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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黑这么多年,总算有国产片替他洗白了

鱼叔 独立鱼电影 2020-11-22

说起2008年,你能想到什么?


北京奥运,汶川大地震,南方雪灾。


金融危机,三鹿奶粉,「艳照门」。


那一年,国人经历了太多大事件。


上到社会时事,下到娱乐八卦,都深深刻进了一代人的集体回忆。


那时,微博还没开始内测,苹果手机还未进入中国市场。


仅仅12年之隔,时代巨变已经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


不过,今天鱼叔不是来怀旧的。


我想讲一群人


他们同样在2008年爆红,却在下一个十年淡出大众视野。


重要,也不重要。


但每个互联网冲浪能手,都①萣听説簻他們de大名——





七彩爆炸头,一身廉价混搭。


熟练化用火星文,拉帮结派建家族。


这群社会异类,一度被大众所鄙夷不齿。


但最近,竟然有一位导演把他们的故事拍成了一部纪录片


鱼叔抱着猎奇的心态看完,却深受震撼——


《杀马特我爱你》



这部纪录片历时两年拍摄完成,请来真实的杀马特们面对镜头,道出自己的故事。


豆瓣8.7分,但仅有600多人看过。



导演李一凡是四川美院油画系的教授,同时也是一位纪录片导演。



十五年里,他只拍出三部作品,但都意义非凡。


2005年的《淹没》,记录了修建三峡大坝时,奉节老县城搬迁毁灭的过程。


相同的题材,贾樟柯拍出的《三峡好人》勇夺金狮大奖。


而这部很少人注意到的纪录片,同样令人深思。



2008年的《乡村档案:龙王村2006影像文件》,再次敏锐地捕捉到了特定时期下的社会现实。


对准了新农村建设初期,一个西部村庄最本真的日常。



这一次,他的关注点仍然没有离开城乡关系这个大话题。


但选择了一个精准、充满争议的切入点——杀马特。


他们经历了07、08年的辉煌,又在随后的网络围剿中黯然退出江湖。


当中的许多人,都不再以杀马特形象示人。


如今看来和普通乡镇打工人没有太大的不同。


《杀马特我爱你》更像是一部「往回看」的纪录片,试图从亲历者的讲述中解开一些疑惑:


他们如何成为杀马特,为什么成为杀马特?


这个特殊的群体,有着怎样的社会根源?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该摘下有色眼镜,重新认识杀马特了




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


很多杀马特都是早早辍学出来打工。


别的孩子还在读书,他们却已经在厂里搬砖。



大多干着劳累乏味、收入很低的工作。


在他们心里,进「大厂」很麻烦,因为要做各项身体检查。


如果查出「手弯」之类的问题,就说明对干活有限制。



所谓「大厂」,在年轻打工人口中,代指知名的互联网公司;


在追星女孩口中,是选秀偶像的聚集地。


但杀马特提到的「大厂」,是真正的大型工厂车间


要打沙,要走流水线,要拼装各种小零件。


手要快,不能停。


天没亮,就起来干活,一直干到晚上。


经常是站着都会睡着。


每位受访者右上角都有杀马特时期的照片


被尊为杀马特家族「教父」的罗福兴,一针见血地指出:


「感觉就像活在一个牢笼里,外面的生活什么也不知道。」



那时,互联网正在以网吧的形式,大举进军县城乡镇。


这群内心躁动的小镇青年,下班后相聚在一款风靡大江南北的韩国游戏——劲舞团


游戏角色造型华丽(土味),还能组建公会和自己的家族。


正是这款游戏,给了杀马特最初的灵感。


有人没玩过吗?


在二刺螈原型的冲击下,杀马特诞生了。


别看他们的造型浮夸充满塑料感,其实也颇有讲究。


就拿发型举例,发根发中发尾,角度多高、多飘、多偏,全都有说法。


染的颜色,饱和度一定要高,才够乍眼。



鼎盛时期的杀马特家族,可养活了不少艺高人胆大的托尼老师。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头发坚硬得像刺猬,厂哥厂妹也一下有了生人勿近的气场。


对他们来说,玩杀马特更像是一种发泄,来抵抗现实生活的枯燥平庸


你看,杀马特群体最鲜明的印记就是两个字——


反叛


但具体到每个人,对于「为什么成为杀马特」都有着自己的回答。


有的人,想要获得关注,吸引别人的目光。


有的人,想法很简单,就觉得这样更容易找到女朋友。


他们真的想通过杀马特表达某种主张吗?也未必。


那一刻,他们因为杀马特而快乐,暂时地逃离了机器轰鸣的大厂。


这就足够了。


赤橙黄绿青蓝紫,本身不过是平凡人生的一段变奏。


对于这些连义务教育都没能完成的年轻人来说,「杀马特」是仅有的让他们人生变得不一样的途径。




2008年前后,杀马特红遍全国乡镇。


据受访者回忆,工厂一条流水线上有七八个杀马特都是常事。


广东、浙江、福建很多工业区里面,满街的杀马特。


大大小小的杀马特家族异军突起,形成了一片非主流江湖。



哪怕是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轻人,也免不了在QQ空间里接受到杀马特的精神洗礼。


