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访谈 | 陈易: 全球化不是一个顶层模式,而是人与人的链接、信任与真诚分享生命经验
被访者:陈易
访谈人:方曼
整 理:方曼
访谈日:2020年5月7日
[导读] WorkFace柏林致力于打造全球对话平台,开展深度访谈、圆桌对话,打造共创会、为德中社会合作创新,尤其是年轻人的创业提供基于教练服务的实验场域和孵化平台;WorkFace柏林基于华人的身份认同与创新性叙事,旨在营造一个信任空间,以海外华人为桥梁,促进德国乃至西方社会与华人世界间的深度理解和沟通。
本篇访谈是在WorkFace柏林微信群组开展的在线访谈,陈易从全球研究、正念实践、David Bohm对话理论等角度,结合自身与全世界朋友交流的生命体验,对跨文化沟通进行了解读。
陳易 Chen, Yi
德国莱比锡大学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全球研究专业硕士,曾创建以“五心文明”为核心理念的“全球共同进步社” (2008-2015)Five Hearts (五心): ’Heartful Age’ (心紀元), ‘Heartful Culture’ (心文化), ‘Heartful Being’ (心人類), ‘Heartful Energy’ (心能量), ‘Heartful World’(心世界)。主要关注如何将传统文化的智慧引入当代生活;推动不同传统间的对话、并以对话的形式辅育人类新意识的进化和发展。其研究兴趣在于人类意识转化的理论与方法。出版译作:《我的未来我决定(The Future Is Open)》(202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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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跨文化对话的印象
Y:谢谢方曼为我们提供这个珍贵的对话平台。这次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希望未来可以听到群中老师们精彩的分享。我对于这个平台的感受是,它具有很强开放性。它允许我们真诚分享个人的生命经验,而不仅仅是书本上或头脑中的种种概念。它允许我们表达自己的感受——有时甚至是自己尚未完全理解的感受。于是,这个平台成为了一个”安全的空间”。在此,新的事物有机会萌发和生长。印象比较深的是我们第三次对话时,讨论死亡和无常的时刻。这一讨论看似完全偏离了当日设定的主题,却极其真切且深刻,而将所有参与对话的人连接到了一起。它使我们享有完全超越国籍、文化背景,而仅仅作为人与另一个人相连接的时刻。它使我印象很深,也很感动。
2. 如何从David Bohm的角度理解跨文化的对话?
David Bohm提出了一些有关对话的理论和实践,他指出:最好的对话是自然的发生,不预设主题、节奏,就让对话自然发生。
根据人类学家对原始部落族群的研究发现,起初,大家只要有时间就围坐一起、漫无边际地畅所欲言。在这个过程中,部落成员彼此形成了某种默契(默会知识 tacit knowledge)。如此,一旦有事情发生时,大家会自觉形成行动小组。由于大家相互间非常了解,解决问题会很有效率。
这个部分和我们跨文化对话的进程非常相似。在我所参与的这几次对话里面,大家的聊天似乎也没有一个完全固定的方向。主持人为我们营造了一个安全的氛围,任由对话自然发生,就算是离题也一样。这让我想起David Bohm所畅想的自然对话。当然波姆的对话还含括更多深刻的面向,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再深入讨论。
David Bohm,戴维·玻姆(英语:David Bohm,1917年12月20日-1992年10月27日),英籍美国物理学家,对量子力学有突出的贡献,并曾参与曼哈顿工程。来自维基百科
3. 能稍微介绍一下你的背景吗?让大家认识你一下。
我本科学的是世界历史,之后在德国和奥地利学习全球研究(Global Study), 依托伊拉斯谟计划(Erasmus Mundus)研究全球化,这是一个需要自身具有全球经验的一个专业。
伊拉斯谟世界计划是“伊拉斯谟计划”的国际化方案。此一计划以中世纪荷兰学者德西德里乌斯·伊拉斯谟而命名;他在15世纪时曾经于欧洲各地的修道院学习。Mundus是拉丁文世界之意;Erasmus Mundus因此代表着伊拉斯谟计划的国际版。维基百科
4. 跨文化对话对于你的吸引力在哪里呢?
这个平台本身非常有吸引力。首先是对于方曼和Tom的信任;其次是对于每次对话中这些真诚分享的与会者们的深切兴趣;此外,每次对话都很难预测它的发展方向,这十分有趣。总的来说,真诚性、信任感、交流的安全空间以及对话的开放性(及其所带来的意犹未尽的感觉)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从理论的角度来说,在“莱比锡学派”的全球研究中,有一个“全球化的入口(portal of Globalization)”的概念。他们认为,全球化并不完全是一个顶层设计,它并非全然是由精英们设计出的一种全球治理模式或经济构设,而它依赖人与人亲身的沟通、交流和互动来达成。若要实现全球化、或是说跨文化的沟通和理解,我们需要一个切入点,即,一个允许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彼此面对面相会的空间。当人面对面,以一种真诚分享的生命状态与对方相遇的时候,就创造出了一个信任的空间。这个真诚信任的空间能够赋予我们超越表象上的不同、而去理解背后的相同或相异经验的内在动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交流的内容反倒没有那么重要,而开放的状态更重要。David Bohm曾提出dialogue和discussion的区别。其在于,后者是辨析、分析的进程,在此我们以思辨性的状态去探讨好、坏、对、错;而dialogue是一个开放的,co-creation共创的状态……我们在差异之间流动着、创造出新的部分。它似乎也暗合WorkFace以关系为核心、以人为本的交流的观念。我想WorkFace的实践,也许可以为全球化的进程提供一个范本。
