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孙庆忠:公益行动与行动研究

孙庆忠 发展共学 2021-03-16

#春节特辑.每日一文#行动研究好文推介之五


作者


孙庆忠


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主编。2001年获中山大学人类学博士学位,嗣后在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博士后流动站从事社会心理学研究。2003年至今任教于中国农业大学社会学系,主要研究领域:民间文化与乡村社会组织;农业文化遗产保护与乡村发展。

本文转自公众号沃启基金会。是孙老师以《公益行动与行动研究》为题,为公益伙伴做的讲座。谈到了对社会理想的认知、公益行动者的自我定位等等,本文在孙老师分享内容基础上整理而成,包括四部分:一、公益人生是为何;二、厘清公益行动的目标与定位;三、行动研究的本质:通过反映对话促发改变;四、自立立人,是公益行动者做事的事项基础。

一、公益人生是为何?
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公益行动与行动研究》,在解读“公益行动”和“行动研究”之前,我想先来谈谈“公益人生”,这里既有我对公益事业的理解,也包括公益行动者的自我期待和社会期待。我知道伙伴们此时最关心的是:什么是行动研究?如何做行动研究?最希望我给出答案的是:作为公益组织中的一员,如何赋予公益行动以意义?如何拥有不倦怠的心力去实现自己所期待的社会理想?其实,你们可能追问的这些问题,正是我此次讲述的目标诉求。现在谈行动研究的人很多,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行动逻辑和对于行动的理解,因此我不想固化大家对行动研究的认识,只想表明一种看法——行动研究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它是一种在实践中不断反观自身并开启新的行动策略的方法。我从2009年开始接触行动研究,深受台湾辅仁大学夏林清教授的影响。她主持的工作坊,让我对自己的教师角色、教学过程以及多年的田野调查实践,都产生了重新梳理的欲望。我接受的学术训练是民俗学和人类学,我所从事的工作除了课堂教学就是田野实践。这些平淡的日常,因行动研究的启迪而获得了新意。我也因此对这种反观实践的开悟方法,有了一些自己的体会。夏林清教授曾翻译过保罗·瓦茨拉维克等三位心理治疗大师的著作《改变:问题形成和解决的原则》。她在译者序中说:“众多身处复杂人类与社会现场的工作者,在追寻知识与探索方法的过程中,陷入僵窄的胡同,久而久之,实践工作者失去了对生命细微变化辨识的能力,对场域脉络间交织牵动的力量亦视而不见。工作者这种失能状态与学科切割碎片化问题,在读《改变》的过程中是会有所突破的。”对于每天忙碌的伙伴们来说,行动的目的就是为了促发改变,这也应该是公益行动的终极目标。可以肯定的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高悬的理想,尤其是年轻人,充满了生命激情。但怎么能够让这份激情,在我们所处的时代里对社会的进步发生影响,能让不公正和不平等的事实,在我们的努力推动之后有所改变,这些都是行动者必须深入思考的问题。《改变:问题形成和解决的原则》社会需要变革,每个人的生命也需要变革。如果我们自身的生命不能从根本上有所改变,就期望去改变别人、改变社会,那是不可能的幻想。2013年12月7日,钱理群先生到中国农业大学做了一次演讲,他在最后强调说:“作为一个践行者也许我们是孤独的,但请你不要希望去影响太多的人,就从改变我们自己开始,继而改变周遭,改变社会,实现悄悄的生命变革。”然而,自身观念的改变,生命的变革,需要有一种信念,这关乎一辈子的人生修养。在我看来,这才是修炼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公益人、一个行动研究者的要义所在。我从学习民俗学时开始下田野,主要工作是搜集村庄轶事。学习人类学之后,更觉得田野工作是自己的看家本领。20多年间,从调查技术而言,我的工作方法与我老师传授的没有什么本质差别,但我对于田野工作的认知程度,确实是在不断加深。我愿意将我的田野工作冠名为行动研究,就在于我一直在行动中追问,在反思中前行。这也是我一次又一次背起行囊赶赴田野的动力。如果你阅读过我的文字,会发现我总是强调感情。作为田野工作的粘合剂,这份真情实际上是每一个人在生活中都要有的,但要想长时间地拥有这份真情是需要条件的。当你自己在观念深处没有赋予它意义,没有一个明确定位的时候,情就会慢慢地变淡。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来推断的话,想有持续的真情就必须有真心在,这份真心就是我的田野工作的信念。伙伴们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稀缺资源。你们是推动中国社会进步的民间力量,这种社会角色决定了你们的社会价值。志愿者组织、公益行动在中国社会是超前一步的,也就是说,你们所肩负的责任是引领公民社会的健康发展。其内在的要求是在行动上要对周边产生影响,也要在观念上产生持续效应。而要做到在这一点,公益行动者自身所展现的人生状态也就自然不同寻常了,不仅要有明确的行动方向,还必须在生活中展现出内在精神和气质、本性与真心,只有这样我们的公益行动才能够做得真、做得长、做得远。如果把公益与修心连在一起,你的生命就会被信念推动着向前迈进。这种源于心底的力量,会不断地形塑着你的个性品质,继而成为一种秉性,构成你自己健康生活的底色。然而,修心是需要时间、耐力和悟性的。就像闯关一样,一次次跨越之后,人生境界自然不同,你便是生活里的不凡之人。如果没有这样的体验,每天很可能在纠结中度日,你的公益一定做不长,没有几年,自然会打退堂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有人在西部步履艰难地做了那么多年,没有一种内在的信念是根本做不到的。