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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解 释 | W•H•奥登






这场大斗争已经席卷了一切人们:

老的,少的,多情的,多思的,手巧的,

还包括那些认为感情是一种科学的,

(……)


都已使他们的全部生活深深卷入。

这只是一个战区,一个阶段的运动,

而那总体战是在死者和未生者之间,

  

在真实和伪装之间进行。对那从事创造、

传达和选择,并且唯有他意识到“不完美”的

稀见的动物,这战争在本质上是永恒的。





诗 解 释

作者:W•H•奥登
译:查良铮
  
  
季节合法地继承垂死的季节;
星体在太阳的广大和平的翼护下
继续着他们的运行;灿烂的银河
  
永远无阻地旋转,像一个大饼干:
被他的机器和夏日花朵围绕的人
在他的小地球上,渺小的他却在思考
  
整个宇宙,他就是它的法官和受害者,
这一奇怪角落的珍异生物在注视
使它的族类和真理都微不足道的
  
各条巨大的轨道。前脑的发育确是有功:
人不像酸浆、介或䗩消失在一湾死水,
他没有像巨型的蜥蝪一样灭亡。
  
他的软虫一般无骨的祖先会惊愕于
他直立的地位,乳房,和四心室的心,
这都是在母亲荫蔽下秘密的进化。
  
“活着就很好”命定者说,“尽管活得悲惨”,
而从关闭的父母圈子走出的年青人,
对他的不肯定、肯定的年代提出了
  
无限的焦虑和辛劳的时间表,
但他们只感到初获得自由的欢欣,
只感到新的拥抱和公开谈论的快乐。
  
但生存和哭泣的自由从不能令人满足;
风围绕我们的悲伤,无遮的天空
是我们一切失败的严肃而沉默的见证。
  
这里也一样:这个幽默而少毛的民族
像谷子一样继承着这许多山谷,
塔里木抚育他们,西藏是屏障他们的巨石,
  
在黄河改道的地方,他们学会了怎样
生活得美好,尽管常常受着毁灭的威胁。
多少世纪他们恐惧地望着北方的隘口,
  
但如今必须转身并聚拢得像一只拳头,
迎击那来自海上的残暴,敌人的纸房子
表明他们源起于一些珊瑚岛屿;
  
他们甚至对自己也不给予人的自由,
而是处于孤僻的暴君对大地的幻梦中
在他们猩红的旗帜下被静静地麻痹着。
  
在这里,危险促成了一种国内的妥协,
内部的仇恨已化为共同面向这个外敌,
御敌的意志滋长得像兴起的城市。
  
因为侵略者像法官似地坚决而公正,
在乡村的小径,从每个城市的天空
他的愤怒既爆发给富人,也爆发给
  
那居住在贫穷之裂缝里的一切人,
既对那回顾一生都是艰辛的,也对那
天真而短命的,其梦想产生不了子孙的。
  
当我们在一个未受损害的国际地区,
把我们欧洲人的影子投在上海,
安全地行经银行间,显然超脱世外,
  
在一个贪婪社会的种种碑记下,伴着友人,
兼有书和钱和旅客的自由,我们却
被迫意识到我们的避难所是假的。
  
因为这使虹口变为一片恐怖和死寂,
使闸北变为哀嚎的荒原的物质竞争
只是一场大斗争的本地区的变种;
  
这场大斗争已经席卷了一切人们:
老的,少的,多情的,多思的,手巧的,
还包括那些认为感情是一种科学的,
  
那些把研究一切可增添和比较的
当做毕生之乐的,和那些头脑空旷得
像八月的学校的,那些强烈要求行动
  
以致连念一个字都不安地低语的,
一切在城市、荒漠、海船、港口房舍的,
那些在图书馆发现异邦人的往事的,
  
那些在一张床上创造自己的未来的,
各怀自己的财宝在笑声和酒杯中
自信的,或像水老鸦般发呆和孤独的,
  
都已使他们的全部生活深深卷入。
这只是一个战区,一个阶段的运动,
而那总体战是在死者和未生者之间,
  
在真实和伪装之间进行。对那从事创造、
传达和选择,并且唯有他意识到“不完美”的
稀见的动物,这战争在本质上是永恒的。
  
当我们从幽室里出来,在劳丰饮冰室的
温暖的阳光下眨着眼睛,想到大自然
确是人类的忠诚可喜的近亲,
  
就在这时候,在每一块土地上
对的人们对峙着,原来我们早已
深入到发生伤亡的地域以内。
  
如今世界上已没有区域性的事件,
没有一个种族存在而无它的档案;
机器已教我们知道:对那无人道的、
  
落后的、除非报以绝对粗暴的否决
就不懂得讲理的愚昧社会来说,
我们的颜色、信仰和性别都是等同的

争端只有一个,有的制服是新的,
有的转变了阵营;然而战役在继续:
仍未获得的是"仁",那真正的人道。
  
这是历史上第三次大幻灭的世纪;
第一次是那蓄奴帝国的崩溃,
它的打呵欠的官吏问道:“什么是真理?”
  
