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丨谭晶晶评方芳译《奇幻文学导论》
谭晶晶评方芳译《奇幻文学导论》
谭 晶 晶
书 籍 简 介
作者:[法]兹维坦·托多罗夫
译者:方芳
出版社:四川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12
ISBN:9787561492031
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文学类型,奇幻文学自荷马史诗时代起发展演变至今,仍保持着长盛不衰的生命力。奇幻文学作为世界文学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是西方文学批评界长期关注对象之一。20世纪60年代,分析哲学成为现代哲学方法论的主流,结构主义应运而生,在这样的背景下,托多罗夫的《奇幻文学导论》以19世纪的欧美奇幻文学为主要考察对象,用结构主义理论来研究奇幻文学,试图以一些经典奇幻小说为范本从中抽象出一套奇幻叙事的机制。
在进入对奇幻文学的研究之前,托多罗夫首先探讨了“文学类型”这一概念。托多罗夫倡导以一种“科学的方法”来研究文学类型,指出“当我们从类型的角度来考察文学作品时,我们需要发现对一系列文本适用的可操作性原理,而不是针对个别作品的特殊原理”。随后,他援引著名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的“白天鹅说”作为例证,点明产生一个正确理论的关键是理论的逻辑关系,而不是观察对象的数量。随后,托多罗夫以弗莱的《批评的解剖》为反例,提出文学类型研究应该从文学作品的语句、句法和语义层面着手。语句方面研究构成文本的具体句子,包括话语属性和话语行为。句法方面研究文本各部分之间的关系:逻辑关系、时间关系以及空间关系。语义指的是文学文本的主题。文本的这三个方面通常呈现出复杂的相交关系,不可能孤立存在。接下来,全书分别对这三个部分进行了详细的论述。
在第二章中,托多罗夫归纳总结出构成奇幻作品的三个条件。首先,这个文本必须迫使读者将人物世界视作真人生活的世界,并且在对被描述事件的自然和超自然解释之间犹疑。这里的读者指的不是现实的读者,而是文本给定的隐含读者。其次,某个人物或许也会体验到这种犹疑,读者的角色就被委托于人物,而同时,犹疑被文本表现出来,并成为作品的主题之一。最后,读者必须采用特定的阅读态度来对待文本:他要拒绝讽喻的和“诗性的”理解。这三个条件正好指向了托多罗夫在前一章提出的三个层面:语句、句法和语义。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并非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而是互有交叉和重叠。为了进一步凸显奇幻的区别性特征,托多罗夫对怪诞和神异以及诗和讽喻进行了比较分析。怪诞是对超自然进行解释,是认为现实法则对于被描述的现象有效并能提供解释,是用过去的经验解释现象;神异是接受超自然,认为必须考虑新的自然法则来解释这些现象,是接受即将发生或正在出现的现象。而奇幻最纯粹的状态是处于“奇幻型怪诞”和“奇幻型神异”之间。对于诗和讽喻的比较分析,其实是对最后一个条件中特定的阅读态度作出解释说明。托多罗夫提出要拒绝诗性的和讽喻的理解,那么什么是“诗性的”?什么又是“讽喻的”呢?如我们所知,诗歌意象是字词而非事物的组合,是单纯的语义组合,而拒绝所有的指称的文本是不会有奇幻发生的,再者,诗歌的话语属性如韵律、规则的音步等都会阻止奇幻的产生。讽喻意味着相同的字句拥有至少两层意义,并且其双重含义在作品中是明确呈现的,并不由读者所决定,而奇幻需要人们对在世界上发生的事件产生反应。
在第五章中,托多罗夫再次强调:“我们假设每一个文学文本都在一个系统内活动,这就暗示了文本的各个组成部分之间有着必然而非任意的联系”。他分别从言语层面、言语行为层面和句法层面三个层面的特性着手描述出这之中的结构性。首先,言语层面与话语属性有关,在这里指奇幻作品中修辞性话语的特定用法。修辞和奇幻的关系是历时性的:修辞是源头,是超自然元素的源起。它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共时性的:它们在同一层次被呈现出来,它们之间的联系是功能性的。简而言之,超自然诞生于语言之中,它以语言的形式显现出来,并根源于语言。夸张和比喻的修辞只要“还原”至字面义都可以引发奇幻。其次,言语行为层面。