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悦读】周洛华：爱国主义与财富自由
以下文章来源于重阳投资 ，作者周洛华
本文大概4000字，读完共需5分钟
本文作者周洛华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本文刊于3月20日重阳投资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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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过证监会要求的期权投资人资格考试，那场考试的题目对于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我很快就通过了。之后就是为期1月的模拟盘交易，我也表现得极为娴熟，各种交易策略在我用来都流畅得如鱼得水。于是我顺利地取得了期权开户资格，正式开始投资期权了。我发现，我那些闪光而流畅的智慧突然变得灰暗而凝滞了，实盘游戏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精神体验，做决定的不再是我的脑子，而是我的激素和免疫系统。面对实盘操作的真实压力，我有手心出汗，额头发冷和心跳加快的反应，人类学家指出，这是灵长类动物遇到威胁时分泌肾上腺素的正常结果。但他们没有指出的是，我平时的智慧和经验在压力状态下会突然失效，在实盘游戏的巨大压力下，我的交易表现简直就是一个学龄前儿童。我的经纪人是一个小伙子，他后来带着相当大的敬意对我说，“周老师，你不愧是一个专家，我的绝大多数客户只有三个月就输光了本金，而你做了一年”。我感觉他说那番话是诚恳的，不像是为挽留我而说的。打那以后，我就不再崇敬头顶光环的专家了，我转而对浑身伤疤的老兵充满了敬意——因为他们亲身经历了实盘游戏并且顽强地生存下来了。
鉴于这样的亲身经历，作为塔勒布新著Skin in the game的译者，我更倾向于将书名翻译为《实盘游戏》而不是出版社后来更改的《非对称风险》。
在我看来，一定要把一个决策者放到真实的环境中去，让他承受巨大的不确定性压力并知晓自己将为后果负责的情况下做出决策，而不是让他脱离实盘游戏在模拟盘上演绎各种漂亮而复杂的交易策略。这就是塔勒布这本书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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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塔勒布这本书的绝大多数读者可能都是财经界人士，或者是热衷于通过投资实现财富自由的中产阶级，我感觉我有责任在我的新书出版的时候来澄清一下有关“财富自由”的误解。这个误解是如此的巨大而深远，以至于我们需要从进化论的角度，而不是从道德说教的角度来批判这个概念。
“财富自由”是一个人工构成的词语，它之所以能够被人接受，完全是因为它利用了人类语言的漏洞。我们的语言体系中有许多概念是用两个现成的词合成一个新的词并指向一个新的概念。比如：我们有火，我们有车，当人类发明了火车的时候，我们就用火和车合成一个新的词：火车，用来指向这个新发明的事物。需要指出的是，火、车和火车这三个词所对应的三个事物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人类社会。我们还会用这种方法构建许多类似的词，比如：茶杯、不锈钢杯、玻璃杯和塑料杯等等，但如果有人构建一个新的词：“WIFI杯”，你是不能理解也不会接受的，你的生活经验和人类的语言会先天地排除这个词的逻辑存在，它既不存在于你的生活，也进入不了你的语言。但是有些词所指向的概念并不存在，而这个词却可能利用人类语言的漏洞，进入你的思维体系，财富自由就是这样一个词，看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儿，那些有钱人比我们更快乐，他们也乐于表现得更自由。结果就是人类的语言不能天然地排除“财富自由”这个概念（你会天然排除“一个长方形的椭圆”概念），你的生活经验也不能，于是这个概念进入了人类的语言，并开始制造迷雾。
在我看来，财富是一种激励机制，自由是一种责任担当。从逻辑上讲，一个人如果依靠财富来获得自由，把财富看成是自由的前提条件，那么，他所谓的自由是一个受限于财富的悖论。我自己写的新书《货币起源》通篇都在讲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财富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催化剂，是用来激励和约束人们进步的一种机制。很难想象一个人拥有了一大堆财富之后，能够脱离人类社会去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他一旦失去了追求财富的动机之后，他的免疫系统也就休眠了，战斗意志也就衰退了，激素水平也就下降了，生活乐趣也随之消失了，他哪里有什么快乐和自由可言呢？
“躲在冰箱里吃火锅”这个词的构成与“财富自由”的构成方法相同。财富不是一道光芒，而是一种制度；自由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担当，一种只有全身心投入“实盘游戏”才有的独特体验。我大约每年都能遇到1-2名职业投资者，他们会用看似不经意（但略显刻意）的语气告诉我，“洛华，其实这十几年我都没有做过什么投资，就一直满仓拿着贵州茅台的股票”。从概率来看，我不可能在生活中如此平均且密集地遇到这么多“巴菲特”。因此，我只能转而接受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们是在炫耀，不，他们应该是在掩盖伤疤（雄性灵长类动物有隐瞒自身缺点和失误的天然本能）。归根结底地说，他们把财富当成了一道光芒。因此，他们乐于表现出那种“我已经退出江湖”的洒脱，以便提高他们在你心中的地位。只要他们还在乎自己的地位、位置和顺序，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退出江湖的游戏，他们还没有实现他们所谓的自由。
每次我听到有人主动告诉我说他自己已经财富自由了，或者我知道他已经移民海外了以后，我对他说的话就不怎么在意了。这些人已经脱离了创造财富的游戏，他们不能身临其境地体会压力、恐惧、不确定性和恐慌，他们在做决定的时候不会手心出汗、额头发冷和心跳加快，他们不能分泌肾上腺素和其它多酚类物质来帮助自己做出正确决定。