信念缘何而来?我要谈几个层面:一是有没有真情?二是真情能不能持续?三是有没有一种美好的社会理想,并且不会因为各种力量的纠缠而轻言放弃?这之中最根本的是,能否把这份信念转换成为我们行动的内在动力?公益组织的伙伴只要把这一源头把握清楚,后续的问题就可以应对了。在或长或短的公益之路上,一定有过情绪不佳的状态,一定有过懈怠、有过想放弃的时候。拯救的方法是什么?可能有人会说,我今天碰上一个得道之人,他给我灌注了一种力量,让我从困境中解脱出来。这种对外在力量的依赖,很难从根本上实现改变,但如果我们夯实心灵深处的信念,真情就会源源不断。因此,行动的过程就是在修炼。年轻人可能总是遥望着明天,当下的行动也应该迈向诗和远方。但能否坚持走下去,则取决于我们的人生信念。多年来,伙伴们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积极地推动着自己、推动着社会的改变,是否也曾在行动中反观过自己的人生?若有,你就是一个自觉的行动研究者。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在工作中培养一种反思意识,这些长时段的人生思考对我们当下来说是意义非凡的。有伙伴说,一些研究机构在强调田野工作并付诸实践之后,又返回书斋进行系统的理论学习。其中的原因应该是,碎片化的田野工作需要理论指导和实践反思,否则乡村问询就会成为被肢解的行动。我们强调行动研究,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自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社会关系脉络中的位置,明白自己是一个行动者,更是一个研究者。很多小伙伴,就像拉磨的小驴一样,每天奔跑着,但实际上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缺乏在特别时间点上的实践反观,总觉得自己每跑一步都是给社会增添一份公正、公平。但这样奔跑之后,如果发现生活依旧,失落的情绪就会充溢心头。“我如此奔命,殚精竭力,都要把自己的生命投进去了,可是为何还没有见到我所期待的改变呢?”此时,如果内在的力量没有被唤醒,离开公益组织也就成为了必然的选择。那么,怎么能够在特定的节点,把行动和研究结合在一起,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研究者,在研究别人,也在研究我们自己!在看似简单的工作中,我们既是行动者,又是研究者,有时候还是被研究的对象。当你在心理上有这样的意识之后,你对自己的生活、生命就会有新的觉察,这样就可能进入到一种相对良性的状态。我的很多生命意识都源于我的读书生活。我对人生故事的解读,对乡土社会的认知,都是从文学开始的。读书,尤其是文学作品,延展了我的生活世界。也许正因为这份滋养,在我20年间走过的村落里,才累积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乡村故事。那些或落寞或消失的村落,才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而且始终是有温度的。我讲自己的感受,意在告诉朋友们,不论工作多忙,都应抽出时间跟文字亲和。公益行动是生命的唤醒,是情感的交流,这之中最不可缺少的能力就是讲故事。你会讲故事吗?大多被冠以高情商的人,都是会讲故事的人,可以把自己的感受和经历结合在一起并娓娓道来,用自己的生命叙事影响别人。想想我们为什么在听别人故事的时候会与之同喜同悲?因为有彼此生命体验的契合,有对自我内心的叩问。因此,我们需要培养这样一种能力,一种把自己的生命情感灌注到生活实践中的能力,否则就离行动研究太远了。我们要坚信,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一个故事背后都有一种生命情调。作为公益行动者,我们也要首先学会讲自己的故事,讲好了,生命能量的传递也就开启了。
那么,怎样才能讲好人生故事?如何让自己的公益人生坚定而从容?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是,要追问活着的意义?要品读这无常的人生?对于年轻人来说,追问生死好像是有点苛刻,但这是生命之根本。在讲民俗学课程时,我的学生总会不解地问,“老师,我们还不到20岁,为什么要思考死亡的问题呢!”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说:“汶川地震的那一瞬间,刚出生的孩子就已经遭遇死亡了。死亡并不遥远,死亡是一个永久性的等待,我们每一天都在向它迈进。”我这样讲的目的,是立足于死,来思考现世人生。也就是说,在终点回望人生时,可能就会明确我们的当下该怎么做。这也是我们在生活中自觉寻找“活着的意义”的过程,无论在世的时间是短还是长。我身边有年轻人说,“人生可以这样过——前半辈子努力创造,后半辈子尽情享受。”但这样的说法经不住推敲。假设我们能活到80岁,将这条人生直线分为前面40年和后面40年。不争的事实是,前半生的前20年一直在通往成年的路上,侈谈创造,接续的20年又能为后半生的享受打下怎样的基础呢?再来看看后面的40年,没有人会保证60岁依旧处于健康、70岁不得脑中风。如果境况如此,还有什么能力来享受人生呢!这样看来,人生风华正茂的时候,不过就是20岁到60岁这短短的40年。这期间,有各种各样的人生大事,要娶妻生子,要承担责任,再刨除吃喝拉撒睡,我们能让自己有点尊严地活着的日子屈指可数,能为社会做贡献的日子是可以按天计算的。如果这样解读人生的话,我们这辈子好像是拥有了长长的80年,其实不过寥寥数日而已。当我们这样思考人生并重新定位自己的社会角色时,一种神圣感会油然而生。作为社会正义和社会公平的倡导者和践行者,每一位做公益之人,都是传递正能量、传递爱的力量的使者。从这个意义上讲,伙伴们的生命已经和中国社会的发展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二、公益行动的目标与定位

