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律师调解手记 |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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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 STORY
▼我从来不是一个鼓励离婚的律师。但我看到简婕时，第一次，我郑重其事地和她说，“你需要解脱出来了。”
我从没见到过如此痛苦的当事人。这种痛苦，不是那种因为背叛的痛苦，也不是那种被辜负的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
很显然，她的婚姻只是一个躯壳，是一个僵尸婚姻了。但她还在这个躯壳里挣扎要不要破壳而出，纠结着是不是为了孩子维持一个表面上完整的家，痛苦着自己的心灵不自由。是的，哀莫大于心死。但心不死，却不自由更是一种巨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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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婕和先生的认识是很有戏剧性的。简婕的闺蜜是开婚介所的，而先生是闺蜜的客户。因为闺蜜安排和先生见面的女生临阵脱逃，不得已，闺蜜让简婕临时上阵。没想到先生对简婕一见钟情，认识二十天后，两人登记结婚。
简婕是个上海女子，说话娇滴滴，家里的独生女，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父母是高知，良好的家教加上天生丽质和聪颖，于她，一切都是信手拈来的事。第一次见她时，我能很强烈地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先生是个东北人，长得文质彬彬，英俊且不失幽默，按照简婕的陈述，双方应该是郎才女貌，但却不是门当户对。比起家境优越的简婕来，先生在东北的父母只是工薪族，且先生有个下岗在家的姐姐，先生还时不时需要补贴姐姐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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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第二年和第五年，两人的两个女儿相继出生。
凭借先生的努力，简婕的聪慧能干，两人在婚后第六年已经在高档社区购置了一套市值三千万的别墅和一间两百多平米的办公室。
但从第七年起，先生的事业因为国家政策的调整，遭到了重创，而这之前，简婕曾经多次让先生转型，先生均拒绝。第七年开始，两人的收入开始无法支撑他们已经产生的巨大生活开支，骄傲的简婕有时候不得不接受来自年迈的父母的各种名义的补贴，这是简婕没法接受的。
所以，第八年开始，简婕从单位辞职，开创了自己的工作室，并在前男友的帮助下，开辟了一片市场。
婚后第九年，简婕的工作室已经有了每年壹佰万的收入，但先生不仅颗粒无收，还不时伸手向简婕索要钱款，更让简婕深恶痛绝的是，先生把这种倒贴当成了理所当然，且先生始终不愿意转型。但最让简婕难过的是，先生对于简婕因为依靠了前男友才发展起来的事业非但没有支持，反而是各种尖酸刻薄的指责，甚至怀疑她和前男友仍然保持不正当关系。
婚后第九年，两人开始分居两室。简婕也多次试图和先生坐下来协商，但每次协商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更糟糕的是，先生越来越习惯简婕成为家里收入的唯一来源，来改变的念头都没有了，而是整天在家品茶上网，美其名曰找机会投资，且对于两个女儿也是漠不关心。尽管如此，传统的简婕父母还是没有同意简婕提出离婚，而是认为两个年幼的女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婚后第十年，简婕越来越忙碌，而两个女儿的各类课外活动也让简婕疲于奔波，常常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每每简婕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先生总是不知所踪。不仅仅如此，让简婕最愤愤不平的是，先生不出钱也不出力。她不仅要挣钱养家，她和她年迈的父母还要包揽两个女儿的一切，而先生总以插不上手为由冷冷旁观。先生于她，已经成了一个象征。但让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先生对于他们的付出特别是她父母的付出认为是理所当然，而没有任何感恩之心。
渐渐渐渐，简婕甚至连看到先生的心都没有了，有时候故意带孩子避开和先生的见面。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搬离了别墅，回到了父母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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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婕和我第二次见面时已经是婚后第十个年头年底，她终于取得了父母的支持，同意她和对方离婚。
而简婕已经没有了和先生谈判的耐心，更不知道该从何谈起，只是把她的底线告知了我。因为对简婕先生的不了解，我还是决定和他见上一面。
先生温文尔雅，虽然也知道我的来意，但仍然拒绝对离婚做任何表态，而是觉得简婕这种避而不见是对他的不尊重，而且原原本本地告知我简婕和前男友之前和现在的事，但他的言语中没有任何醋意，只是一种鄙视，认为她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
最重要的，他内心里认为简婕看不起他，看不起家人，因为他挣钱能力下降了，所以她才要和他离婚。也就是说，他只是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伤害，所以才不愿离婚，不愿放手，他其实对她也没有感情了，有的只是不甘心。
在这样的婚姻里，其实他也是痛苦的。虽然他在我面前是镇静的，但内心地我也能感觉到他是崩溃的。是的，人到中年，事业惨败，转型很难，本来就是本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因为他的事业一落千丈，差距更大。看得出来，他其实也是不愿意守在这个躯壳里的。但，他也是有自己底线的。
他的底线其实也很简单，女儿不能改姓，大房子可以给简婕，如果简婕坚持要求两个孩子一起抚养，但办公房的贷款希望简婕能够承受一半，尽管现在他已经把办公房出租，租金可以涵盖每月一半的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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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诧异，他为何之前一直没有表态离婚。
先生的答案很简单，他是个男人，离婚也必须由他来主导。两人的差距其实就是一半贷款的问题，而孩子，简婕一直坚持两个都要的。
在先生点头说同意的一刹那，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其实，在一个没有爱的躯壳里，对谁都是痛苦的。但是，如何释放这种痛苦，是执着于让对方痛苦，还是选择果断放手，是两个人都要做的选择。
之后的离婚协议谈判其实并不顺利，两人纠结于很多细节，如孩子的探视权如何行使，孩子的抚养费支付的数额等，但因为双方都表明了自己离婚的意愿，所以即便协议一而再，再而三修改，双方其实都不再愿意回到原点，所以双方还是缓慢地往前走。
在你来我往半年后，我终于等到了简婕的信息，“李律师，今天我们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我自由了！”我虽然没有收到先生的短信，但我收到了他寄给我的一盒明前茶，呵呵，很显然，他也解脱了。
律师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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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这个唯有变化永恒的时代，从一而终的婚姻虽然不是一个传说，但已经是件奢侈品。它不仅需要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更需要在对的轨迹两人同步往前走。所以离婚是个大概率的事。
2. 低质量和高稳定的婚姻虽然已经成为过去式，但为了孩子保持家庭完整的理念和对离婚的偏见依然是根深蒂固的，这使得很多婚姻因为这个理念勉强维持着。但实际上，如果自己没有快乐的能力，孩子也是很难快乐的。在不快乐的婚姻里处得越久，对孩子的负面影响也越大，这也是为何西方人是绝对不能接受勉强凑合的婚姻的。
3. 当婚姻只剩下一个躯壳，没有了爱的投入，没有了感情的交流，更没有了彼此的需要，婚姻已经死亡。但总有一方会先行走出这个躯壳的，所以早日走出僵尸婚姻实际上对双方都是一个解脱。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