中国有一句老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句话不能被片面地理解。如果当局者此时此刻面对的是大自然、未来或者资本市场创造出来的不确定性的挑战，那么，没有人能够取代他自己的免疫系统和体内激素去帮助他做出决定，其实，这并非事关明智、先见、理智和谋略；而是事关勇气、激情、创造、不确定性和拥抱未来的力量。只有那些实现了内心自由的人才有勇气、激情和力量去拥抱一个崭新的未来。丘吉尔说过，“失败并不可怕，胜利也非终局，继续前进的勇气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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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理解投资人的决策，他面对的挑战无论多么复杂难懂，其实都是大自然的筛选机制，进化过程需要筛选出最强壮、最勇敢也最有担当的幸存者。因此，我们不能事先设计出最佳方案来帮助决策者本人，旁观者们根本就没有最优化、最理智、最合理和必然取得最佳效果的方案，他们不可能事先知道大自然的底牌和造物主的选择结果。
人类学家早就指出，推动人类在不确定性条件下，尤其在面对压力情况下做出决定的主要因素是体内的激素组合（多达上百种激素参与了大脑的决策过程），我们的理智、逻辑、经验和智慧在决策过程中扮演的角色很次要，我们往往是在做出决定以后再运用智慧去为自己辩解，声称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是，“旁观者清”这句古话却使得我们相信决策之前可能有最佳方案，而且这个最佳方案由一个不参与进化筛选的旁观者掌握（他因为不直接面对压力而不分泌激素，所以能够特别冷静地运用智慧搞出一个最佳方案来），这是多么可笑的念头！
想想那些被人们认为早就实现财富自由的大佬吧，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早就累积起了巨大的财富，但我从来没有听说他们退休享受人生的消息，盖茨从微软公司CEO位置退下来以后，开创了一个慈善基金会，还继续对下一代能源技术进行投资和研究；巴菲特根本就没有退休计划，他继续从事他最热爱的投资事业。你可能认为他们“老而弥坚，仰之弥高”，他们可能不这么认为，对他们来说，还有许多很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此刻正是“殚精竭虑，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大好时光。这恰恰是正确人生的“打开方式”。如果你读到这里还没有理解财富、货币、自由和激情之间的关系，那么，我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对一个人来说，争取财富的过程也是争取成为更好的人的过程；对大自然（包括资本市场在内的大自然）来说，上述过程就是一个筛选最佳幸存者的过程，要让最适应环境的基因产生更多的遗传后代，这就是进化机制，财富只是该机制中的一颗螺丝钉。
因此，财富不是静止的物质，自由不是静止的状态，人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获得大量财富以后进入终身享受的状态，财富是一种激励机制，一种激素，一种推动你不断进步的力量；而自由是一种担当和一项事业，你一旦脱离这个过程和这项事业，财富就成为了沉重的负担，自由就成为了安逸的消亡。在创造财富和寻求自由的过程中，人需要面对压力和挑战，因此你的免疫系统会被激活，你由此变得更强（想象一只准备战斗的狒狒，外部威胁和刺激事件导致它肾上腺素分泌，产生恐惧感，但也同时让它竖起背毛，使自己的体型看起来更庞大），恐惧-应激-勇敢-担当-强大-斗争-筛选-幸存-进化，这才是灵长类动物的进化路径，中间没有一条聪明-发财-自由-享受的分岔路。
巴菲特说过，“没有人通过做空自己的祖国而发财”。这句话的逻辑指向并不唯一，首先他说的是美国市场，其次，他也没有直接劝喻你坚决做多自己国家的股市。我建议把他的话放在进化论框架内理解，他建议你不要当自己国家的看客、把一个国家的数据和股市涨跌当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或者试管里的化合物来观察，不要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面对自己的国家，而是要积极参与国家的建设，让自己的国家变得更好，不要事不关己，不要冷看时局，不要坐观成败，更不要落井下石。我国古代圣贤说过，“待文王而后兴者，皆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不待文王亦犹兴”。要认识到自己在进化史上有一份责任，不要被动地等圣主明君带来太平盛世，而要主动作为，建设并捍卫一个更好的国家，人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才能积累财富和享受自由。
那些宣称因自己极度富有和早已移民而对自己祖国的命运已经不再关心的人，不可能在不确定性条件下展现有担当精神，不可能正确体会这个国家面临的挑战和机遇，不可能代替你去扛住压力做出正确决策，也就不可能给你有价值的建议——如果他们能的话，我这个期权模拟盘专家早就赚大钱了。
建设好自己的祖国，这是我们每个人最大的“实盘游戏”，这也是我们积累财富和实现自由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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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成立于2013年1月19日，是重阳投资董事长裘国根先生向母校捐赠并设立教育基金运营的主要资助项目。
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人大重阳聘请了全球数十位前政要、银行家、知名学者为高级研究员，旨在关注现实、建言国家、服务人民。目前，人大重阳下设7个部门、运营管理3个中心(生态金融研究中心、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近年来，人大重阳在金融发展、全球治理、大国关系、宏观政策等研究领域在国内外均具有较高认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