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13)。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14)!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

 

【注释】

 

①易:改变。方向。

②庄子认为唐尧以前,即原始氏族时代社会民情还是比较朴质纯厚的,虞舜以后,即进入夏、商、周三代,朴质纯厚的风气和民情才受到人为的干扰和蹂躏。虞氏即虞舜。招仁义:以仁义作号召。挠:搅乱。

③殉:为某一目的而献身。

④家:这里指家族。

⑤数子:指上述四种人。

⑥事业:即从事的工作。

⑦臧、谷:家奴和童仆。

⑧亡:逃跑,丢失。

⑨奚事:事奚,即做什么。

⑩é(cè):“策”字的异体,这里指书简。

(11)博塞:亦作“簙簺”,一种类似掷骰子的游戏。

(12)伯夷:殷商末年的贤士,反对武王伐商,不食周粟而饿死于首阳山。死名:为名而死。

(13)盗跖(zhí):名跖,春秋末年著名的平民起义领袖,先秦不少著作中提到过他。“盗”是诬蔑之词。死利:为利而死。东陵:山名,一说即泰山。

(14)是、非:这里引申为赞许和指责。

 

【译文】

 

小的迷惑会使人弄错方向,大的迷惑会使人改变本性。凭什么知道是这样的呢?自从虞舜拿仁义为号召而搅乱天下,天下的人们没有谁不是在为仁义争相奔走,这岂不是用仁义来改变人原本的真性吗?现在我们试着来谈论一下这一问题。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天下没有谁不借助于外物来改变自身的本性。平民百姓为了私利而牺牲,士人为了名声而牺牲,大夫为了家族而牺牲,圣人则为了天下而牺牲。所以这四种人,所从事的事业不同,名声也有各自的称谓,而他们用生命作出牺牲以损害人的本性,却是同一样的。臧与谷两个家奴一块儿放羊却都让羊跑了。问臧在做什么,说是在拿着书简读书;问谷在做什么,说是在玩投骰子的游戏。这两个人所做的事不一样,不过他们丢失了羊却是同样的。伯夷为了贤名死在首阳山下,盗跖为了私利死在东陵山上,这两个人,致死的原因不同,而他们在残害生命、损伤本性方面却是同样的。为什么一定要赞誉伯夷而指责盗跖呢!天下的人们都在为某种目的而献身:那些为仁义而牺牲的,世俗称他为君子;那些为财货而牺牲的,世俗称他为小人。他们为了某一目的而牺牲是同样的,而有的叫做君子,有的叫做小人。倘若就残害生命、损伤本性而言,那么盗跖也就是伯夷了,又怎么能在他们中间区分君子和小人呢!

 

【原文】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①,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②;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③,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④;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⑤。吾所谓臧者,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⑥,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⑦,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注释】 

 

①属:从属,归向。一说“属”读zhǔ,接连、缀系的意思。二说皆可通。

②臧:善,好的意思。

③俞儿:相传为齐人,味觉灵敏,善于辨别味道。

④聪:听觉灵敏。

⑤明:视觉明晰、敏锐。

⑥道德:这里指对宇宙万物本体和事物变化运动规律的认识。

⑦操:节操,操守。

 

【译文】

 

况且,把自己的本性缀连于仁义,即使如同曾参和史•那样精通,也不是我所认为的完美;把自己的本性缀连于甜、酸、苦、辣、咸五味,即使如同俞儿那样精通,也不是我所认为的完善;把自己的本性缀连于五声,即使如同师旷那样通晓音律,也不是我所认为的聪敏;把自己的本性缀连于五色,即使如同离朱那样通晓色彩,也不是我所认为的视觉敏锐。我所说的完美,绝不是仁义之类的东西,而是比各有所得更美好罢了;我所说的完善,绝不是所谓的仁义,而是放任天性、保持真情罢了。我所说的聪敏,不是说能听到别人什么,而是指能够内审自己罢了。我所说的视觉敏锐,不是说能看见别人什么,而是指能够看清自己罢了。不能看清自己而只能看清别人,不能安于自得而向别人索求的人,这就是索求别人之所得而不能安于自己所应得的人,也就是贪图达到别人所达到而不能安于自己所应达到的境界的人。贪图达到别人所达到而不安于自己所应达到的境界,无论盗跖与勃夷,都同样是滞乱邪恶的。我有愧于宇宙万物本体的认识和事物变化规律的理解,所以就上一层说我不能奉行仁义的节操,就下一层说我不愿从事滞乱邪恶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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