在它废墟上升起了明显可见的教堂:
为人世共同失败感团结起来的人们
在它们的巨大阴影下像旅人结营而居,
  
他们确实的知识是那永恒之域:
那里有不变的幸福在迎接信徒,
也有永远的恶梦等待吞噬怀疑者。
  
在教堂下,一群知名和无名的工作者
并无他意,仅由于使用他们的眼睛,
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却破坏了信仰;
  
只用一颗中立垂死的星代替了它,
没有正义能来访问。自我是唯一的城,
每人在这囚室里寻索他的安慰和苦痛;
  
肉体只成了一架有用而得宠的机器,
听从爱的使唤和管理家务,而头脑
在它的书斋中同它自己的上帝对谈。
  
早自残忍的土耳其人攻下君士坦丁堡,
早自加俐略自言自语说:"但它是在移动,"
早自笛卡尔想“我思故我在”,──那时起
  
即已在冲刷着人心的浪波,
在今天已经力竭,并静静地退去了,
而被退潮卷去的男女是不幸的。
  
在过去,智力从没有如此发达过,
心灵也没有如此受压抑。人的领域
变得像森林一样敌视友善和感情。
  
由无害的牧师和儿童发明的机器,
像磁石般把人们从大地和泥土
吸到煤矿的城市,来享有一种自由──
  
使节欲者得以和无地者狠狠讲价,
由于这一行动而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长期孕育在破屋和煤气灯的地下室里,
  
它终于堵塞了我们情谊的信道。
老百姓尝到了他们殖民的苦难,
这知识使他们疏远开,像得了羞涩病;
  
心情疑惧的富人们踱来踱去
在他们窄小的成功的天井里,每人的
生活方式都被扰乱;像窗台一样闯入,
  
恐惧筑起巨大的峰峦,对外面世界
投下沉重的,使鸟沉寂的阴影,
像雪莱,我们的悲哀对着峰峦叹息,
  
因为它把我们所感的和所见的隔开,
把愿望和事实隔开。那十三个快乐伙伴
如今变得阴沉,像山民一般争吵起来。
  
我们在地面游荡,或从床到床迷误地
寻找着家;我们失败而哀叹已丧失的年代,
向往于那时,"因为"还没有变成"好象",
  
"可能"也还不是严峻的"一定"。卑鄙者们
听到我们哭,那些粗暴者原想以暗杀
平息我们的罪,已经利用我们的愿望了。
  
他们从各方面提出无耻的建议,
如今在那具有康瓦尔形的天主教国家
(欧洲起初在那里成为骄傲的名称),
  
在阿尔卑斯北,在黑发变为金发的地方,
在德国,它那沉郁的平原像是讲坛,
没有一个中心,而今那无耻的呼声最响亮,
  
现在,在我们附近的这整齐的火山顶上,
(由于黑流,这里看不到塔斯卡洛拉海)
呼声比较安静,但也更不人道,更骄矜。
  
通过有线电、无线电和各种拙劣的翻译
他们把他们简单的信息传给世界:
“人类如果放弃自由,便可以团结。
  
“国家是实在的,个人是邪恶的,
暴力像一只歌曲能协调你们的行动,
恐怖像冰霜能止住思想的潮流。
  
“兵营和野营将是你们友善的避难所,
种族的骄傲将像公共纪念碑一样耸立,
并把一切私人的悲哀予以没收和保存。
  
“把真理交给警察和我们吧;我们知道善;
我们能建立时间磨损不了的至善的城,
我们的法律将永远保护你们像环抱的山,
  
“你们的无知像凶险的海可以避邪,
你们将在集体的意志中完成自己,
你们的孩子天真可爱,和野兽一样。”
  
所有伟大的征服者都坐在他们的讲坛上,
赋与那讲坛以他们实际经验的分量:
有焚燃学者的书籍的秦始皇帝,
  
有疯人查卡,他把男女分隔起来,
还有认为人类应被消灭的成吉斯汗
和统治者戴奥克利先生,都热烈发言。
  
拿破仑在鼓掌,他曾发现宗教有益,
还有其它人,或则欺骗过人民,或则能说
"我将促其必行"的,如矮子菲德里克。
  
许多著名的文书也支持他们的纲领:
那对一般人失望的好人柏拉图
忧郁而迟疑地在他们的宣言书上签了名,
  
商君赞成他们"没有隐私"的原则,
《君主论》的作者将诘问,霍布斯将向
能概括的黑格尔和安静的波桑奎游说。
  
每个家庭和每颗星心灵都浮动了,
大地在辩论,肥沃的新月争论着;
连通向某地的中途小城,那被飞机
  
现在施加肥料的沙漠中的花朵
都为此而争吵;在有高海潮和能行船的
河口的遥远的英国也是这样;
  
在西欧,在绝对自由的美国,
在忧郁的匈牙利,和机伶的法国
(嘲笑曾在那儿扮演过历史的角色);
  