把行动和公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一定要思考的问题是:第一,如何定位公益行动者;第二,如何理解和诠释我们自己的行动研究?以及更深层次的追问:“公益行动者的人生理念是什么?”也许此时你还没来得及认真思考“是什么催促着你一定要行进在公益之路,而且奔走了15年、20年”。

我曾说过八个字,“逆风而行,逆流而上”。投身于社会公益的伙伴们,不是在随波逐流,因为你们对那些不公平和不公正的社会事实,不仅具有天然的拒斥感,更希望让那些身处其中的人们突然清醒并寻求改变。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定有人生理念在支撑着你,你也一定是芸芸众生中的觉醒者。

进入公益组织三年以上者,都有必要回观、追问自己:什么原因让你成为公益行动者?经历过哪些事情夯实了你的信念?又是在什么情形下曾令你动摇?这些事情搞清楚了,你便拥有了行动者的自我觉察能力。我之所以要追问你的人生信条,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在公益组织从业多年的人,没有人生信念的支撑。我很希望你们能明晰自己从事这项工作的原初动力,能对同行者共同的事业前景有相对准确的定位。如果这些问题我们没有追问过,想做一个优秀的公益人就几乎不可能。尤其是那些从业多年者,这样的状态意味着你的生命正在日渐枯萎,或者说从未精彩绽放过。

公益行动者还必须是生活中的心理学家,否则就无法掌控心绪,更无法调控整个工作局面。所以想做公益人真的不容易,要十八般武艺样样都行。我经常下乡,总会接触到各种不同类型的人,从普通村民到县委书记,可以说每天都要接受新的考验。这是一种攻心战!不仅要熟知与人交往之道,更难的在于怎么来攻破自己的心。生活实际上就是一场场攻心战,当你能降服自己的心,就会知道怎么去降服别人的心。就此而言,行动研究也是一种心理研究。做公益之人,如果心理不够强大,很可能会陷入抑郁的泥潭。因此,时常追问自己的内心,常念公益事业的愿景,不仅可以成为一个自觉的行动者和研究者,更可以让自己的人生丰满而无憾!

