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语」寒冬的尽头不是温暖，而是你
您身边触手可及的朋友圈
陈凯歌拍过一部电影：《搜索》。影片开头，叶蓝秋到医院拿体检报告，报告上说她得了不治之症。
叶蓝秋恍恍惚惚搭公交车回公司，车上有位老人指着她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怎么就不给老人让座，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云云。叶蓝秋拒不妥协，拍拍大腿说：你想坐就坐这儿。
视频被传到网上，叶蓝秋各种被道德打压，最后纵身一跳，而真相是隐是显，只能留给世人说。试想，有拍照的工夫，就没有人站起来说“大爷，别动气，你坐我这儿？”
人性固然不可窥测，然而我们明白，很多时候，疾恶如仇容易，深明大义难；大义凛然容易，温柔相待难。粗俗的对立面不是教养，而是俯瞰众生皆小的刻薄。而靠尖锐获取优越感，得到的，只能是尖锐。
上大学时和朋友临时被通知去上海开会，正值春运，两个人背着鼓鼓囊囊双肩包不停排队、转车、换车，到最后终于元气耗尽，连聊天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一程是地铁，买完票我们就朝地铁里面奔，心想早点上去，兴许可以找个地方休息。当我们背着大包挤上车时，才发现又没有座位，朋友说往别的车厢走走看，兴许能捡个漏儿。我作为一个缺乏锻炼的资深瘦子，表示实在是走不动。看着地面也不脏，便没多想，在中间的过道，一屁股坐了下去。
当时心里还挺有怨气，觉得会务安排的是什么事儿，老师们都车接车送，学生大巴接一下也是可以的吧。我就这么想着，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坐着，估计脸色好看不到哪去。很多人开始诧异地看看我，发现有个人不雅地坐在这儿占着道，还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搞不清楚状况，便纷纷绕道走开。
我披头散发、自暴自弃的样子成功吸引了旁边座位上一位阿姨的注意。他们好几个人同行，五六十岁的年纪，都拎着购物袋，像是刚刚购物回来。她特别热情地站起来，说：“小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来，坐我的位子上。”
我本来已经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被她这么一说，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一下子跟充了电似的连爬带拽地从地上弹起来，背上的背包也不觉得那么沉了，我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不坐。”
上海阿姨还是特别热情，说：“小姑娘，谁都有困难的时候，身体不舒服，或者是逛街逛得特别累，就是想找个地方坐一下。你就坐我的位子，我天天坐着，不累的。”
这么说着，她已经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使劲拽着我一定要我坐下。旁边同行的还有一位叔叔，笑眯眯地劝我说：“她让你坐你就坐吧，你可拗不过她！”
上海阿姨用力把我往座位那里拽，我拗不过她的好意，如坐针毡地呆坐一会儿，她也没有刻意跟我聊天，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不疾不徐。
我坐了一会儿，借口说马上到站了，站起来说声谢谢，背着包离开。走之前，她还问我说：“你是真的到站了？”“真的，真的。”我回道。
我确实没到站，但实在是坐得心有不安，磨磨蹭蹭挪到很远的车厢，直到她看不见我为止。
就在她微笑着低头跟我说“你坐我这里，我们每个人都有累的时候”那一刹那，我意识到自己可以更优雅一点，更为别人考虑一点。
我想如果那时网络和朋友圈像今天这么发达，如果那位阿姨像今天的博主一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拍一张照片上传，就在我后脊梁发凉的瞬间，我现在可能已经是某种类型的网红了。
其实教养不是你说了什么、指责了什么，而是你示范了什么。
后来，我每次搭乘地铁，即使特别累，也会想到要注意自己的仪态，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那件事情过去很久，一次，我搭乘地铁时，有个小女孩背着画板站在我旁边，一直捂着肚子，然后慢慢捂着肚子蹲下。周围的人不明所以，扑克脸似的看着，我让她坐在我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小女孩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了。
网上曾有一个争论很火，有一个博主，在上海的地铁站拍到两位年轻女生蹲在那里，他拍了个背影，配文说：“可能是我老了，很多事情比较保守，但是我就是不明白，为何现在那么多女孩子不懂教养？等个地铁就可以随随便便蹲着，难看不难看？谁教她们的？这是什么生活习惯？”
说女孩子蹲在地上不好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何不食肉糜。和随手乱丢垃圾、过马路乱闯红灯不同，蹲很难看说是有教养没教养，而全不考虑他人是真的累了或者有别的情况，难免使人不禁揣测，这些冷漠的旁观者，究竟是如何用意。
我想，真正的教养是，应当我们不知道别人正在经历什么时，不要妄言他人是非。
或者说，标榜道德批评别人的人都是痛苦的，他们希望别人都和他们相同，像是流水线生产出来的螺丝钉一样，简洁又完美。他们的教条无比高贵，并且神圣不可侵犯，只要你和他们不同，他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认为，你的劣性纯属疏于管教，需要被回炉改造。
每有这个念头，便使我感到长久的寒冷：这个世界，有多少教养在被遗弃，就有多少宽容在被忘记。
没有人是从丑中学到美的，只可能从美中学到美，从善中学到善，从客客气气中学会彬彬有礼。
寒冬的尽头不是温暖，就像温暖的源泉并非寒冬，而是春天。
是啊，春天。
主播 | 王鑫（达州职业技术学院）
剪辑 | 王鑫（达州职业技术学院）
文稿 | 网文改编
编辑 | 巴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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