言语行为与文本的发出者和接受者有关。在奇幻故事中,叙述者通常是“我”,而这个“我”也是人物之一,这样使得读者产生犹疑的情绪。最后,句法结构层面。奇幻叙述极度强调表述过程和阅读时间。如果我们在读奇幻小说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它的结局,它的整个运行机制就被扭曲了,因此读者无法再按部就班地获得统一性的感受。因此,奇幻阅读的第一个时间性特征是不可逆性:我们必须从头读到尾,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此外,阅读第一遍和第二遍奇幻故事产生的印象非常不同,读第二遍时,因为我们不再可能和人物合二为一,不能再由此产生犹疑,此时的阅读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种元阅读。因此,阅读奇幻作品时的“瞬间性”也是奇幻阅读的重要特征。
接下来的章节中,托多罗夫重点探讨了“奇幻主题”。他认为,在文学研究中既不能将文学简化成纯粹的内容,也不能将文学视为纯粹的形式,并且,也不是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合理的混合比例。他的主张是,“形式与内容之间的绝对性的差异是必须被打破的”。也就是说,不能只关注形式或者只关注内容,表达了什么和用什么方式表达同等重要。因此,主题研究并非对作品评论式的解读。作者反对文学批评中的“感觉论者”,认为这种研究是叙述性的、水平的,无法实现逻辑的纵向解读和层次感。按照作品中自我与世界之间或者自我与自身欲望之间的关系,托多罗夫将奇幻主题分为“自我主题”和“他者主题”两类,又称之为“视觉主题”和“话语主题”。在“自我主题”中,主客体之间的界限被抹杀了。理性模式将人表现为主体,他与外在于他的其他人或物(也叫做客体)发生关联。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相互渗透,物质和精神之间的界限不复存在。此外,超自然世界的时间和空间不再是日常生活中的时间和空间,在这里,时间似乎停滞了。托多罗夫由此总结出一条规律,将之称为物质和精神之间脆弱的界限。并且归纳出这一规律会产生出几个基本的主题:泛决定论;人格的倍增;主客体之间界限的溃散;时空的变形。“他者主题”的出发点是对性的欲望。欲望与超自然之间有关联,因为超自然通常都在极限的体验中出现,以“最高级”的状态存在。奇幻文学致力于描述过度的欲望以及各种各样的表现,或者描写反常的性欲,比如乱伦,同性恋,多角恋爱以及性虐待狂等。“自我主题”可以被理解为诸多关于人与世界的关系,而“他者主题”考虑到的是人与自身欲望的关系,也就是与无意识的关系。
在最后一章中,托多罗夫将对奇幻的内部研究延伸到了对奇幻的外部研究,分别探讨了奇幻的社会功能和文学功能。奇幻的社会功能是它使得我们得以越过很多边界去描述某些禁忌的主题,比如“他者主题”中的乱伦、同性恋、恋尸癖等都在审查者列出的主题黑名单上。奇幻的文学功能也就是奇幻和叙述的关系。“所有叙述都是位于两种相似然而并不完全相同的平衡状态间的运动。”每个叙述都包含了这种模式:在平衡与失衡、静态和动态之间发展变化。超自然事件的介入就是为了打破中间的负平衡状态,并引发第二次平衡。可以说,奇幻是叙述的助燃剂。然而,托多罗夫又将奇幻称为“短命文学”,完全符合其定义的奇幻终结于19世纪。接着,以卡夫卡的作品《变形记》为例,卡夫卡式的叙述抛弃了奇幻的第二个条件,缺少了读者的犹疑。简言之,经典的奇幻故事与卡夫卡的叙述的差异就在于:前一种世界中的例外之事在卡夫卡的世界中却变成了法则。卡夫卡的奇幻作品让我们可以进一步看到文学在内部怎样实现了真实与虚构的对立,将可能与不可能调和到一处,这就是文学的伟大之处。
托多罗夫层层递进、条分缕析地向读者论述:什么是奇幻文学?奇幻文学的结构或者特征是什么?奇幻文学的主题有哪些?期间,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运用大量丰富的案例、事件,让读者对奇幻文学的认识更加清晰明了。《奇幻文学导论》虽然是奇幻文学研究领域中备受争议的论著,但其独创性对奇幻文学的研究依然有着重大意义。
本文原载于《符号学论坛》
编辑︱潘星月
视觉 | 欧阳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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