寻求“改变”是生活的一种常态。按照保罗·瓦茨拉维克的分类,改变分为第一序改变和第二序改变。前者发生在某一系统之内,而系统本身保持不变;后者则是在实际问题的基础上呈现一种悖论,其结果是改变了系统本身。公益行动者要做的改变是第二序的,针对个人、群体、社会整个系统的改变。

社会学家保罗·威利斯有一部非常有名的著作《学做工》,他通过民族志的深度描写,解释了工人阶级子弟之所以继承父业的深层原因。他笔下工业城镇里12个出身工人阶级家庭的男孩,从社会流动的角度来看就是平行流动。这样的流动没有使社会结构发生变化,社会是稳定的。今天公益组织所引导的改变,是立足于生存权和发展权,培育民间社会自组织力量和个人生命意识的觉醒。以此观之,NGO和政府组织应该协同作战,一方面NGO的社会推动要依靠政府,无论是境外还是本土的非政府组织,都要对民众的文化心理和我们的基本国情有充分的认识;另一方面是政府组织要肯定NGO在推动社会发展进程中是政府治理的有利补充,是不可或缺的社会资源。NGO组织大力推进的环境保护、社会救助等公益行动,以及对公平正义的申张、对底层百姓生存境况的关切,与政府的执政理念是一致的。

做公益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要屏蔽政府工作的弊端,又要开启民间社会的智慧,要对民情、社情、国情都有充分的了解,这样才不至于好心办坏事。比如对底层百姓生活的认识,如果我们把自认为理所当然的价值判断强行移植,可能就忽视了他们对幸福的感受,走入发展的误区,就是对多元社会与文化生态的破坏。这样看来,公益行动者必须头脑清醒,明确自己在社会大脉络下的角色,才不会成为一个盲从者。有了明晰的定位,我们的工作才可能更有方向感,才能让自己的才情在促发改变的行动中尽情挥发。我这里强调的定位,意在让每一个公益人知道行动的方向及边际,知道前路哪里有关卡,并在精神上做好闯关的准备。如果能具备这样的心理素质,你的行动就会更加有力且卓有成效。我们这一辈子能探求的事非常有限,因此要特别在意对每件事情意义的探寻,要让生命拥有足够宽度的同时,也拥有沉潜于心的厚度。

这样说来,又回到了对公益的认知与定位。认知是如何认识公益,定位是如何在社会大脉络里定位自己角色。有一种恐惧源于角色不安。比如,现在突然有人把你的眼睛蒙起来,然后带你走很远很远,你心里一定会有恐惧,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两个小时之后,把遮蔽你眼睛的布拿掉,你发现又回到了这里,身边都是你熟悉的伙伴,你一定觉得安全了,因为你的处境又从未知变成了已知。假如你在公益行动中始终角色清晰、方向明确,你就不会有恐惧感,而是镇定又从容。可见,对自身角色的觉察与定位,不仅可以远离焦虑与彷徨,更可以获得行动的力量。在别人为某事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你却能够镇定自如。

也许我们自身的处境是被多种力量裹挟着,但无论怎样,我们要知道行进的方向是对的,要知道我们的行动对于自己的生命和对于社会是有意义有价值的。行动者最可怕的是,做事时间长了只顾着行动,却忘记了思考。公益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年轻生命里不可以缺少的是激情,但激情背后一定要有自己对生命、对生活、对社会的理性思考。