这里也一样;这些耐心的、被大米养育
又被封建堡垒的道德守卫着的家庭,
有成千户相信,上百万在信仰的途中。
  
我们的领袖毫无办法,现在我们知道
他们是白费心机,弄巧成拙的骗子,
只知乞灵于画廊的祖先,仍在追求那
  
久逝的光荣,但它的利息已经潜逃。
正如华伦海特在赛尔西阿王国的一角
会低声说到他一度测量过的夏季。
  
尽管如此,我们还保有忠诚的支持者,
他们从未丧失过对知识或人类的信念,
而是热情地工作,以至忘了他们的三餐,
  
也没有注意到死亡或老年已经来临,
只为自由做准备,好似郭熙准备灵感,
他们静静期待它好似盼望着贵宾。
  
有的用孩子的坦率目光看着虚伪,
有的用女人的耳朵听着邪恶、不义,
有的选择“必然”,和她交媾,她诞生了自由。
  
我们有些死者是著名的,但他们不理。
恶总是个人表现和奇伟壮观的,
但善需要我们一切人的生活作证,
  
而且,仅仅使其存在,就必须把它当做
真理、自由或幸福来分享(因为,什么是幸福,
如果不能在别人的脸上看到欢乐?)
  
他们并不像那些为了证明自己富有
而只种瓜的人,他们不是作为特别高贵者
而被人记忆;当我们赞誉他们的名字时,
  
他们警告地摇摇头,教训我们应感激
那卑贱者的无形学府,是这些卑贱者们
多少世纪以来做出一切重要的事情。
  
而且像平凡的景色环绕着我们的斗争,
而且熟稔我们的生活,又像风和水
与染红每次日落的死者之灰相融合;
  
给了我们以面对敌人的勇气
不只在中国的大运河,或在马德里,
或在一个大学城的校园里。
  
而且在每个地方帮助我们:在恋人的卧房,
在白色的试验室,学校,公众的集会上,
使生命的敌人受到更激烈的攻击。
  
如果我们留心听,我们总能听到他们说:
“人不会像野兽般天真,永远也不会,
人能改善,但他永远不会十全十美,"
  
“唯有自由者能有做诚实人的意向,
唯有诚实者能看到做正直人的好处,
只有正直者能有做自由人的意志。
  
“因为社会的正义能决定个人自由,
有如睛朗的天能诱人研究天文,
或沿海的半岛能劝人去当水手。
  
“你们空谈自由,但不公正;而今敌人
戳穿了你们的谎言,因为在你们的城市里,
只有步枪后面的人才有自由的意志。
  
“你们双方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建立
一个统一的世界,欧洲一度就是那样:
冷面的亡命者曾在那儿写过三幕喜剧。
  
“别悲叹它的衰亡吧;那贝壳太约束:
个人孤立的年代已有了它的教训,
而且为了启蒙之故,那也是必要的。
  
“今天,在危急的血腥的时刻的掌握中,
你不打败敌人就自己死亡,但请记住,
只有尊重生命的人,才能主宰生命,
  
“只有一颗完整和快乐的良心能站起
并回答他们苍白的谎;是在正直人中间,
也只有在那里,团结才与自由相符合。”
  
夜幕降临在中国;巨大的弓形的阴影
移过了陆地和海洋,改变着生活,
西藏已经沉寂,拥挤的印度冷静下来了,
  
在种姓制度下瘫痪不动,尽管在非洲
植物界仍然像幼雏一样茁壮生长,
而在承受斜射光线的城市里,幸运者
  
在工作,但大多数仍知道他们在受折磨。
黑夜快触到他们了:夜的细微跫音
将在夜枭的敏锐耳朵里清晰地振荡,
  
而对焦急的守卫则是模糊的。月亮俯视着
战场上像财宝一样堆积的死者,
还有那些在短促拥抱中毁灭的恋人,
  
还有载着海上亡命者的船只;在寂静中
可以清晰地听到吶喊声投入到
茫然无感的空间,它从不间断或减弱,
  
压过树林与河流的永恒的喋喋,
也倔强得超过华尔兹催眠的回答,
或把树林化为谎言的印刷机的轧轧声;
  
我现在听到它发自上海,在我周身缭绕,
并和那战斗的游击队的遥远呼唤交溶,
这是人的声音:“哦,教给我们摆脱这疯狂。
  
打乱这冰冷的心的文质彬彬吧,
再一次强迫它变为笨拙而生气勃勃,
对它受过的折磨做一个哭泣的见证。
  
从头脑中清除成堆耸人听闻的垃圾,
纠集起意志的失迷而颤抖的力量,
把它仍集合起来,再散布在大地上,
  
直到有一天,作为我们这星体的供献,
我们能遵从正义的清楚的教导,从而
在它的激扬、亲切而节制的荫护下,
人的一切理智能欢跃和通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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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希摩斯的话语”关于诗艺/文学、思想史、亚细亚,不定期更新,希望持续呈现当代中文写作者的工作,也呈现一种文学传统和智识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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