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简朴的婚礼,尼罗河见证480天爱情骑行
黎明撒哈拉,寂静尼罗河,一艘正航行的船上,一对年轻情侣,轻手轻脚跋涉过满地的沉睡难民,终于挤上甲板的小块空地。在太阳即将升起时,他们互换戒指。偶遇的中国驴友大声宣布:“小司、小文,你们现在正式结为夫妻了。”
歌词:
无论相距有多遥远
只要我轻声呼唤你你会放下一切来我身边就在相拥那刻,一轮红日从沙漠深处跃然而出,缕缕金光犹如乐章奏响,染红撒哈拉,洒满尼罗河,照在每一个人微笑的脸上 。
这或许是世界上最简朴的婚礼,戒指是路上捡的铁圈,婚车是两辆破自行车……
当你还埋头在眼前的苟且,小司和小文,这对80后的情侣,却带着四万元,480天,骑过22000公里,穿越了亚非15国。
从太平洋岸边到大西洋岸边,回望绕着印度洋用车轮划出的轨迹线,他们终于可以骄傲地说,青春无悔—因为一起走过的路,因为一起追逐的梦。
两个人,两辆单车,2013年8月从上海出发,历经480个昼夜,骑经青藏高原、尼泊尔、印度、斯里兰卡、约旦、埃及、苏丹、埃塞俄比亚、肯尼亚……15个国家,直达非洲西南端好望角,践诺了最年轻的梦与爱情。
一年前的小文,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灿烂的一天。作为一枚上海乖乖女,她27岁还没坐火车出过远门,“骑行”更是完全不在人生字典里的字眼。而平生第一次坐飞机,就是飞去成都试图追回她离经叛道的男友小司。
一个月前,当相恋五年的小司告诉她,想骑车去西藏,她整个人惊呆了,第一反应是“他脑子坏掉了”。几番争吵哭闹无果,2013年8月,上海人民广场318国道0公里起点上,小司带着行囊、吉他和四万元盘缠,跨上单车毅然出发。怀着浪迹天涯的渴望,前方目标拉萨,身后是小文哀怨送别的眼神。直到28天后,这一对纠结思念的情侣,再一次在成都双流机场重逢。
重逢那刻,小文带着一箩筐劝说理由,小司脑海里也预演了各种争吵画面。但结果是,小文这个从不知远方为何物的上海姑娘,脑子也跟着学“坏”了——跟着小司骑上了传说中的川藏线。
一个不折不扣的菜鸟,一辆市面最便宜的山地车,要如何骑闯过川藏天路?连小司都不禁要为天真的女友捏把汗。而带足化妆品,还想一路美美拗造型的小文,也迅速被艰苦的现实刺破了幻想。
骑行第一天,腿酸得快抬不起来,感觉屁屁都快碎了,哪还有力气美;骑行第五天,川藏线上第一关,4298米折多山垭口更是难住了小文。本该踩着高跟鞋,安居都市的自己,为什么会傻傻在这?什么时候起,他的梦,成了两个人的梦?而她能做的,就是紧紧跟上。
望着垭口上不断招手的小司,她只能铆足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拖他后腿。”在天黑前,千难万难终于抵达垭口。回望夕阳下蜿蜒群山,她忍不住自豪,没想到她也能做到。川藏线,她终于挺了过来。
风餐露宿的生活,对小文完全是个颠覆。川藏一路风景,更猛烈冲击着心灵。她永远忘不了翻越海子山那段。路那样宽,天那样低,白云朵朵触手可及。这些上海永远没有的开阔,如果不是为爱追随,她一辈子都欣赏不到。而此刻,她是用车轮一步步把自己带到这里。
强烈逆风中,一种青春无悔的感动翻涌而上,她止不住一边骑一边哭了起来,仿佛一只奋力展翅的白鸟,飞跃千万里,终于飞到她的恋人小司身边。27天后,他们终于用车轮把自己带到了拉萨。远在天边的布达拉宫,就在眼前。
可才爱上“在路上”的小司小文,只觉得怎么能过瘾?怀揣还剩两万五千的旅费,两个根本停不下来的年轻人,决定继续西行,去尼泊尔,去印度……有爱相随,那就有多远走多远。
斯里兰卡,印度洋海岸,海浪哗哗一波赶着一波,吹醒帐篷里的小司。这一刻,海滩上只有一辆驮满行李的单车,一个离家五个月的旅人,一片海,一丛花。小文呢?由于签证问题,没能入境印度的她,留下小司一个人还在路上。
年少浸淫民谣里的小司,最大梦想就是做个浪子。为此,他大学天真地选了航海学,毕业做了远洋船员。只是理想没能照进现实,反被打磨得干干净净。回归都市,朝九晚五,一眼看穿30年后的生活状态,更是让他沮丧。直到27岁,即将结婚生子的他忽又想起最初的梦。
