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变的旧事与缝合怪 | 策展人杨鉴评“夏乔伊：旧事如新”
“HBP XXXIX 夏乔伊：旧事如新”展览静场，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2021.9.11-2021.11.7
衰变的旧事与缝合怪
文/ 杨鉴
“旧事如新”（Das Un/Heimliche）是艺术家夏乔伊回应其身处的地缘政治环境中所受困的文化与政治境遇，而制造的一个颇具神话色彩与泛灵论的当代寓言空间。“旧事如新”为“既视感”（deja vu）的对立面，用作题目，像是艺术家宣告着展览中的一切相熟物都将以其“副本”的状态，超越表层含义的展开方式出现于展览当中，而展览德文名Das Un/Heimliche 词源意义中已然存在的亲密与怪怖之间的自相矛盾，则像是艺术家为其展览中的寓言们定下的基调。
“缝合”作为一种具体的技术手段和结构主义（structuralism）式创作底层逻辑，被乔伊用于产生与再创造了一种能够透过作为表意系统（systems of signification）的一种艺术实践。作品叙事中出现的典籍与现实现象的互相映射，恋物情节与行走于物质之上的文化与生产行为，是夏乔伊系在观众手腕上的“阿里阿德涅之线”（Ariadne's thread），以便进入他所精心布局的视觉迷宫，而艺术家则试图梳理符号在当下社会与文化语境中的制造与变异，而这个引用也透漏着夏乔伊作为什么将一些具有科技与放生质地的材料与媒介引用到自己创作之中的根本原因，技术与科技的进步究竟是逃离迷宫的线还是让人无法真正脱困的网。
▲ 夏乔伊 我我 II 2021 布面油画，丙烯，拉链，凯夫拉线 153×150cm
▲ 展厅静场
与拼贴不同，拼贴是一种致幻的让人从原本不相关甚至是跨次元的视觉维度平滑过渡，并且产生新的意义的一种语言方式。相比起来，缝合显得更加暴力与张狂，它在拼贴的基础上强化了边缘间的链接关系，更别忘了，缝合所伴随的劳动力付出扫除了拼贴所可能伴随的随意性。它是强势的、是话语、是符号的构建，是跌宕的意义的精心制造。而视觉上有趣的是，由于缝合很难像真正的绘画一样形成一种具有轻重缓急或者起承转合的边缘关系，使得元素们在他们彼此之中，有的只是困住自己的符号，通过夏乔伊的绘制与制作语言的评价法则和赋能法则之下交换的符号而得到增殖。就像是夏乔伊作品《我我》只之中“II”的字母形态与其隐射的纽约世贸双子塔，结合艺术家本人的成长经验与笼罩的大时代背景，它们的主题与含义并没有消解于与视觉交换之中，而在思辨。艺术家通过材料与一些反复出现在不同作品中的LOGO或标语式样缝合，将这些意象们的主题至于某种拜物教之中，通过画面这个配角，艺术家用一种个人化的美学形态偶像化了主题与价值规律。
▲ 夏乔伊 TBR-穹顶结构 2021 布面油画，丙烯，喷漆，拉链，凯夫拉线 183×103cm
▲ 夏乔伊 GEAR-爪刀 2021 布面油画、丙烯、喷漆、凯夫拉线 82×96cm
▲ 夏乔伊 DUID-1 2021 布面油画，丙烯，拉链，金属锁 142×190cm
整体看来，夏乔伊是一个运用雕塑思维进行创作的艺术家，他的平面作品总能给人一种空间的诧异感，构图上乔伊遵循着现代主义的观看习惯，而他的具体内容总是以差异性的画面质感、形态以及材质去呈现，但是却共同构成一个足够相互佐证的空间关系，就像是某种存在的立体空间被一个利顿不均且凹凸有致的重物碾平后得到的一种相对平面的视觉效果。而在视觉之外，艺术家也非常善于寻找画面元素背后的潜在关联，以及各种典籍伏笔与神话暗梗，就像是结构精巧的雕塑一般具有更强的内容与外延所需要的装载能力。
▲ 夏乔伊 穿越迷宫 2021 玻璃钢， 硅胶， PE塑料， 硅酮胶，尼龙绳， 碳纤维，铝，木 不规则尺寸，主体：110×80×125cm
▲ 夏乔伊 燃尽：洞室 2021 玻璃钢， 环氧树脂，丙烯，硅酮胶，火焰灯，塑料扣
不规则尺寸，主体：115×106×140cm
反倒是回到雕塑中，夏乔伊又在回避，或者说是反向用力的使用雕塑的基础语言。他放弃了古典雕塑中质材的单一性、非现成性和雕凿性等元素，尽可能用工业材料和现成物的改模和肌理来传达这些物件所携带的既有认知，但“旧事如新”，这些现成品的原意经过 “衰变”，在重新缝合后产生新的意义。之前提到的“缝合”概念同样蔓延到了夏乔伊的雕塑创作当中，除了具有材料上的相关性与延续性之外，夏乔伊试图通过雕塑的陈列结构关系和从作品中以各种形态，触角般与空间链接的线性关系，像是对于整个展厅，或者说是我们的行为空间的一种缝合式勾连。这无疑是夏乔伊的一种语言特征——利用空间的属性与性格去对作品本身视觉结果与所指进行增殖。或许夏乔伊观看世界的方式本就是一个带有边界感与剥离感的视角，或者说夏乔伊就是在寻找事物之间的边界，机敏地捕捉“剥离”与“缝合”的可能。
▲ 展厅静场
整个展览被木质的视觉肌理所串联与勾勒，相较于“缝合”的强势与张扬，木纹的出现像是做着一种调解与安抚的工作，木材作为生活和文明中无意识（unconscious）的深层链接，既可能是一种有情感温度的空间营造又或许是一种文明对自然物改造最为通俗与亲近的载体。如乔伊自己所陈述的，这次展览的架上作品“木制结构系列”是通过拼装木纹来营造和再现（Enacting）集体无意识中图像探索。在艺术家眼里， 木头在“单位制”的模块下，加以不断“繁殖”和“联结”来承载精神的重量与支撑心灵的空间。
被横截剖开的木纹（年轮）是被人类 “体制化”（institutionalized）的自然肌理。在B、C展厅中，两面带有梯形镂空的墙体被绘制成巨大的木质大门，像是一种在情感与心理层面的又一次缝合，但是艺术家想要缝合的不仅仅是两个展厅之间的叙事线索与关系，而是与这个真实的物质世界，与当下我们的存在环境、社会生态进行一场结构性的缝合。看似暴力和疼痛的缝合也许是一种外科手术式的治愈方法，是弥合后现代个体的精神分裂和对他者的否定与免疫手段。 但在雕塑厅，代达罗斯为其子用羽毛和黄蜡制作而成的翅膀是一种人与技术的缝合。最后我们再次回到《代达罗斯之殇》，像乔伊所想要强调的，每一次技术的突破虽然使他完美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却也使他陷入了更为窘迫的处境。年轻的伊卡洛斯(Icarus)则体验到超人的力量，拥有飞翔神力的伊卡洛斯迅速地从不雅的笨拙转向了虚假的能力并醉心于他新发现的力量。此次的两个展厅可以被看做是夏乔伊分别对个体在当代的精神遭遇与被技术悬置的境况的一次描绘。
▲ 夏乔伊 燃尽：伊卡洛斯 2021 玻璃钢， 硅酮胶，尼龙绳，碳纤维，尼龙编织网，弹力网，金属挂钩 不规则尺寸，主体：120×80×85cm
展览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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