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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约天目湖:婚配与繁衍给山水带来生机

十年砍柴公号 文史砍柴 2018-11-25

天目湖的清晨


高铁停靠溧阳站时,已是晚上。在去宾馆的路上,闻到一路田野的芬芳。借着路灯光,能望见远处影影绰绰的山脉,那应该是天目山余脉。


住进南山竹海中的御水园温泉宾馆,久不能入睡。这是我第一次来溧阳。初到一地,我总要联想起与此地有关的人与事,增加亲切感。这些人与事或是我生命中遇到过的,或是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


1992年暑假我参加大学团委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来到苏南,曾到过与溧阳毗邻的宜兴,但终归没能踏上这片土地。同行中有位化学系的师妹姓阮,是溧阳人,圆圆的脸,短发。一路闲谈时讲过她故乡的山川秀丽,民风淳朴。一转眼大学毕业二十多年了,不知这位阮师妹身在何处,过得可好?


溧阳南山竹海


我想起的第二溧阳人是位极人臣的史贻直。此公字儆弦,号铁崖,十八岁中举人,十九岁中进士,当过湖广总督、直隶总督,历任工部、礼部、户部、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寿终八十二岁,死后赠太保,谥文靖,入祀贤良祠。三子皆有成就,其中长子亦是进士出身。用中国社会传统的价值观来衡量,他是可算福禄寿三样占全了。


再顺遂的人生途中,也必然遇到暗礁与激流,何况在风险颇大的官场。史贻直在仕途中也曾差点遭遇了没顶之灾,那是雍正朝最大的政治案件——清除年羹尧势力。年羹尧和史贻直是乡试和会试的同年,年这人颇为重视同年关系,对史贻直、鄂尔泰等同年举荐不遗余力,当然其中也有培植个人势力的考量。年羹尧的妹妹在雍正帝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做了四爷的侧福晋。年羹尧是文武全才,在康熙朝就立有大功,是雍正能够在与其他兄弟角逐大位中胜出的一支威慑性力量。


雍正二年,年羹尧从青海凯旋,当时他是一等公、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进入北京前,众大臣出城迎接,纷纷跪拜这位皇帝第一红人,唯独身为吏部侍郎的史贻直站立不拜,年羹尧在一片阿谀声中看到了自己同年,立即下马向史贻直寒暄。


史贻直对年羹尧表现出的冷淡,我以为他明白功高盖主者无好下场的历史规律外,还是因为他本人正直,看不惯老同学权倾天下时的跋扈与张扬。身为主管官员提拔的吏部堂官,他感受更深。当时年羹尧深度插手朝廷的人事安排,他推荐的官员很多,而且不能不用,所以吏部为年羹尧推荐的官员专门归为一档,名曰“年选”。侵夺朝廷铨叙之权,用今天的话来说,是严重了坏了政治规矩。


雍正帝下决心搞掉年羹尧时,先向与年羹尧关系较近的重臣吹风。他有一次对史贻直说:“你是年羹尧举荐的吧?”史贻直回答说:“举荐我的是年羹尧,但重用我的是陛下呀。”雍正帝大悦,后来在惩处年羹尧时,特派史贻直去山西的河东盐池查办年羹尧纵容儿子把持盐政的事。史贻直在这场政治风波中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被皇帝进一步重用,可见他直而不迂。



第二天大清早,我和几位朋友赶往十余里之外的天目湖畔的“乡约”录制地。序属初秋,正是江南好风景,一路上见到树木葳蕤,禾苗青青在拔节,满目是勃勃 生机。


昨日一场雨,将溧阳的山川和天空洗涤得干干净净。但太阳一出来,就湿热难耐。录制现场旁边有一片树林,林中有一块日本前大分县知事平松守彦题写的“友好交流之碑”。


搭台子抛绣球的女嘉宾金同学是溧阳本地人,在杭州一家互联网企业任架构师,有着珠圆玉润式的漂亮,三个应征的男青年亦是本地人。“资深月老”肖东坡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幽默,现场的气氛掌控得很好。最终小姐将绣球抛给了其中一位公子。


月老肖东坡带着女嘉宾搭台子抛绣球


录制中我听了金同学讲述她家两番欠债的事很是感慨。她的父亲是个脑子活络、勤奋能干的苏南男人,在她还小的时候开办一家小工厂,经营得不错,金同学在童年时日子过得很好。在她读高中时,父亲因轻信朋友,为扩大生产规模而投资失败,一下子负债一百多万元,全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经过全家数年的努力,债务还清了,家境又开始变好。谁知道在她大学刚毕业时,父亲的再一次创业失败,她不得不省吃俭用,用自己的工资补贴家用。


