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下教育“暂停键”：有人日亏2万，有人只发20%工资，有人卖房子贴补 || 战“疫”特别报道
“即便是疫情过后，对我们工作室经营的影响至少也还要延续半年到一年的时间。”网上教学正火热，线下教育机构叫苦不迭。
本文由无冕财经（wumiancaijing）原创首发
作者：张可心
编辑：程昱
设计：甄开心
实习生：蔡旖忻
自1月23日起，全国多地教育部门相继发布中小学延期开学，及线下教育培训机构暂缓线下课程的通知，延期最晚如上海、浙江、江苏、重庆、广东、安徽、湖南等多省市要求不得早于3月1日。
本该在春节后接踵而至的线下教培企业招生旺季，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2月6日，IT职业教育企业兄弟连教育正式宣告品牌“破产”，成为新冠疫情影响下首家被压垮的线下培训机构。
无独有偶，2月17日，专注K12线下培训的教育机构乂学教育-松鼠 AI宣布将旗下全国2000多所线下教学中心资源全部转移到线上课堂的同时，大力缩减人员工资，引发网络热议。
线下教培企业究竟有多难？紧急将线下课程迅速切换至线上教学又会遇到哪些挑战？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采访了5名线下培训机构负责人及投资人，以下为他们的自述。
真真，上海某线下英语培训机构负责人
“我现在每天一睁眼就是2万元的亏损，这还只是个粗略的数字，如果要细算只会更高。”
我在上海经营的线下英语培训机构，目前共开设两家店，主要面向3-12岁青少年儿童的英语教学。机构共有8位中外教老师，学员人数总计300名左右。主要课堂形式为10名学生以下的小班级，配备1名主讲老师及1名辅助授课老师。
之前考虑到线下教学能够提供更高的教学质量、服务以及帮助学生更好的吸收知识内容，我们一直没有涉足线上课程运营，只在2018年下旬开发过自己品牌的APP，但主要也只是为机构已报名学员提供课后复习等扩展服务。
1月23日，上海发布通知，要求所有线下培训课程不得早于2月29日开展后，我们紧急上线了线上授课，主要通过外包技术公司直接在我们品牌下的APP上扩展了线上课程运营的功能。
由于我们本身是线下模式，即使停工，房租物业成本依旧需要承担，还有老师线上授课的工资成本，以及2020年开年后这一轮招生的市场推广费用，其实我们也早在2019年下半年支付出去了。
且教培行业都是采取预收费制度，由学生家长提前支付一年的课时费用。本来我们2月份应该在去年提前预支的成本中，收获一批新学员，或者哪怕是原有学员的续课费用，但因为疫情影响，我们现在就是一个只付出没有收入的状态。
据我了解，行业里大多像我们这样成立时间不算长，正处于起步阶段的小机构，现金流储备最多也就只够3-5个月的日常运营。如果疫情影响延续时间太长的话，很多机构都会维持不下去。
且我们发现转换线上课程中遇到的一些挑战。相比于外教老师，中教老师对于这种转换还相对比较配合，但也因为部分老师还在老家，处于疫情隔离状态不能回来上海办公。我们发现在家办公与回来上海办公，沟通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也导致我们不能更好地监控老师们的上课质量。
同时，线上授课也让家长更操心，相比于平时线下上课有辅助授课老师监管课堂纪律，以及及时用肢体或其他示范形式给没能及时听懂的小孩以讲解等方式，线上授课会对家长辅助有一定要求。
一波，广州某线下中小学课外辅导机构负责人
“一月份薪资按员工实际收入水平发放了部分，如高薪员工发放20%-40%，相对低薪员工发放60%-80%。二月份工资发放机制还在商讨中，预计也还是会采取部分发放，过后补齐的方式。”
我是广州市A区某线下课外辅导机构的负责人，该机构主要面向6-15岁中小学生的课外辅导课程，目前已开设3个校区，拥有教师20位，合计学员800名左右，以8-12人的精品小班为主。
差不多从2018年开始，我们企业从求生存开始进入到谋发展阶段，类似连锁品牌式运营，即在保证1-2个月能够正常运营的现金流基础上，剩下的钱都会用来拓展或布局其他业务。
如现在我们所开设的3个校区中的1个校区，就是刚刚在2019年11月完成建设的。这种发展模式也使得今年在疫情影响下，我们的现金流状况不太好。
目前我们是用线上课程抵消已有客户的线下课时，相比于学而思、新东方、猿辅导等本身拥有线上课程运营分支的教学机构，他们通过免费推广网课实现拉新是一个很正常的举动，但我们作为纯线下机构，跟着他们的步伐直接免费转线上授课不现实。
▲新东方中学面向全厦门中学生推出的公益免费收心课程。
我们无法打破空间的界限，即使对全国客户免费，获取新客户的效果也可能甚微。
但对于抵消课时，确实也有部分家长不认同，因为学生的专注程度、上课效果等多方面因素，他们宁肯选择保留课时，等到疫情过后再在线下补齐课程。
