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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建议轻症病人居家隔离”:对话传染病专家蒋荣猛

谭畅 健言 2020-10-20
假如我感染了病毒,我就一个人待一个房间,饭菜让家人送到房间来。我自己戴口罩,和家人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那和在医院隔离的效果是一样的。我个人觉得不太可能通过眼结膜传染。如果一种传染病能通过结膜去传染,那是灾难性的,我们医务人员都会被感染。
新型冠状病毒事一种新的病原体,1月10日才公布,到现在才两个星期,这么短时间,你指望检测试剂大量研发和生产出来是强人所难的。他(管轶)说感染规模是SARS的十倍。他在武汉待了多久?两天。我从(1月)9日来到武汉,已经待了半个月了,我都不敢说这个话。

南方周末记者 谭畅 
责任编辑 何海宁
本文首发于2020年1月26日《南方周末》

蒋荣猛。图片来自网络。

2020年1月24日,除夕,医生蒋荣猛一直忙碌到新年钟声敲响前的最后一刻。
蒋荣猛是北京地坛医院感染二科主任医师、国家传染病咨询专家委员会成员。2003年SARS疫情中,他被抽调到北京市相关指挥部,负责甄别全市的SARS疑似患者。在这次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中,蒋荣猛也是国家卫健委派出的专家组成员。
自从1月9日来到武汉,蒋荣猛几乎每天都这样度过:白天走访医院,晚上参加专家组会议。1月24日考虑到是除夕,会议时间提前,蒋荣猛才在晚上抽空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连线采访。
蒋荣猛表示,新型冠状病毒不太可能通过眼结膜感染,同时也建议轻症患者可以居家隔离。“但我说的不一定对,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能代表专家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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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隔离并非权宜之计

南方周末:上海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发现,一种抗艾滋病毒药物对新型肺炎有效。它的原理是什么?
蒋荣猛:抗HIV病毒药物中有一种蛋白酶抑制剂,过去有一些临床研究发现它可能对冠状病毒有一定效果,但是没有结论。这次暴发的是一种新型冠状病毒,而且现在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所以有的人认为这种(抗艾滋)药物可能是有效的。
它的原理很复杂。简单来说,一种病原体,不管是HIV、冠状病毒还是流感病毒,一定要借助一个受体才能进入细胞进行复制。药物分子由很多基团组成,有些基团能和特定病原体的受体结合,阻止病原体去感染细胞。如果基团结构具有相似性,就可能发挥替代作用。
南方周末:那这种药物是否可以广泛应用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的治疗?
蒋荣猛:目前还没有证据。中医讲求个案,如果给病人开一种药,结果治好了,就认为这种药物是有效的。但现代医学讲求医学证据,如果要证明一种药物有效,要做临床对照试验。
新型冠状病毒还没有特效药,所以现在有必要拿一些过去认为可能有效的药物去做验证,这是可以的,但并不代表它一定有效。包括国家诊疗方案中提及的一些药物,其实不叫推荐用药,是“试用”。既然都是上市药,比较安全,现在面对新病毒没辙了,我们就尝试一下。
南方周末:协和教授张劲农建议轻症患者居家隔离,引起一些争议。这个建议是不是基于现有医疗资源不够的权宜之计?
蒋荣猛:不好这么说。我也建议轻症病人居家隔离。
轻症的疑似病人不需要太多的医疗手段,但需要单人单房隔离,不能和确诊的病人隔离在一起,也不能两三个疑似病人一块隔离增加感染风险。即便医疗资源充足,有足够的病床和医务人员去隔离轻症疑似病人,也要考虑这样的隔离范围太广,医疗资源消耗太大。
假如我感染了病毒,我就一个人待一个房间,饭菜让家人送到房间来。我自己戴口罩,和家人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那和在医院隔离的效果是一样的。
不要觉得隔离很神秘。隔离不外乎几种手段,我在家住单独房间,戴口罩,那就是屏障隔离了。传染病主要是通过咳嗽、打喷嚏的方式把病毒往外扩散,我和家人保持距离,就不会把病毒传染给家人。
当然,居家隔离要加强管理和症状监测,避免传染家庭成员,这些都需要措施跟进,需要有专业人员给建议,不是把人搁在家里不管了。
南方周末:医院已经负荷很重,能否抽出人手对居家隔离进行管理?
蒋荣猛:传染病控制的特点是群防群治、群专结合,不能只靠专业人员,每个人都要参与。老百姓不配合,这个活是干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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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可能从眼结膜感染病毒