这个家庭的故事,在中国过去四十年的改革开放中还很多。中国老百姓聪明勤劳,像大地上的野草一样卑微而具有坚韧的生命力,只要时代给他们一点阳光雨露,就会蓬勃生长。自己去劳作,去挣钱,失败了不怨天尤人,默默承受但不认命,总是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即使自己这一代未能如愿,会把希望传递给后代。苏南的百姓,尤为典型。看着现场欢呼的当地乡亲,我以为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才是中国的脊梁。


热情似火的溧阳乡亲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央视“乡约”的录制,上一次是两年前在中原大地。我开始不太明白一个展现农村青年相亲的栏目为什么这样火。经过两次的观察和琢磨,大概想通了。主持人肖东坡和他的团队很优秀当然是主要因素,我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婚配和繁衍对人类特别是中国人来说,是和生死一样具有终极性的哲学命题。而婚丧嫁娶的礼仪是一地人文与风俗最集中最浓缩的展现。《礼记》中说“入国而问俗”,其中婚丧之俗应该是最重要的。


丧礼代表着一个地方的人对死亡的态度,婚俗则体现着对生命的态度。今天有人说,不通向婚姻的恋爱没有意义。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则是不追求繁衍后代的婚配没有意义。地不分南北,中国民间的婚俗中,必有祝福“早生贵子”的环节。在过去两千多年的农耕时代,中国农村青年男女成亲,决不是两个人或者两个家庭的私事,而是家族和村庄集体的狂欢节,人们祝福新人,分享喜悦,也是对有婚配才会繁衍后代让家族和村庄人丁兴旺的自信与兴奋。


由于过去近半个世纪计划生育政策的推广与宣传,中国的生育文化受到一定程度的改变,似乎生孩子特别是多生孩子不是荣耀,而是愚昧,是羞辱。随着中国老龄化社会的到来,人们开始对过去计生时代矫枉过正的反生育文化反思,也终于承认老人所言“有人就有世界”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举目天目湖,湖光山色,风光旖旎。可是,如果没有人生息于此,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中华文明几千年经过多次几近毁灭式的破坏,依然延续至今,蔚为大观,靠的还是坚韧的华人先祖,不断繁衍后代,使之成为世界上人数最多的一个民族。


竹海中的小溪


看到现场笑逐颜开的观众,我很难分辨出他们的祖先来自哪里,而今他们已完完全全是天目湖畔人。可对溧阳历史略为了解就知道,今天许多的溧阳居民,他们的祖先在一个半世纪以前才来到此地。


1853年3月,太平天国攻下江宁(今南京),定都于此,改称天京。溧阳地处在南京和杭州之间,为江苏、安徽、浙江三省交界之地,是太湖平原向山区的过渡带。这样的要冲之地也就成了清军和太平军反复拉锯的战场。太平天国后期,洪秀全重用青年将领李秀成、陈玉成,取得了二破江南大营的战绩。忠王李秀成的堂弟李世贤被封为侍王,转战苏、浙、皖三省,担负起拱卫天京南面的重任。金华被清军收复后,李世贤一度将侍王府设在溧阳。因为战争,常州府所属的武进、宜兴、金坛、溧阳等地死者枕藉、白骨盈野,幸存者逃亡外地,苏南一带十室九空。战前溧阳人口稠密,有近60万人,等到湘淮军镇压太平天国后,局势平定,溧阳只剩下不到8万人。大批村落废弃,土地荒芜。清同治五年(1866年)谕令各省招垦荒田,苏、浙、皖三省在大力招引本地乡民返回的同时,积极鼓励外地农民前来垦殖,并屡减赋税。未被战火的河南信阳所属的光山、罗山百姓,拖家带口到溧阳定居。一个半世纪过去了,大别山移民的后代已经完全与溧阳的土著融为一体,只是他们中间有些老人还会说信阳话。


天目湖彩虹桥


那天傍晚,我一个人沿着南山竹海的幽径漫步,对照手机的地图,我发现再往南走十来里路就可以翻过山脊,进入安徽广德。我的脑海里浮现了看过的曾国藩等湘淮军统帅的书信和奏折,他们一再提到了广德、溧阳、高淳这一点山区的重要性,调兵谴将,与太平军鏖战于这些地方。


战争是残酷的——无论是国人之间还是国人与外国侵略者之间。从太平天国至今,中间还经历过八年抗战,抗战期间,溧阳城曾经三次被日寇占领。这一个半世纪中,溧阳这块土地见证了太多的血泪,但总能在废墟中重生。今天溧阳已经有76万人口,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这就是中国人的生命力。


因为有婚配和繁衍,土地才会有勃勃的生机。由此而言,乡约与天目湖的山水真是很搭的。


【十年砍柴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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