三、行动研究的本质:通过反映对话促发改变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公益行动者,都在身体力行做着公益之事,但冠名以“行动研究”好像就变得复杂了。那么,行动研究到底是什么呢?用简单的方式来说,所有的行动者都是自己行动的研究者,所从事的实践是一种自主的和有意识的行动,研究的目的是寻求并促发改变。夏林清教授将行动研究概括为:1.每一个行动者都是研究者;2.每个人都是日常生活中携带着隐含知识的行动者;3.每一个行动者都是特定历史脉络和复杂情境中的行动研究者。我来谈谈我对这三个要点的理解:第一,每个人都是其行动的研究者强调的是行动者的自我觉醒意识,这是研究自己的行动并先行改变自己的基本前提。 第二,所隐含知识的意思是,我们在做事或言说的过程中都潜存着自己的知识体系。我跟NGO的朋友们打交道发现,“赋权”是大家头脑中重要的行动指南。这种观念会无意地流露出来,会自然而然地体现出作为一个研究者的姿态。也就是说,头脑中隐含的知识,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我们对问题的思考方向。第三,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生活环境,因此要理解某人的行动必须探究其行动产生的条件和脉络,在明晰行动者的位置后,再去寻找促发改变的机缘与动能。归纳起来说,每个行动者都是研究者,他的行动隐含着自己的知识体系,并深受自身所处社会环境和关系网络的制约。行动研究的核心技术是“反映对话”,通过这样的方式,行动者辨识自己的行动逻辑,找到阻碍行动的因素,最终促发意识与行动的改变。这种行动对于行动者个人而言,是寻求改变的觉醒;对行动所涉及的对象而言,扮演的则是意识启蒙者的角色。我们很多的青年志愿者到偏远地区支教,很多NGO组织以教育扶贫为己任,这种行动干预的介入,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学校的小环境,而是整个乡村社会大环境的改变。行动研究促发改变的案例,让我对行动研究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也激活了我们对改变乡村现状的想象。我在河南辉县倡导的乡村教育试验,虽然只有两年,探索才刚刚开始,却让我目睹了个人、家庭和村落,因行动干预而焕发的生机。川中社区大学办在乡村,名为大学却不是高等学校,只是以幼儿园为依托,以幼教团队为主力办起的乡村学堂。然而,它的效应却辐射了周边十几个村子,让留守老人和留守妇女参与到这项行动中来。我第一次去上课的时候,有300多人来听我讲课。学校两周年庆典,从幼教团队到社大学员、从乡村学校到地方政府,都全面展现了我们所期待的“改变”。我对川中社区大学的定位是,它不是家长学校,不是农业技术学校,而是成人终身学习的公民学校。这里所说的“终生学习”,是我要强调的关键。为什么一个大学老师跑到乡村学校去?一次新华社河南站的记者问我,农业大学也关注乡村教育吗?你来这里所做的应该是师范大学老师的工作。我回答了两点:第一,无论是工业大学还是农业大学,核心都是大学,大学的终极使命是一样的;第二,师范大学可能更关注教育教学过程,关注教师与儿童发展,而我更加关心的是学校如何发挥辐射乡村的传统功能,继而成为今天乡土重建、乡村建设的支点。因为我相信,教育的回归可以拯救今日的乡村。回到公益行动的主题上来,其最根本的目标是促发改变。而所有我们期待的改变,必须从自己开始,这是自我强大的动力,也是“把种子埋进土里”的过程。我今天能够有机会和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在一起分享各自的经验,既是自我教育,也是种子工程。我们共同埋下种子,为我们整体的公益事业做点工作。你也许不会怀疑改变的发生,但会认为自身力量的微不足道,尤其是面对如此硕大的中国社会。2015年3月19日,温铁军教授在我们学校做了演讲,题为《中国百年乡建——激进发展主义自毁与底层社会自救》。在提问的环节有人追问,“今天搞乡村建设也不过就是在搞一个点,对整个中国有意义吗?”温老师回答说,我们回顾百年中国的乡建,会发现那些曾经有过乡建足迹的地方,它们经过了抗日战争、经过了内战,当如此大的灾难降临的时候,村民会自发组织起来,与那些没有过乡建的乡村相比,内发性的力量就彰显了出来。这也是我们今天做点点滴滴工作最积极的社会效应。四、自立立人:在“朝圣”的路上相遇谈及百年乡建,我要回顾民国时期的几位先贤。晏阳初在河北定县、梁漱溟在山东邹平、卢作孚在重庆北碚,以及陶行知在南京晓庄的乡村建设实验,都与我们今天所做的事情紧密相连。我们是在沿着前辈的足迹,完成着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我最近在阅读卢作孚有关乡建的论述。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乡村建设中,这位创造了多项奇迹的实业家独辟蹊径,开创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交通建设为先行,以北碚城市化为带动,以文化教育为重点”的“乡村建设实验”模式。在他的乡村建设思想中,提出了“训练人是一切问题的中心问题”,而训练人最核心的目的,就是“人人都能自立,人人都能立人”。这也是今天公益行动者做事的思想基础,自立才能去立人。比如,你们去组织一个合作社,但目的不应该是成立一个组织、做一个项目,而是把它当成一个培养人的机会,其终极是要立人。