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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青:孤独慢慢给了我某种说不清的力量 | 访谈

Hive Art 蜂巢艺术 2021-09-26

🎥 王焕青:谈85新潮以来的艺术创作 

该纪录片系蜂巢(北京)当代艺术中心为展览“王焕青:85新潮以来的艺术创作”(3.2-4.17.2019) 特别摄制。


“王焕青:85新潮以来的艺术创作”大型展览于2019年3月2日至4月17日在蜂巢(北京)当代艺术中心展出。展览以蜂巢北京全部五个展厅呈现了艺术家王焕青自1982年以来的重要作品,涉及油画、装置、影像、纸本等多种创作媒介。作为艺术家的首次回顾展,展览分为“I.纯真的欢乐颂(1982-1988)、II.哀伤无处逃离(1990-2008)、III.微暗之火(2009-2018)、IV.轻声低语(纸本与手稿)、V.沉重的肉身(装置)、VI.假面舞会(影像)”等六个章节,以编年史的方式结合不同类型的创作主题,对王焕青自“85美术新潮运动”以来的创作脉络进行系统性的学术梳理,既试图探究其艺术生成路径及其美学成因,同时也可视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如何诠释和实践“85艺术精神”的一个独特个案。

本文为展览策展人夏季风与艺术家王焕青的谈话,策展人结合艺术家的创作时间脉络,对艺术家创作的不同风格、主题及其转变进行了梳理,同时也提炼了其作为“知识分子型”艺术家的精神性和形而上的思索。





王焕青:孤独慢慢给了我某种说不清的力量

夏季风×王焕青




    夏季风:针对绘画作品这一部分,《北方故事》这件作品在我看来很特殊。以《北方故事》为分水岭,之前与之后的作品不论在创作语言、还是技法、色彩,乃至对世界的看法,都有重大的改变。 

    《北方故事》这件作品应该是创作于 1990 年,当我看到这件作品的时候,尺幅虽小但感到很震撼。画面中的场景让我直接联想到戈雅的作品。我们能否从这件作品切入,联系你在 80 年代衡水群艺馆所做的民间艺术聊聊你的创作?

   王焕青:确实,回头来看,《北方故事》应该是我长大成人的分界,在创作上由浮光掠影转向内在深沉。1982 年春天,我从河北师范学院毕业,去了衡水地区群艺馆。我在那儿的工作就是从事各种各样的创作。参加工作之后我就觉得问题开始变的严重,我的所学跟我希望表达的意思之间有很大的差距。我需要调整自己,适应环境。那个时期我画了一些印象派式的风景,目标比较单纯,主要研究形和色。 

    后来涉及到民间艺术,是因为我的老师周传易先生一直研究衡水地区的民间艺术,特别是武强年画。我从小虽然耳濡目染,但一直不得要领,后来突然好像顿悟了。之前我主要迷恋毕沙罗和塞尚他们,后来我发现马蒂斯是彻底的革命者。他是真正把西方建立起来的写实主义体系,也就是空间、体积等造型的观念彻底荡平的人,他让立体和空间归于平面。回到平面表示什么呢?就是文艺复兴所建立起来的经典绘画美学失效了,然后一切都可以从零开始。 

    我意识到这个平面和广泛的民间、和中国古代艺术是相通的。尽管我们的平面和马蒂斯之间还隔着一些文化障碍,但彼此的相通之处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学着另起炉灶,调整创作逻辑。当时确认这种逻辑也是受到费正先生的启示,他文革前是董希文先生的研究生,是国内油画界的佼佼者,对河北的油画有深远的影响。他是经典现代派,是“对我影响至深的艺术家”。 

    我用这种方式搞主题性创作,等于是拿一个非常自由的东西表现某种非常不自由的政治命题。好在当时的文化气氛比较宽松,有些主题性展览,适当的个人探索和个人风格都能被容忍。但这种妥协带来的害处很明显,就是在配合意识形态的同时,丧失了绘画的纯粹性。 