青春将逝,梦想不死,但再不去真的会死。于是他走了,只是没想到小文会追了上来,甚至陪他骑了一段,从毫无理解到彼此刮目相看。
而现在,站在这个印度洋孤岛,是继续前行还是回归上海?他爬上斯里兰卡南部最高的亚当山。山谷静谧,云雾蒸腾,美得心醉,也备感孤独。浪迹天涯的自由梦还在,只是这一刻,他忽然如此强烈渴望和他爱的那个人分享。
“小文,我现在站在一个我觉得最美的山谷,看着最美的云,忽然好希望,此刻你就站在我身旁……”
呼唤那一头的小文,也终于止不住思念,再次出发了。她像当日劝说小司那样,劝慰父母。火速搭上最便宜的航班,三天三夜,中转睡过四个国家的机场。在众人侧目中,这个瘦小姑娘像个女汉子,一人扛着六十多斤的车包行李,只为飞去恋人身旁。
约旦安曼机场,第一眼看到小司,小文忍不住心疼,他黑了瘦了,就像大学初见的模样。第一眼看到小文,小司也忍不住笑了,小文像个圣诞树,全身大包小裹,脖子上还挂着塑料袋。打开包,里面十几斤却都是他最爱吃的回锅肉和火锅调料……
他只能感动得抱紧阔别三个月的恋人,“走,我带你去死海,我们一起去看全世界海拔最低的日落。”
火一样的落日,一点点滑进世界最低的死海,燃烧着海水,晕红了思念恋人的脸。这是小司看过最美的日落,而这一刻,他终于带小文也看到了。两个人拥抱在死海边,被落日余晖融成一颗心。而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更狂野辽阔的非洲。
每一个向往原始野性的旅人,都有非洲梦。而终点选在好望角,因为那是传统意义的世界尽头。和心爱的姑娘一起骑到世界尽头,还有什么比这更浪漫的事?
喜欢沙漠,就去撒哈拉。喜欢海,就一起去传说中最美的桑吉巴尔岛……就这样,小司背着吉他,小文背着铁锅,行李包就是全部财产。一路穷游的他们,帐篷就是家,荒野成了客厅和车库。小司说“有我们在的地方,都是家”,小文看着他挥舞锅铲和噼啪作响的炒锅,也就信了。
而浪漫背后,也有更大艰辛。死海出发第一天,他们就遭遇暴风雨,帐篷一会儿被狂风吹飞,一会儿差点被冲进死海。荒山露营,又遇各种野狗。最严酷的莫过穿越撒哈拉沙漠,不仅是经常性断粮断水,2000公里长路,还有超过50℃的高温,常常是连人带车都快被烤化……
更难对付的还有掉链子。骑行沙漠,自行车损耗厉害。一路上,小司记不得多少次自己动手,百般折腾。两个人坐在荒野里,面对破车开玩笑,回国后说不定还可以去天桥下做修车师傅呢。
夜宿撒哈拉沙漠腹地,抬头浩瀚星空,直到了这一刻,小文才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跟上脚步。这样的美,这样辽阔,如果没有最初的勇敢追随,她永远体验不到。
也是在非洲,小司对小文前所未有的认定。他忘不了骑行沙漠一夜,路遇暴雨的他们,被一个热心老头邀回家躲雨。荒凉山谷,破败小屋,一个贫穷的阿拉伯农民家中,老人的四个女儿殷勤奉上最好的食物。
被这异国他乡的热情感动,小司忍不住抱起吉他弹唱答谢。炉火燃烧,琴声悠悠,小司唱着许巍的《星空》:“无论相距多遥远,只要我轻声呼唤你,你会放下一切到我身边,我的姑娘……”听不懂歌词的非洲女孩们拍手鼓掌,小文托着腮一脸沉醉,炉火晕红她的脸,是那样美。
原始淳朴背后,也有落后与动荡。骑行北非时,正值埃及动乱。为此,小司特地小心把战乱地区从线路中剔除,却依然遭遇了风险。撒哈拉的夜才起,可怕的沙尘暴却来了。眯眼努力寻觅遮蔽,一个大坑闯入视线,两人加快脚步。
走近了,心却咯噔一下,坑里有人。撤吗?那是埃及政府与反政府武装的交界,越逃只怕越被对方直接击毙。进退两难,小司不由得手心冒汗,没时间思考,他只能用最快速度让小文就地扑倒,他一个人上前。
只是几米,却成了小司走过最长的路。脚步出奇的沉重,每走一步,就好像离死亡更近一步。总算走到背对的两人身后,小司浑身都汗湿了,咬咬牙大声喊道“HELLO”。下一秒,一把AK47机枪顶住了他的头,枪口好凉,小司的心更凉,他想肯定完了,小文怎么办?