把人立住了,我们的公益事业,乃至社会的进步才有可能性。我们的公益组织以及那些以热血青年为主体的志愿者,要促发改变,构建一个理想型的社会,但一定不可忘记,立人必须先自立。要建立一个相对理想的社会组织类型,必须先让自己的组织或者基金会具备现代社会组织的基本特质。如果我们努力想去做助人的工作,而自身不够强大,底气不够,那就仅能停留在幻想。同样,如果你试图去改变别人的观念,而自己的认识视野还停留在小门小户,又有哪一个会与你同行?所以我一再强调,做公益做的是一件超前的事业,要完成“私”向“公”的转变,要实现个人本位向社会本位的转变。如果这样的观念没有植根于心,我们所做的工作可能更多的是“发展的幻象”。做一个真正有社会责任的公益人不易,要沉下心来从头做起,要有愚公精神,要熟知中国文化心理,并在这块土壤上寻找观念转变的路径。这种内在的要求,同样也适用于各类公益组织,这也是当下最急切解决的问题。只有加强公益组织自身的建设,自立、立人、促发改变,才能变为现实。那么,在这个时代里,公益人在“自立”这一点上面临的最核心的问题是什么?又当如何破解呢?前不久我去拜望钱理群先生。在谈到青年志愿者时,钱先生说:“今天的志愿者已经是九零后,而我已是爷爷辈的人,再跟他们对话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但我必须把我的忧虑告诉给他们,志愿者们已经有了为社会服务的要求,想通过自身的努力去实现社会本位的转变,但是要成为一个真正自觉的志愿者,需要建立新型的价值观和幸福观,其中一个核心问题就是我们如何去处理个人、家庭和社会的关系。”他在这里所隐含的意思是,参加志愿者组织的许多人从小就受到中国传统家庭思想的影响,但又生活在一个强调个人本位的时代,因此许多人还是用为个人和家庭寻找出路的思想,来指导自己的行动。这二者之间是有张力的,一方面他们受传统本位的影响,一方面又生活在一个极度要求个性张扬、以自我为中心的时代,所以对于你们“80后”“90后”做公益的人,如何在知和行上实现自身的蜕变,考验是巨大的。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就要建立自己作为公益行动者的价值观和幸福观。如果活一辈子,以为别人带来幸福为名,奔赴南北,游走东西,自己却活得很辛苦,体会不到一种叫做幸福的感受,那就是自欺欺人,是精神出了问题。最近几年,我在乡村做了一点推动性的工作,别人都认为我为乡村付出了很多,其实是乡村赋予给我一种力量,让我田野归来后更有底气做好我自己最该做的正事儿——教好书,育好人。在公益这条路上,行动者正视苦难,关怀的是整个社会的进程。但回归到自己的生活,每一位都无法避免工作所惑、经济所困、情感所累。单调的工作在循复,买不起房的压力要承担,父母妻儿的怨言要理解。当这些问题一并而至的时候,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有的人无所事事地等待结局,这是自作自受,是自寻烦恼,因为你不试图去改变自己,生活就永远在怪圈中盘旋。作为公益行动者,我们要拥有自我疗治的方药,要有一种明晰的意识去改变这些所谓的常态,进而去寻找并拥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这种改造自身心态环境的能力,是一种特殊的心理品质,也是助人、立人的原生性动力。当我们面对这些困境时,是否还会坚守公益事业?我们说做公益的前提是有坚定的信念,这份信念源于哪里?公益人的行动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不是顺风而行,而是逆风而行。正是在这样的行动中,构筑着我们自己心中的社会理想,实现着由个人本位向社会本位的蜕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期待的改变的前提是我们个人精神生活的蜕变。我们做的每一项工作实际上都是一种自我修炼的过程。而所谓的行动研究,不过是修心过程中的自我觉察。人生幸福与否,取决于如何看待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是否拥有朝圣的心坚定前行?一个穆斯林要竭尽一辈子的财富前往麦加,经历一次艰辛而漫长的朝圣之旅。为什么要朝圣?因为从圣城归来之后,他的精神深处发生了变化,曾经的生活群体会对他报以新的眼光,这就是“朝圣之旅”。再来看看我们的公益伙伴,投身于公益组织,心中一定有一座精神的圣城,我们的心被它牵引并成为了一个理想主义者。千万不要认为在赶往圣城的路上每一个人都是孤单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会与你在朝圣的路上相遇,此刻的你们正携手同行!以此观之,朝圣最核心的部分在于提升我们心灵的境界。真正的修行也不在远方,就在当下,就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就在那些看似烦琐的行动里。我不知道,此时幸福感离你是远是近?也不晓得,你是否有过心理危机甚至深陷抑郁?若有,我们将如何从生活的阴霾之中解放出来?若无,我们又将如何保持自己健康的心态?但愿伙伴们能在一次次重新追问人生价值之后,让自己脚下的路走得从容些!
#春节特辑.行动研究好文推荐#1. 古学斌:为何做社会工作实践研究?

2.古学斌:为何做社会工作实践研究?

3.行动研究:一种新的研究范式?

4.寻找变的力量 | 一个社会工作者的行动研究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