王焕青/ 北方故事/ 1990/ 布面油彩



    夏季风:我们都知道,1989年的中国发生了较大规模的政治风波。这一年你已经在教书了,而且之前的创作风头正劲,令人惊讶的是,我似乎没有发现你在这个年份的创作,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王焕青:有,但很少,画得也没法看。那时候实际上我充满了困惑和矛盾。之前比如像衡水时期的绘画,我觉得它有问题,我希望能够深化自己,但是不知道往哪儿深。不满足,但是如何完善,不知道。在衡水那会儿,除了在绘画上我们获得一种自由感,虽然很虚幻,但确实能让我体会到钻研的快乐。另外就是八五美术思潮,当时我的感觉是对官方美术制度的对抗马上就要胜利了。在我的幻觉中这是两方面的胜利,一种是绘画内在方法论上的改变,我们获得了创作的自由,有一种解放感;另外这也是对体制的胜利,就是你再不用受陈词滥调和愚蠢的美术观念的控制,我们可以在一块空地上自由表达,这种双重的胜利真的让人开心。可当我从衡水回到学校教书的时候,我的同事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象征性的压抑,他们似乎还生活在古老的年月,还处在特别体制化的思维当中。你所做的都可疑,你所努力的都没价值,我等于又主动回到原来鄙视的一个系统当中,我对自己这种自讨没趣的处境充满了沮丧感,画画的意志非常薄弱,等于手里攥着自由却把家安在思想监狱里。热衷思想却缺乏思想能力,这就是我。 



    夏季风:1989年和2008年,在我看来是中国非常重要的两个年份,前者发生了众所周知的政治风波,后者则举办了举世瞩目的北京奥运会。在这两个年份之间,你的作品风格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你的创作品是否受到这些社会事件的影响?或者说这些社会事件会不会不知不觉中在作品当中体现出来?

    王焕青:应该是这样,我之前说《北方故事》这件作品可能标志我长大成人的意思是,它至少说明我的心灵深度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我们在一个传统的系统当中,到 1985 年,我们遇到了一个特殊的节点,正对未来跃跃欲试,1989 年的事情把一切都改写了。之前我对知识分子挺有崇敬感的,可是当看见遇到危险他们那种灰暗、逃离、叛卖和变形,你会感觉中国知识界真是挺不堪的。原来可能还对正在经历的时代抱着浪漫的想象,觉得它可能会越来越好。可是,陡然的,就像春天刚开花还没结果突然就大雪纷飞了,你一下子就会知道,我们对这个社会包括对自己命运的理解都太乐观太浮浅了。个体的生命在大的社会系统面前,就像微尘一样不由自主。在画《北方故事》的时候,我好像彻底摆脱了为参加官方展览而创作的习惯,开始尊崇个人意志,用自己肤浅的认识去面对深不可测的人性。我妄图通过艺术抓住时代的样貌,呈现出一个时代的心境。我觉得从这时候开始,那种被很多人嘲笑和漠视的所谓人文情怀开始在我心里生长。社会、历史、群体以及个人的命运等等,逐渐成了每一件作品的原始动机。泛泛地说,人们总是被趣味和偏好左右 ,喜欢陶醉在浮浅的快感里。不过,只有在你的理性对感受进行整理、质疑和反思之后,尤其是当认识能力有所提高的时候,才有可能从表象进入本质。但我的难点是,在我想用绘画来触及某些事物的本质的时候,自己却根本不具备揭示本质的思想能力,所以就像你看到的,我长时间徘徊在艺术语言的词藻里。 

    我同意《北方故事》是个人化的思想总结,同时也是对八十年代末社会历史的隐喻。这个场景,为什么不可以把它看作是天安门广场呢?为什么不可以把它看成天安门广场上人们从兴奋地聚集到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的离散呢?为什么不能把它理解成澎湃而盲目的理想主义以及知识分子崇高的情怀毁灭的纪念性场景呢?它是化了装的关于卑微、苟且和崇高的悲剧,在这个戏剧性的画面里,人性和反人性的张力远远大于绘画性。但你一眼就能看出它脱胎于戈雅那件伟大的人道主义作品。 


“哀伤无处逃离”单元,主要呈现了艺术家王焕青自1990年至2008年的作品



    夏季风:其实一直以来,我不会把你当做纯粹的画家来看,在我看来画家这个概念可能没办法囊括你所有的品质。假如要在画家前加一个定语的话,我会将你称为“知识分子画家”。甚至我认为你在画画的时候,是以知识分子的视野和眼光去打量这个世界的。所以在1990年的作品《北方故事》之后,比如1992年的作品《吼叫之一》、《吼叫之二》,以及《告别》、《国殇》、《青春》、《露天电影》、《即将走上神坛》这一系列作品有一个统一的风格,从中可以看出艺术家他对这个世界有非常独特的看法,这个看法或许是跟那个时代背景有关系的,而且从作品的情绪上看,能够感觉到这个作者很郁闷,而这种郁闷的情绪是通过绘画的方式来表达的。所以说我把你这一阶段的作品定义为“哀伤无处逃离”,因为我感觉那种情绪始终在围绕着你的生活、你的创作,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一块?