南方周末:呼吸科专家王广发分析自己可能是从眼结膜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这几天很多公众都在抢购护目镜。公众从眼结膜感染病毒的可能性大吗?
蒋荣猛:我个人觉得不太可能。我自己做传染病(诊疗)25年,接触的传染病多了,不管是埃博拉、鼠疫还是SARS,我都经历过。通过结膜去感染这些病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如果一种传染病能通过结膜去传染,那是灾难性的,我们医务人员都会被感染。我们不是所有人都戴防护眼镜去上班的,一般是分层分级去做防护。比如我今天去了五家医院,我从发热门诊里病人候诊区穿过去,看医生护士的诊断情况,那我就戴了一个外科口罩。如果这种病能通过结膜传染,那我也逃不了。
在发热门诊工作的医生护士,按照国家要求的防护级别,就是外科口罩、一次性隔离。什么情况下会用到防护眼镜?比如给病人做气道检查、气管插管,和病人距离非常近,病人可能咳嗽、打喷嚏,把病原喷到我们脸上、眼结膜上,那要戴护目镜保护一下。
南方周末:你在武汉这些天,观察到公众存在哪些防护误区?
蒋荣猛:我在武汉街上看到很多人戴口罩,其实在大街上没必要戴口罩。这是个开放环境,即便有病原体也被稀释了,不足以感染人。你戴口罩防雾霾可以,防病毒没必要。
我们一般建议什么时候戴口罩?去人群密集的场所,因为人多、不通风,可能有病原在你周围,那戴口罩是必要的。还有病人去医院看病要戴口罩,因为你咳嗽、打喷嚏,可能对别人造成感染。
还有一个误区,我发现很多人戴口罩的方式不正确,那戴了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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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高检测试剂性能需要时间

南方周末:有媒体报道武汉现在存在新型肺炎确诊难的问题,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蒋荣猛:这个问题我无法评论。
新型冠状病毒是一种新的病原体,1月10日才公布,到现在才两个星期,这么短时间,你指望检测试剂大量研发和生产出来是强人所难的。
正常情况下,一种检测试剂从认证到上市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它最主要的两项指标是灵敏度和特异性。灵敏度是指能把可疑对象筛选出来,100个病人里面能筛选出90个,那它具有90%的灵敏度。如果它只有20%的灵敏度,那不是害人吗?80%的病人给漏掉了,这些病人还都有传染性,这样的检测方法是不能接受的。还有特异性,比如用这种方法检测出来的人,90%就是得这种病,那可以;如果只有20%的特异性,那也不行。
提高灵敏度和特异性,这是需要时间的。对于一个新病原体,想短期内拿出一个很好的东西(检测试剂)来是不现实的。新型冠状病毒检测试剂的效果,现在需要多家机构平行验证。这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弄错了,把不是这种病的人搁到隔离病房,或者把是这种病的人放走了,那都是不负责任的。
南方周末:有专家说儿童和年轻人不易感,这个结论靠谱吗?
蒋荣猛:要下这个结论需要做社区监测,通过病人来得出结论是不客观的。如果你见到100个病人,里面90个是成年人,就认为儿童不易感,那这个结论是片面的。也许儿童感染了不发病,或者感染了不来看病,或者重症死亡没来得及诊断,都会导致你的观察结果发生偏移。
就像SARS的时候,有人说发现吸烟的人不容易得SARS,那其实是因为感染SARS的很多是医护人员,而医护人员生活习惯比较好,不吸烟。这就是结果的偏移。
南方周末:香港大学病毒学研究专家管轶估计,这次感染规模会是SARS的10倍起跳。你怎么看?
蒋荣猛:他在(1月)15日接受过一次采访,那时他还没来武汉,就表达了乐观判断。到(1月)23日再接受采访,他说感染规模是SARS的十倍。那中间他在武汉待了多久?两天。
我从(1月)9日来到武汉,已经待了半个月了,我都不敢说这个话。
南方周末:那么这半个月中,你对武汉疫情的判断有没有发生变化?
蒋荣猛:我是临床医生,不是做流行病学的。我没有全面数据,也没有模型,我不能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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