火星文、QQ秀、花字照片,是他们的虚拟化身。



学历低、没文化、低俗、颓废,是主流社会贴在杀马特身上的常见标签。


这样惊世骇俗的形象,不求上进的精神面貌,自然难以被大众真正接纳。


随着贴吧、论坛生态繁荣,第一波键盘侠浮出水面。


杀马特便成了互联网口诛笔伐的对象



到了2013年,杀马特已经成了社会公认的负面形象。


对杀马特的抵触情绪从线上蔓延到了线下,甚至导致了暴力事件发生。



迫于被人肉、殴打的压力,各大杀马特QQ群陆续解散。


现实生活中,人们也越来越害怕表现得另类,招来异样的眼光。


杀马特的时代,就在这样一场线上线下的联合围剿中,宣告终结


至今,很多曾经的杀马特对主流社会仍然心怀恐惧。


因此在拍摄过程中,导演李一凡遇到了不少困难。


首先就是,找不到杀马特人在哪儿。


李一凡说,他第一次看到杀马特的时候非常兴奋。


因为他觉得中国有朋克了。



然而,他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这群朋克。


网络上,现实中,庞大的杀马特群体仿佛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样。


大概四五年后,他才在深圳找到了第一个杀马特。


他就是上文提到过的,「杀马特教父」罗福兴


 杀马特家族创始人


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两人根本沟通不来


罗福兴不愿意和李一凡谈,因为他不了解李一凡,也不知道这个导演到底想要拍什么。


这些年来,杀马特受到的几乎全是嘲弄,他也唯恐自己被拍成一个小丑。


而美院教授李一凡对杀马特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点:


它应该是一种文化抵抗,是对消费社会的控诉和不满。


这种解读,完全是从知识分子的视角出发。


可以看到,两个人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个人立场,都有巨大的差异。


因此,刚开始的沟通很是尴尬。



李一凡想挖掘深度,把杀马特当成一个值得拷问的社会现象。


但罗福兴一开口,讲的就是「家族」里怎么温暖,父母如何,打游戏如何......


两人聊得完全不搭界,但好在愿意去互相迁就,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2017年,李一凡拿到了一些资金,纪录片正式开拍。


但又遇到了第三个问题——


大部分杀马特,都不愿意见人


一来是对陌生人小心谨慎,二来是很多杀马特都在工厂干活儿。


一天上班十几个小时,一个月就只能休息一两天,基本只有晚上10点以后才有一点个人时间。


为了拍摄,李一凡跑到东莞的石排镇住了几个月。


石排曾经是杀马特聚集最多的地方,现在每逢十一长假仍然会举行一些聚会。


在这里,李一凡拍下来整部纪录片最重要的场景。



在加到杀马特青年的微信、QQ、抖音、快手之后,李一凡才终于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在他看来,那是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



李一凡想弄明白的问题,想必也是许多人共同的疑惑——


杀马特为什么会成为杀马特?


我们都知道,大部分杀马特都来自于不发达的乡镇农村。


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初中就辍学出来打工。


和家人缺少联系,背井离乡在外,认同感和存在感都非常缺失。


因此成为杀马特,就是他们找到自我存在感的方式。


这么做,既能震慑外人,也能帮助他们吸引到同类。


图片来源: 新周刊


听起来有点像小孩子故意做出出格的举动,博得父母的关注。


这也许是长期留守带来的一种心理映射。


据李一凡的亲身感受,许多在工厂做工的杀马特都患有抑郁症


一天十几小时,高强度的工厂工作下,很多工人都不堪承受。


还记得2010年的富士康,13连跳,年纪最小的工人仅仅只有18岁。



他们缺少常识,很少会重视心理健康,更不懂得去咨询心理医生。


于是,杀马特就成为一些人另类的自我治愈方式


它能实实在在地带来快乐,换言之,它提供了一种逃避现实的可能。


最后一种原因可能会令很多人意想不到,但却最实际——


杀马特也是吸引异性的一种方式。


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我国男女比例已经达到104.9:100。


对于流水线上的男工人来说,娶媳妇是件难事。


但偏偏,这也是他们自己和家人最在意的大事。


所以,杀马特打扮得「时尚」一点,还有吸引女工的作用。



假如没有这部纪录片,大众也许永远无法想象,杀马特们的真实想法。


网上有一些观点,把杀马特包装成了主流文化的反抗者。


认为他们就像欧美的朋克一样,是一种先锋反叛的亚文化。


但鱼叔觉得,这样的解读显得太精英主义


纪录片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杀马特之所以成为杀马特,是出于一些再实际不过的原因。


他们渴望得到关注,渴望在贫乏的生活里找到一些娱乐。


想必其中多数人,都从来没有想过何为主流文化,更不必谈反抗。


身在落后地区、没接受过多少教育的他们,和城市年轻人的审美之间有着难以弥合的鸿沟。


在我们眼中显得廉价媚俗的装扮,对他们来说就是时髦新潮。


这是一个有些辛酸,但不得不去接受的现实。


当你看完这部纪录片再去刷微博的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微博上的女明星娇艳欲滴,动辄一件晚礼裙十几万。


18.5万的星空裙


而在东莞的小工厂里,一个普通的女工人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个月才拿到三四千元。


现在的明星动不动吹「豪门姐弟」「迪士尼在逃公主」人设。


这么说来,杀马特们连打扫城堡的阿姨都算不上了。


很多在我们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比如美国大选、平权运动之类的问题。


对他们来说都非常遥远,触不可及。


成长、教育和工作环境的差异,决定了认知、审美、眼界的差异。


飞快的城市化进程、经济转型的阵痛,让杀马特们难以融入城市,也难以逃离乡村


李一凡导演感慨道:


「很多人都以为我能拍一个特别精彩的杀马特的故事,可是没有精彩的杀马特,只有生命极其贫乏的杀马特。


这些所谓「贫乏」「低俗」的东西,恰恰是无数人实实在在的生活。


也许,我们不能理解,亦难以共鸣。


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尊重。


正如杀马特教父罗福兴所说:


审美的自由,是一切自由的起点。



全文完。


如果觉得不错,就随手点个「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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