    王焕青:嗯,你的话我只能同意一部分。知识分子在我心里有某种崇高的精神性,它是我向往的方向但远远没有到达。我在九十年代是被两种窘迫交织,一个是我个人有点儿狼狈不堪的生活,另外一个是整体文化精神的委顿。在八九之后,是知识分子一落千丈的堕落过程。这让我很惶惑,我是属于很需要精神导师的那种人,自己没文化但很期待文化能赋予我力量。可当你茫然四顾净是蝇营狗苟缩头缩脑胁肩谄笑的大学教授研究所所长画院院长美协主席什么的,你什么感觉?于是就去他妈的吧!于是就把画画变成了自己的私生活,也挺好。它慢慢地给了我某种说不清的力量,我猜是孤独的力量。在你提到的那些作品里,大概既有这种气质,也有我说到的这种落寞的情绪。 



点击浏览 |王焕青绘画作品集 1982-2018




    夏季风:除了我们所说到的现实层面外,应该还有一些非常理想化的东西,比如在你的写作当中、在电视或者戏剧实践当中,包括在你的绘画当中体现出来。从2009年开始你的创作和之前又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之前作品中比较绚丽的色彩,更讨人喜欢的东西在消失,而逐渐变成黑色的背景。甚至在一个画面当中,只有画的中央很少一部分有光。为什么后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开始画这一系列作品。

   王焕青:我还真没想到自己的作品里会有讨人喜欢的部分。因为我从来不把讨人喜欢当做绘画的因素。当时,色彩明快或者丰富也是由于那时候的认识。我的画和色彩都很主观,主观的东西经常会随人的心境改变。我总是被陌生的神秘感吸引,这应该属于我的局限性,我可能在艺术上属于原教旨主义者,从小艺术的神圣性对我就有很深的感染。比如我读好的文学作品看好电影好画的时候,总会由衷感觉到某种不可思议的神圣性,我对那个特别着迷。所以我也会努力在自己的画里去追摹这种神圣性。会对历史上打动我的作品进行心理分析,观察它是通过什么形式什么结构来实现视觉力量的,我比较在乎探讨精神气质的缘由。某一阶段,我强烈地感觉到那些好看的形和色总是把我的注意力分散到细枝末节上去,于是就采取极端的手法克制这些不必要的因素,抵制轻而易举获得的赏心悦目,让陌生性战战兢兢含含混混地占领画面。这样一来,每张画都有败坏的部分和失败的痕迹,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迷恋的那些神秘呀神圣性什么的好像才自然而然从画里长出来。这也许就是我想获得的气象,如同中世纪的石匠造一座哥特式教堂。我画画很像被囚禁在地底下的耗子,一个劲儿地挖挖挖,相信只要不停地挖就一定能重见天日。我是经常变换挖洞的手法,但好像一直没怎么偏离目标,但愿我没搞错方向?


“微暗之火”单元,主要呈现了艺术家王焕青自2009年至今的作品,包括架上绘画、装置、影像等



    夏季风:在你众多的身份当中,不管是作为导演、编剧、艺评家、写作者、甚至杂志的艺术总监,当然,还有必须提及的艺术家,这些身份在各个领域当中名符其实,都做到非常出色。但在这么多的身份中,你最中意的是哪个?