5. Mindfulness正念和跨文化沟通的联系在哪里呢?
全球研究中含有一种强烈的去“欧洲中心论”的意识,然而这并不很容易。言及未来,我们当然希望可以将东方文明中,对生命的深切关怀分享给全世界。那是注重经验、内在转化的直觉式意识形态,而非是分析式的、纯理性的线性思维模式。它关心生命如何成长、发展与提升……而这并非是平面的,且很难被思辨式的科学思维所全盘掌握。
Mindfulness(国内目前大多译为“正念”)的独特性在于,它是一套体验先行的科学话语。一开始,它由有佛教(特别是禅修)背景的科学家带到西方,并首先以实践的方式进入西方视野(早期主要应用于心理治疗psychotheraphy的领域)。初期,关于Minfulness的科学研究重心在于验证其实际效益(proving its efficacy),其后,它又进一步促使科学反思或活用其现有的诠释框架,来“消化”这些新鲜的经验。这是一个由生命经验带动科学研究的过程,也是一个较为成功的跨文化交流的案例。
6. 跨文化经历带给你怎样的影响?你在德国和奥地利的学习经历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人与人沟通协调的模式很不一样。在德国,每个人的位置是平等的。无论你是学生、还是教授,你的声音都会得到同等的尊重。讨论的过程会保障每个人都参与其中、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因此,它的决策速度会比国内慢很多,有时似乎缺乏一个可以快速拍板的权威的角色。最终也较少完全采用某人的方案,而每个人的意见一般会以碎片的形态嵌入最终决策中(若完全没有折中的可能性,参与者会被邀请以投票的方式参与到决策过程中)。在这里,充分的参与度也意味着全面的责任感。如此,在执行的时候,大家也会更加有动力,也会很有效率。
这也意味着,人们会将自己表达的内容与“自我”分开。在表达的过程中,大家较少带入自身的情绪,很少会因为自己的某个观点被驳斥而产生情绪反应(即感到自己“整个人”受到批评),反而会兴致勃勃地同对方不断“切磋”,深入讨论。因此,在讨论中,德国人看起来会比我们轻松直率很多。
另外,在国内,我们常常会选择说一些、留一些,因为我们会礼貌地揣摩、或去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然而,在跨文化交流的情境下,这些留存的部分,很可能正是我们必须拿出来讨论的部分。当我们与另一个文化对话时,会发现自己的感知模式、自己所认定的”真理“很可能只是感知世界的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这样的经验会威胁到我们既有的“安全感”。一切我们既往认为是“正确”的东西,以及我们在对话中的情绪反应、或是一些个性化的应对模式,最后都需要浮出潜意识的水面,进入对话、探讨和反思。
如此,我们不仅能够让对方更好地理解自己,也能让我们自己更好地理解自己。这也是一个共创的过程。在此,我们需要问的是:我们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进行深入的交流,让所有的经验、声音都被尊重,让所有的碎片相融合、拼凑到一起,从而共创出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
7. 人与人的交往在不同文化背景下有怎样不同的体验?其沟通模式有怎样的不同呢?
表层而言,不同的文化会对人际关系有不同的预设。当我们与不同国家、文化背景的朋友交往时,特别是当交往对象处于其原本的生态中时,会受到其对方文化背景的影响。比如我们会开玩笑说,拉丁美洲同学所认定的“熟人”,可能之于德国同学则已经算是“好朋友”……
每个人都是一个信息元,含括着大量来自家庭、师生传授、读书、及思索而来得生命体验,从而形成一个独特的生命状态。同人的交往,就是去“共振”生命不同的面向;同时,我们也能够在交流中触碰到不同的历史源流。和不同文化背景的朋友交往,会发现人与人的差异其实并不能以国家为界限,文化勉强可能算一种界限,然而人与人之间、家庭与家庭之间也有很大的差距。
我们同每一个个体的互动,都会共创出新的思维意识、语言表达或行为模式。最终,“自我”会像是一块百衲布,缀满了来自与不同生命主体互动时所创生出的生命经验。David Bohm也提到,一旦彼此形成了一种真诚交流的状态,我们也会将这对话所创生的新事物自然带入自身所处的其它场域,使其如涟漪般层层拓展、不断进入新的对话、绽开新的创造……
8. 中国的传统文化和西方的教育是如何在你身上发生化学作用的?
中国传统文化是一个高度关注生命、关心生命实践、并向我们展示了生命成长、提升的可能性的文化,它似乎有一种垂直向上的状态,探讨所谓人生的“境界”。而西方则令人感觉像是一个平面的空间。在此,不同的生命境界被作为多元化的表达形式而接纳……这仿佛是宽广的草坪上开满了的各式各样的鲜花。以上只是我少年时的观感。
引用克里希那穆提对于教育的讨论,“教育应当是教我们如何去行事,而不是教我们去呈现一种怎样的(外在)形象。” 中国传统文化有其不可比拟的优越性,然而当它内在真诚觉照的精神被误用时,就可能会在一开始向生命提出过高的要求,即,在我们还没有足够智慧与善巧的的时候,就强行要求我们要展现出一个完成的状态(或结果)………这可能导致内在的体验和外在形象的不协调。在西方,由于对多元化的接纳,它允许人们展现其真实的个性、尊重当下的状态,于是我们可以从幼儿园读起、脚踏实地地成长,而不必立即被当做大学生来要求。这对我个人而言还是很有益处的。另外,西方还有一个理性、思辨的传统,然而这个其实没有比允许我真实做自己、然后以此为基础慢慢感受、提升有更多的帮助。
这是非常个人化的回答咯~
9. 你对我们未来的跨文化对话有怎样的期待呢?
期待大家接下来的“对话”和分享呀!
10. 请用一句话结束今天的访谈
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拥抱a big group hug! Thank all the co-creators for being here!🎵
WorkFace柏林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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