因为疫情影响结束的时间不确定，我们暂时还没有做拉新的准备，因为没有好的内容，也没有互联网拉新推广的经验。
燕子，嘉兴某线下中小学课外辅导机构负责人
“线上授课收费比不上线下授课的服务体验，免费授课又亏不起，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口碑总不能因为一场疫情就这么白费了，我干脆把春节线上授课的费用全部退还给了学生家长，全面关停线上业务，等疫情结束后再恢复线下教学。”
早先通过同行朋友推荐选择了ClassIn在线教室上线线上课程，虽然ClassIn宣称是一对多直播互动教学平台，但可能因为疫情，春节期间需求一下子扩增，导致我们用其直播1对6的教学课程时，经常出现卡顿与学生掉线的情况。
后来也有通过腾讯、钉钉等多个平台尝试在线授课，但始终觉得互动性跟线下教学没法比，因为课外补课机构大多数时间需要学生自己做题，而老师通过了解学生做题过程中不懂的问题，对其进行解惑，而线上直播没办法时时看到学生的答案，即使学生愿意使用视频听课，对于学生的反馈接收也是有一定延迟的。
▲2月5日，乌鲁木齐市第三小学的学生在家里上网课。
再加上现在中小学也开始通过线上授课的方式实施“停课不停学”，但因为也考虑到教学质量和学生的吸收程度，大部分学校线上授课后会通过安排大量的作业督促学生们自觉学习，以及反检学习效果。
常常会有学生家长反馈孩子每天能在12点前完成作业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时间参加额外的机构补习。
同样，学校的线上课程无形中也给家长们增加了很多工作量，包括各科目打卡、监督孩子完成背诵作业和书面作业等等。
因此，我们直接发布了机构通告，宣布减免年后六天所有线上课程费用，并全面关停线上授课服务，只能等到疫情结束，尽早恢复线下授课了。
何露，湖南某舞蹈艺术培训工作室负责人
“因为疫情影响，今年一年的计划都要改变了。”
我早先从事音乐教学工作，2019年5月与合伙人共同开设了一间舞蹈艺术培训班，面向少儿舞蹈考证教学以及成人兴趣班招生。目前拥有成人学员70余名，及少儿学员30余名。
工作室本身只有我和我的合伙人两名专职老师，再加一名兼职老师，目前这个情形，是否继续聘请兼职老师还在考虑中。
我们从2月10日通过朋友圈宣传线上课程后，2月11日正式开始上课。因为直播上课的时间上有很多限制，我们选择通过录播简单的肢体活动训练、组合教学等视频满足学生的教学，这些线上课程都是免费的，主要还是提高工作室的存在感，增强客户粘性。
而教课老师即我与合伙人线上授课的工作，因为相比原线下授课的劳动付出较少，所以工资统一按半数发放。
本身自2019年5月开业后，新进来的大部分报名学员就都是原来做专职培训老师时积累下来的资源，还想趁着2020年开年用学员老带新等优惠政策大力做一下品牌宣传，没想到赶上新冠疫情爆发，整年的计划都打乱了。
包括春节计划推出的学员老带新优惠政策，保守估计2020年上半年学员能实现翻一倍的情况下，全职老师及兼职老师的及时补员计划等等，都必须相应有所推迟，又或者今年可能根本实现不了。
整体来说，即便是疫情过后，对我们工作室经营的影响至少也还要延续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郑郑，上海某培训机构投资人
“教育行业已是红海行业，大家竞争相当激烈。”
本来2019年就相继曝出来很多不负责任的机构跑路倒闭，对整个教培行业的声誉都有严重的影响，如A股老牌留学机构太傻留学破产清算，年底英语口语培训机构韦博英语欠款关闭等。
▲2019年2月21日，太傻留学员工赴总部维权。
去年苦苦支撑了一年，今年又赶上疫情，确实是雪上加霜。部分机构更是自2019年下半年就已经在找融资方了。
在教培行业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有培训资质的，监管非常严格，从财务到教学内容、方法等都会受到监管，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付一部分押金在教育局，多了很多约束；另一类是没有培训资质的，他们也在运作，运营成本相对较低。对于投资方来说，还是会更倾向于有培训资质的。
但2019年因为中美贸易战的影响，整个经济形势也不是很好，对教培行业的投资也急速遇冷，如整个2019年上半年，教育行业共发生248起投融资事件，总融资金额183.18亿元，相比2018年同期减少达44.26%。
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拼的就是现金流。据我所知很多机构自去年，就有股东卖房子往里面补钱了。
（文中真真、一波、燕子、何露、郑郑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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