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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缉宪:粤港澳大湾区是一个“OPP”

2017-04-19 王缉宪 城PLUS


编者按


阅读香港大学地理系王缉宪教授这篇关于大湾区的文章,初看之时中度烧脑,细看之后极度愉快:一旦将自己的思维纳入他叙事的“OPP”后,就会产生一种“月涌大江流”的豁然开朗感……王缉宪教授宽容务实的态度、富于流动性而又不失严谨的思考,能带给我们许多关于大湾区的启示与瞻望。

 

这是城PLUS“大湾区”主题的第二期文章。若您想更多了解深圳粤港澳大湾区,请点击文章末尾的延伸阅读。



本期第二篇推文是由深圳市城市规划学会和香港规划师学会主办、中规院深圳分院承办

的“深港沙龙”活动预告。期待您报名参与,与香港规划署副署长李志苗女士、澳门城市规划学会会长崔世平先生、深圳市规土委副总规划师张一成先生等官员学者一起,共议粤港澳大湾区背景下的远景规划与双城未来。




李克强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要规划发展粤港澳大湾区。这个概念对于广东、香港和澳门而言,意义远远大于‘一带一路’。


把它与一带一路比较的理由,是两者都是‘OPP’。


什么是OPP

(Obligatory passage point ,强制通行点)


OPP来自法国科技社会学学者Michel Callon 1986年的一篇重要文章(注1)。文章阐述了他和另外几位科技研究学者和社会学学者在研究科学技术的社会学时,建立的‘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简称ANT) 。

 

ANT把人以及没有主动意识的机器、设施等,都看成具有相同权重的行动者,OPP 通常出现在这些行动者一起形成网络的初始阶段。OPP就像是一个漏斗的尽头,它迫使让所有相关的行动者为了某个项目、议题或者规划等汇聚到了一起。



什么‘事件’可以成为OPP,取决于是不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经过了OPP,以后发生的事情都因此而改变了:为某个项目、议题、规划或者解决某个问题的行动者们从此形成了特定的网络。在这个网络上,内部或者本土的(local)行动者们既相互关联,每个本土行动者又被赋予一定的自主权与外部(global)的行动者们协商与沟通。OPP出现在这些行动者形成网络前期,是将以前没有共识的东西‘翻译’(translation)成为一个大家可以沟通或认同的共同议题、一起寻求解决方案的特定承启点。

 

我说大湾区是个OPP,就是说,大湾区不是有清晰边界和政策内容的“帽子”,而是取代了‘大珠三角’的一个说法”(discourse)。以字面的解读,粤港澳三个平级行政单元构造一个‘湾区’,并以行政主导型体制的广东牵头。这不同于‘珠三角’(不含港澳) 前面加个‘大’字,因为大珠三角这个说法没有明确的主导主体和行动者。更重要的是,这次是以国家政府工作报告的形式出现和确认,体现着一种国家层面的战略考虑。


相信随着会发生的,就像‘一带一路’那个OPP一样,‘行动者’主体自动自觉地将自己的项目、规划或者行动汇聚在这个大湾区这个‘强制通行点’。包括一些已有的行动方案,比如绿道规划、水资源的区域管理、港澳企业的国民待遇等。笔者以为,这的确可以化解目前不少本区域存在的问题,比如香港政府过于保守和缺少主动,又比如广东省缺少非政府机构(NGO)对政府和市场行为的制衡。因此,我很期待粤港澳大湾区在既有的一国两制情况下演进出新局面。



那么,作为一个研究区域和城市对外交通运输的学者,我有什么可以‘汇聚’到这个OPP的东西呢?有一个,叫做:粤港澳贸易都市群。核心是进一步国际化。

 

粤港澳贸易都市群发展背景

 

40年的改革开放,35年的特区建设,20年的港澳回归粤港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融合与发达:每天有超过70万人次,跨境进出香港到澳门和广东;而以常住人口计算,湾区的年人均收入已经进入发达地区的水平。

 

但是,我们仍然感觉,这个湾区仍然是严重分割和有巨大区域差异的区域。这种真实的感觉首先来自社会/政治制度和边界管制:港人办理一个回乡证,就可以随时回到祖国大陆,而广东人去香港还有种种不便。我们的感觉还来自长期不同制度下形成的文化习惯和处事方式:内地一般民众对官员的威权直接看成权威的居多,而港澳百姓对官员的态度更接近西方——他们不过就是‘打政府工’的打工仔。这背后体现的不仅仅是文化,更是对内地‘大政府’体制的正确认知。

 

我看不到社会制度和政府角色这两大差别在未来10年内会有什么改变,虽然边界两边的房价和薪金水平会继续接近。那么,在这两点不改变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做什么,让整个湾区一起提高,并是健康的提高呢?