万幸那把枪没有走火,万幸他们遇见的是政府军。在表明国籍,挤出万分友善无害的笑容之后,他们万幸死里逃生,爬出了那个堆满机枪的散兵坑。在通往卢克索的最后40公里,被三波警察接力棒般地“押送”到旅馆。
“小文,如果哪天天好地好你好我也好,就结婚吧。”2014年5月12日,相识六周年纪念日,他们登上埃及开往苏丹的客轮。
等船时遇见五个中国驴友,“五个人正好可以凑齐婚礼所需的人。我一下感到,这是天意!”小司立马单膝跪地,向身边这位陪他穿过万里、历经生死的女子求婚—小文答应了。
那是尼罗河最美的一段航程。一艘堪比春运的拥挤客船,场地是甲板上唯一的小块空地,戒指是路上捡的铁圈,婚车是两辆破自行车,礼服是单薄冲锋衣,喜酒是一瓶雪碧,喜宴是几颗奶糖花生米,偶遇的五名驴友凑成了司仪、伴娘、伴郎、摄影、嘉宾……
虽远不同于曾幻想过的婚纱草坪,但小文觉得这才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真正的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在交换戒指的一瞬,新生的朝阳从撒哈拉沙漠跳跃而出,他们拥抱在霞光里,瞬间成了永恒。
480天浪迹,在距离好望角只剩30公里时,被推向高潮。仿佛最后的考验,那一天猛烈风雨,刮得他们寸步难行,也因此在半山腰偶然撞见一个神奇小屋。通体玻璃的房子,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巨大沙发和钢琴。房子主人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热情挽留被浇成落汤鸡的他们。
清晨,他们被海浪拍岸的声音唤醒。一睁眼,窗前一望无际的大海,雨后初晴,初升旭日将整个房间染成金色。优美的琴声从隔壁缓缓流进来。童话般定格了他们漫长非洲骑行的最后一天。
就这样,一开始只是梦想西藏的小司,不知不觉竟骑出22000公里,走到了非洲好旺角。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小文,追随着爱情,穿过480天在路上的风尘,焕发了不可思议的崭新。他们相拥在大西洋岸边,望着面前奔腾咆哮的巨浪,禁不住呐喊:
“活着真好。”“为什么?”“因为可以看世界啊!”
此刻已是4月早春,小司从无数次重回的非洲梦中醒来,身边是熟睡的妻子小文,还有他们的宝贝“小开心”。距离那一段刻骨铭心的骑行,已经又过去了将近480天。
世界没有改变,改变的却是他们。回归的他们,有了共同的孩子,全新的人生。不再满足世俗生活的他们,就在一个周末,搬离上海,那个小司生活10年、小文的故乡。带着孩子,带着吉他、自行车,还有永远不死的梦。
这一刻,他们的新家窗前再没有石头森林,却是烟雨迷蒙的山水湖天。这是小司小时候就梦想的家园风景。这一刻,他们好像还是那一对站在318国道0公里起点的年轻人。茫然不知前路,但相信只要追着梦一步步往前走,一定会遇见更多奇迹。
而这一次,不再是一个男孩和女孩的爱相随,更是三个人的新旅行。
独家专访:小司&小文
OUTDOOR:为什么出发?
小司:我从小就有浪迹天涯的梦。工作后,特别怕像身边许多人那样庸常终老。所以终于抓住最初梦想,上路了。小文:我一开始就是想追随他,他去哪我去哪。后来我也爱上了旅行,能一起在阳光下自由行走,这真是一个女生最耀眼的幸福。
OUTDOOR:为什么一开始目标是西藏,为什么后来越走越远?
小司:钱还没花完(笑)。曾以为拉萨远在天边,真正抵达,才发觉自己说不定还能去更遥远更美好的地方,就继续向前。小文:还没过瘾呗。我从懵懂无知,到彻底享受在路上的感觉了。每天都有期待,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啊。
OUTDOOR:为两个人的骑行,和一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小司:一个人可以更多思考和享受孤独。两个人一起,你就得多为对方考虑。但面对美景,身边有至爱的人分享,这是更美妙的快乐。小文: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会走这么远的路。只要跟对一个人,只需要跟着就好。
OUTDOOR:为两万多公里的行程,最难忘的是哪?小司&小文:撒哈拉沙漠(异口同声)虽艰苦,但是那样辽阔的美。夜宿沙漠深处,用海边漂来的木头烧烤,听红海涛声,看星月升起。就像置身在一个独立星球,只有我们两个人。那感觉到现在依然非常怀念。
OUTDOOR:为这段旅行给你们及你们的感情带来了什么?小司:它让我更有自信去追求梦想。小文原本不懂我,是通过这段旅行,建立起可以一生一起走的理解与信任。小文:这段旅行让我变得开阔,发现生活还可以不一样。也达成更一致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对于情侣这太重要了。
OUTDOOR:为接下来的计划?小文:无论去哪,对于我,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大幸福。小司:等小开心两三岁了,我想带小文和儿子,去更远的地方。我希望,儿子长大以后也能像我们一样,有一颗自由的心,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这美丽的世界。
湘君>撰文
小司&小文>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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