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光 | 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之再考察——读彭曼丽《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发展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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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马克思主义 生态思想 生态文明
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指出:“学习马克思,就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1]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展开研究和阐释,既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重大理论问题,也是回应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现实需要。20世纪70年代以来,伴随着生态问题逐渐引起学界的重视,马克思恩格斯是否存在生态思想、如何解读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逐渐成为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重要课题。21世纪以来,国内学者在这方面成果丰硕:解保军的《马克思生态思想研究》从“实践的人化自然观”的角度阐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生态意蕴;方世南的《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文明思想——基于〈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的研究》则系统梳理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文明思想体系,考察了其背后的整体逻辑和哲学基础;陶火生的《马克思生态思想研究》将马克思生态思想纳入自然哲学的发展史中展开研究,构建马克思生态思想的整体架构。在这一系列成果中,彭曼丽的《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发展史研究》是一部十分值得关注的著作。本书从思想史的角度全面梳理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的发展过程,再现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从形成、发展到深化的全过程,并在此基础上对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的内在逻辑和内容体系进行了全新的梳理。
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主要存在于其对唯物史观的论述中,本书据此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发展根据唯物史观的发展历程分为形成(1835—1848)、发展(1848—1878年前后)和深化(1878年前后—1894)三个时期。
在形成期,作者通过梳理这个时期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认为这个时期的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主要是在生态哲学方面对前人的继承和超越,力图实现人、自然、社会的统一。
这个时期,马克思的著作主要关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思考。在马克思博士论文、《1844年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等著作中,马克思继承了古希腊自然哲学中人与自然平等的伦理原则和在自然面前理性追求自由的朴素自然观,通过研究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的异化,揭示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及发展趋势,提出了“人化自然”的重要概念。马克思从物质生产劳动的角度重新阐释了实践的意义,而人与自然正是在实践的基础上得到统一,自然也因此成为人化自然。
恩格斯在这个时期则更加关注环境领域的现实问题。在《伍珀河谷来信》《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等著作中,恩格斯注意到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环境的严重破坏,重点批判了资本主义土地制度对环境的破坏和对工人身体的危害。同时,恩格斯肯定了科技对满足人的生活资料需求有重要意义。恩格斯对人口、土地和经济社会发展关系的思考,与现代生态经济学关注的重点问题不谋而合。
而这一时期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精华在二人合著的《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三本著作中。在《神圣家族》中,二人通过对唯物主义发展历程的分析和梳理,批判性地继承了培根、霍布斯、黑格尔等人的自然哲学的合理因素,进一步强调了实践在人与自然关系演变中的重要意义。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现实的个人”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出发点,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实践中统一,在社会分工细化中深化。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与人关系的矛盾运动共同推动了社会的发展。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则站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肯定了资本主义实现生产力发展的进步性,批判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人与自然对立的局限性,强调了共产主义社会才能达到人与自然的真正统一。
在发展期,本书主要关注马克思的《资本论》及其相关文献以及恩格斯的《反杜林论》中生态思想的发展演变,展现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从生态哲学向生态经济和生态政治的开拓历程。
在这个时期,马克思在三部手稿中沿着生态哲学的路径进一步开拓。马克思提出了“三社会形态说”,为人类史与自然史相统一建构了理论内涵。在研究社会发展的过程中,马克思明确了自然是社会有机体存在和发展的前提,科学技术让自然大规模地进入人类的社会生产中,也让人类得以不断地占有自然。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全面考察了自然资源在物质生产中的作用,提出了自然资源是物质财富的源泉、自然是生产力要素、自然条件影响商品价值的形成等一系列重要观点,为可持续发展、循环经济等重要的生态经济学命题提供了理论基础。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资本逻辑的过程中,马克思发现了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是生态危机的制度性根源,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逻辑与自然生态发展的逻辑相悖,导致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断裂”,故而只有推翻资本主义,建设共产主义,才是解决生态危机的根本途径。