 

我的答案是:进一步国际化,全方位的改善本湾区与外部的交流,并实现交流过程的‘健康’。



本贸易都市群交流特征


过去20年,粤港澳湾区变成了世界物流进出量最大的地区。世界集装箱吞吐量前十五名的大港,我们有三个,还有一个世界航空货运量第一的空港,加上一個很少人注意的吞吐量已经上亿吨、为石化产业链服务的珠海高栏港。这些‘流量’其实就是本区域经济成长的一个侧写:我们曾依赖大进大出式的外向经济,收益于制造业和流通业。

 

本地区为了对外交流建起了世界最大的港口群和五个机场。而香港、深圳、广州的机场这三个‘行动者’竟然都在扩建中!

 

那么,在未来的20年,我们还可以依靠这个模式继续从与世界的交流中获益吗?我的答案是:必须的。一旦停止这种交流,这个近六千万人口的城市化地区就完蛋了– 我们靠的是给别人提供产品和服务养活着自己。但未来的交流内容或有很大不同。


未来交流的新内容和新特征

 

• 更多的消费型流通

包括深度旅游、文化艺术交流、教育学术交流、体育交流等;


• 更多的质量型流通

有品质认证、可溯源的商品贸易以及非贸易物品的流通(跨境电商);


• 更多元的渠道

从实体体验到网店和手机网红,让不熟悉的国际品牌与本地消费者见面;


• 更多元的市场

更多来自南亚、东南亚、非洲、中东和拉丁美洲的需求和供应链。


就粤港澳大湾区而言,它将从一个世界级的生产中心变为世界级生产中心+世界级消费中心。从流通意义上,就是全球生产网络(GPN)(注2)与全球消费网络(GCN)(注3)的叠加:

 

就全球生产网络而言,本地区有大量的跨国公司的母公司(如和黄、华为、招商局)和子公司(如富士康、宝洁);

 

就全球消费网络而言,这里有很多世界级速递公司的亚太区枢纽(如在广州的联邦快递、在香港的DHL和在深圳的顺丰和UPS)。

 

每个门户城市都是一个‘行动者’。一国两制不变,虽然造成要素流通上的不对称,却给多个门户用自己的优势分别覆盖不同的流通要求带来了机遇:

 

• 成本优先型供应链 

例如广州南沙港的货运,珠海机场的客运;


• 品质优先型供应链和消费渠道

例如香港空港;


• 可能存在进口优先型门户

例如广州南沙B2B2C的保税备仓模式;


• 出口优先型的门户

例如香港B2C的空邮小包模式。


让整个湾区生产更好的产品,消费更好的产品,并以更环保和更高效的方式与世界交流,这会是未来本区合作的重要方向。



结语:

国际化是品质湾区的推手


对外交流,会客观地要求我们进一步国际化。国际化的含义,是要求我们用更高的标准进行交流,而这恰恰是我们大湾区品质提升的最主要推手。

在一国两制的前提下,社会制度求同、政治意识形态求同,都是责备求全和不切实际。但边界两侧形成共识,共同推进整个湾区向前,又是必须的。根据行动者网络理论,一旦OPP形成,还需要各个行动者对此有兴趣,并不断参与和实干(perform),在有形的(Material,比如基础设施)和符号意义上的(semiotic, 比如各种论坛和策划)两方面推动湾区前行。我在这里提出通过国际化作为推手,形成品质湾区,在产品制造、信息与物流、金融服务、环境保护、市民生活与消费等方面全面强调提升品质,就是抛砖引玉,希望更多有识之士借大湾区这个OPP,打开各种渠道,寻找各种路径,踏出一片区域合作的新天地。


“粤港澳大湾区”延伸阅读:

【城识】粤港澳大湾区,超越珠三角“排位赛”!

【城史】“兄弟闯关”:从国际贸易中心转移,看粤港澳大湾区的历史断代








作者 | 王缉宪


作者简介:

香港大学地理系副教授,多伦多大学地理学博士,《Journal of TransportGeography》、《Asian Geographer》、《国外城市规划》等国内外学术期刊的编委,港-城关系研究专家,北京大学深圳研究院客座教授。香港特区大屿山发展委员会委员,香港特区政府规划署多个项目的专家顾问,内地多个地方政府的顾问。





本期策划 | 范钟铭

中规院深圳分院常务副院长



文章注释:

注1:Callon, Michel (1986), "Elements of asociology of translation: Domestication of the Scallops and the Fishermen of StBrieuc Bay".In John Law (Ed.), Power, Action and Belief: A New Sociologyof Knowledge? London, Routledge: 196-233.

注2:关于GPN的定义与研究进展,参见:Henry Wai-chung Yeung, Neil M. Coe (2015) “Toward a DynamicTheory of Global Production Networks Authors”,EconomicGeography,91(1) 29–58.

注3:关于GCN,王缉宪在2016年的北京国际地理年会(IGC 2016)上首次正式提出这个概念。他定义全球消费网络为:“在全球范围内将产品或者服务送达最终消费者所在地,或者将消费者送达产品或者服务的消费地点的网络,前者主要是物流(含运输)网络,后者主要是旅游及其他特有服务(火山灰温泉、整容等)形成的服务网络(包括运输、景点、邮轮、住宿 (e.g. Airbnb) 等),和其他跨境非实物服务,如金融与信息消费服务(包括网上教育、网上咨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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