    王焕青:都不中意。从小就想当一个好艺术家,就像我刚才提到的,如果你的作品能够创作出某种神圣感,能感染哪怕非常少的人,让他感觉到你作品的对光明和美好的向往,那我觉得这辈子就挺值。但你看到了,这个目标还遥遥无期。 

    其实像写作,我只是偶尔为之,因为我看过太多好东西,我知道自己差得太遥远,而戏剧也是碰巧被朋友拉去。当然我也承认,我做那些事的时候会很用心,从里边也获得了很多营养。比如参与黄纪苏《我们走在大路上》和《切·格瓦拉》这两部戏,对我的影响就很重要。


《切·格瓦拉》剧照,王焕青为主创人员之一,2000年。


《我们走在大路上》,编剧:黄纪苏,导演:王焕青。图为王焕青执导舞台剧现场,2006年



    夏季风:刚才你说到的这两部戏,很显然它们的社会影响非常大,编剧黄纪苏先生也是我特别喜欢的剧作家。这两部戏对你的艺术创作有影响吗?

    王焕青:当然。之前你提到的八五时期,很多画家的作品都带着意识形态方面的姿势。我当时避免这么做是因为我对社会的认识和体察特别浮浅,对社会动势什么的都缺乏像样的认识和分析能力,硬做也做不好。在参与纪苏的戏的时候,一开始觉得不就话剧么,简单。可当面对剧本,翻来覆去地看,才知道自己缺少一大块知识。小时候大家都喜欢欧洲文学或者诗歌等等,是因为能深切感受到特殊那些特殊心智对世界细微又深刻的觉察,而在我们身边你基本上看不到近似水平的作品,我们总是停在凭情绪信口雌黄的阶段。但纪苏的戏剧是和欧洲当代戏剧等量齐观的。如果谁有兴趣在网上搜一下他的文章和剧作,自己感受一下,他才是少见的先锋艺术家,尽管他自己不大把文艺当回事儿。 



   夏季风:你认为自己与其他艺术家的差异在哪里? 

   王焕青:我觉得大家都差不多。我人挺孤僻可有时候又爱呼朋引类。因为有“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句老话壮胆,敢鄙视自己认为该鄙视的,凡事有点儿我行我素,的确不喜欢随波逐流。这让我在创作上保持了适当的安静和闭塞,我可能善于在闭塞里获得一些有益的东西。此外,我的平庸,比较干净,不喜欢做又平庸又脏的人。



“轻声低语单元”呈现了艺术家王焕青的手稿和纸本作品






王焕青: 85新潮以来的艺术创作

Wang Huanqing: 

Artistic Creation since '85 New Wave

蜂巢北京  HIVE BEIJING

展出至2019年4月17日

Exhibition lasts till 17th Apr. 2019





蜂巢深圳  HIVE SHENZHEN

UPCOMING EXHIBITION

2019.4.20-6.2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Hive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总部位于北京市798艺术区内,建筑面积达4000多平方米,拥有五个标准展厅,是中国最具影响力和规模最大的当代艺术机构之一。作为具有国际视野的艺术机构,蜂巢当代艺术中心旨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实现跨文化、超视域的多元话语交互,希望以优质的展览及艺术顾问服务构建中国最专业、权威的当代艺术机构,促进艺术产业的繁荣与发展。

2017年初,蜂巢(深圳)当代艺术中心在珠三角重镇深圳设立分支机构,位于深圳OCT华侨城创意园区内的展示空间面积约500多平米。

Hive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was founded by XIA Jifeng and stated to operate as a gallery in 2013. Located in the renowned 798 Art Zone in Beijing, the Main Gallery owns five exhibition spaces in a 4000m² building. By representing outstanding artists and providing high quality artconsultant service, Hive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is committed to building itself as one of the most professional contemporary art galleries in mainland China.

Hive's Branch in Shenzhen, inaugurated in March 2017,and situated at the OCT art zone, now is open to the public .


蜂巢(北京)当代艺术中心

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4号798艺术区E06

Hive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Beijing)

E06 798 Art Zone, 100015, Beijing, China

 

蜂巢(深圳)当代艺术中心

深圳市南山区华侨城创意园北区A4栋1-5

Hive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Shenzhen)

1-5 Block A4, North Zone OCT-Loft, Nanshan District, 518053 Shenzhen, China


开馆时间:周二至周日 10:00-18:00,周一闭馆

Opening hours, Tues.-Sun.10:00-18:00, closed on Mondays

Tel. 北京 Beijing +86 010 59789530 / 59789531

Tel. 深圳 Shenzhen  +86 0755 86547786

官方微信:蜂巢艺术 (ID: HIVEART2013)

蜂巢生成:蜂巢生成(ID:HIVEBECOMING)

官方微博:@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Instagram & Facebook:@hiveart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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