恩格斯在这个时期另辟蹊径,结合自然科学发展的最新成果,尝试揭示人与自然的辩证运动关系的具体过程。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提出由于自然与人类社会之间的辩证运动规律,人类将始终不能统治自然。在自然与人类社会之间辩证运动的过程中,人类不断认识自然、利用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最终完成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在深化期,作者主要关注了马克思的一系列笔记和手稿以及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起源》,这些著作从生理学、农学、军事学等各个角度丰富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内涵,完成了自然与人类社会起源发展关系的科学论证。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进一步向社会历史领域的开拓,让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具有广阔的社会学视野。
本书认为,在这个时期,马克思开始涉及具体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学科,以论证唯物史观的科学性和普遍性。马克思吸收了地质学、植物学、生理学、数学、人类学、历史学对诸多与生态学具体相关的学科内容,尤其以人类学、历史学为重点。马克思在《人类学笔记》中对人类起源和人类原始文明发展进行了思考,科学论证了自然条件在人类文明起源、发展道路选择中起到的重要作用,进一步论证了历史是人类史与自然史的统一这一观点。在《历史学笔记》中,马克思则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到了自然条件对于战争的影响上,分析了自然资源和自然条件对战争的起因和胜负的重要影响。
恩格斯在这个时期的两本重要著作《自然辩证法》和《起源》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通过研究科学发展史揭示了自然界的不断生成和变化,确立了辩证运动规律统领着自然界的发展。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恩格斯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提出人与动物的核心区别在于创造和使用劳动工具,劳动创造了人,人通过劳动改造自然,创造历史。而正是由于人类的无知导致了人类对于生态环境的破坏,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极大地扩大了人类活动对自然的破坏。在《起源》中,恩格斯一方面继承了马克思在《人类学笔记》中对于文明的研究,表明了生活资料生产是自然史与人类史互动关系的具体内容,生活资料生产方式的进步就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展现了自然在社会关系形成和发展中的基础性作用;另一方面,恩格斯考察了人类对于自然认识的发展历史,指出实践促进人们自然观念的进步,自然是人类精神的活水源头,自然科学的发展影响着唯物主义的发展。
思想史研究在哲学研究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而其难点就在于要深入思想家不同时期的著作,将其在不同著作中的思想连接起来,寻找其背后的逻辑关系和发展历程。《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发展史研究》一书按照时间顺序深入梳理了马克思恩格斯的所有著作,将其著作背后的生态思想一一展现出来,也让其生态思想背后的演化过程和逻辑关系纤毫毕现。
在此基础上,作者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逻辑体系的梳理也就水到渠成了。作者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体系背后有三条重要的逻辑。首先是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是伴随着唯物史观的发展不断深化的。其次是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中,形而上学的思辨与对现实问题的关怀,构成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不断发展的两大支撑。最后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从不同的角度展开的研究,共同支撑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发展深入。马克思的研究更多着眼于理论研究与批判,恩格斯的研究则更多关注无产阶级的生活工作、资产阶级制度、自然科学的发展等现实问题。但是二者的研究互为支撑,观点基本一致,构成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这一整体。作者也在此基础上有力地回击了西方学界关于马克思恩格斯存在思想对立的论调和马克思主义存在生态空场的观点。
沿着这三条逻辑,作者完成了自己对于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体系构建:以人与自然辩证统一的关系为核心的生态哲学思想;以自然影响商品价值形成为基点的生态经济思想;以自然是文明演进的基础为出发点的生态社会学思想;以人类对自然的原则为基本原则的生态伦理思想。
《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发展史研究》一书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入手,梳理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演进历程,总结其背后的思想脉络。本书将以往学者对于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研究和阐发放到思想史研究的视野中加以考察,更为清晰地展现了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核心要义,也驳斥了一些断章取义的错误观点。研究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不仅仅是为了推进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现实要求。习近平总书记说:“建设生态文明的时代责任已经落在了我们这代人的肩上。”[2]19相信随着对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研究的不断深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路径也会愈加清晰。
原刊于《中国图书评论》2021年12期。
本文系未编排稿,成稿请查阅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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