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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文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编辑版刊于9月7日《环球时报》，全文刊于9月7日观察者网。
“中美贸易战正在变成一场持久战，但我们已有准备。”在东莞洪梅镇，海新科技董事长杨敬辉当面告诉笔者。这家以生产综合型厨房电器为主、近半数产品销往美国的高新技术企业受到美国加征关税的巨大影响，但杨敬辉显然对自己产品很自信，他说，“我们有底气与美国进口商谈判与合作，分摊特朗普加征关税的冲击。我们也有更多办法，如提升技术含量、开辟更多国际市场，进而对冲美国无端加税的消极影响。”
近日，笔者率队赴广州、东莞与深圳密集调研，与20多家机构数百人当面访谈与交流，经常能感受到像杨敬辉这样的豪情人士，虽受大冲击，但乐观向上，不折不挠，想尽办法解决当下困境，绑定国运，扎实前行。
全球25%智能手机、20%毛衣、30%玩具、10%眼镜与运动鞋均产自东莞，中美经贸摩擦对东莞市的影响可想而知。笔者与东莞市政府八个部门相关负责人座谈后得知，一年前，由于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温，一些投资者信心不足，抛售股票，拖累股价不跌，东莞设立上市莞企发展投资基金，先后为6家上市公司提供纾困资金，传导信心，有效保障了在莞上市公司面临的股票质押风险及流动性危机。
2019年1－7月，东莞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6.8%，进出口同比增长4.4%，两者数据虽比上半年均有少许回落，但远高于全国水平。在国内外复杂严峻形势下，东莞企业喜忧参半。先进制造业、高技术制造业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分别增长了10.4%、17.3%，其中电子信息制造业同比增长高达17.8%。但纺织服装鞋帽制造业、造纸及纸制品业则呈负增长，同比分别下降3%和0.7%。
贸易战导致的原材料购进受限、环保与人工成本增加等原因，的确逼迫企业转型。在全球最大女鞋生产企业之一的华坚集团东莞总部，一位在流水线上忙碌的工人告诉笔者，每天工作10小时左右，有周末，吃住都包，月末能净拿五六千元人民币。“但在埃塞，工人工资一般只有100美元左右。这里会升级为研发中心。”华坚董事长张华荣对笔者坦承。这位多次受党和国家领导接见的优秀企业家从2011年开始到埃塞俄比亚投资办厂，已获园区用地1.38平方公里，年出口创汇20亿美元，员工上万人。在张华荣眼里，华坚志在全球。
在全球最大手机代工企业之一的华勤通讯，某高管表示，5G时代，美国技术不占有优势，肯定打垮不了中国企业，而手机企业有不少替代方案。当然，他承认，笔记本电脑类的生产与销售可能由于芯片技术等原因受到的影响会大一些。
截止8月中旬，一份对东莞587家重点企业的调研，美国对剩余3000亿美元清单加征关税后，预计订单量“没有影响的”占24.6%，“略有下滑（10%以内）”占34.3%，严重下滑（超过30%）仅占6.5%。调研企业反映，目前人民币持续贬值有利于对冲出口风险，但不确定性正在增强。“东莞人的顽强性格决定了，未来虽难，但一定会有出路”，主抓当地企业家培训的东莞市思源职业学校校长江波说，“至少特朗普想要借贸易战速胜中国的企图，在东莞企业家面前彻底破产。”
在深圳大疆、深圳海能达等企业，笔者同样听到了不少企业界人士的坚定信心。在深圳证券交易所，60%投资者认为贸易战会长期持续。80%被调查者在投资决策时会考虑贸易战因素，但仅有1/3投资者在减仓。正如《日本经济新闻》近日报道，中国无惧“比拼耐力”。
在广州购书中心，笔者受邀与200多位读者交流新著《强国长征路》，互动相当频繁。中心董事长白宜纳介绍，近年来购书人热情不减。刚结束的暑假，购书大厦天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可能与中美经贸摩擦相关吧。美国的外部压力，广州自身转型升级，均推动越来越多民众更喜爱读书。过去常觉得中美经贸摩擦是坏事，却激励了国民的学习热情。”
在被称为中国最牛“科技村”东莞松山湖高新区，笔者时时感受到科技人士的抱负。32家科研机构坐落湖边，远处是中国散裂中子源科学城，还集群着大量材料试验室、大科学装置研发机构。几年前，华为的智能手机研发中心也在此建园，园区风格欧化，楼宇间以小火车相连，访客络绎不绝，更像是一个旅游景点。在华为刚结束的开发者大会，一票难求，据说普通票被炒到了3000多元。“美国试图科技封锁中国，却激发了中国人的斗志。华为人员流动率骤降。许多科技人发誓要为国、为华为争这口气。”高新区一位干部慷慨激昂地说。
在深圳前海，人们“用脚投票”表达着对中国未来前景的真实想法。2012年至2018年，前海蛇口自贸片区注册企业年均增长率高达62.7%。2019年上半年，片区注册企业实现增加值增长19.3%，实现税收收入同比增长23.7%，实际利用外资增长12.1%。2019年，前海累计孵化港澳台及国际团队190家。
“特区干部近段时间忙坏了，天天加班至深夜。国家将深圳定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深圳必须抓住机会。”一位深圳市政府高级官员透露。现在深圳企业界危机感、忧患意识空前浓重，但“深圳有敢为人先、埋头苦干的传统，决不会在中美贸易战中败下阵来。”
在深圳，乐观者也大有人在。笔者与深圳的三位分别在公安、医疗与房地产系统工作的大学同学聚餐。他们对中美经贸战似乎没太多感觉，表示“中美经贸战好像离普通人有点远。人们感受的反而是房价在上涨。全国人都涌到深圳来投资买房，真是一房难求啊。”
通过穗莞深的密集调研，笔者发现，不同行业，对中美贸易战的感受不尽相同，有的甚至大相径庭。金融、能源、材料等行业受冲击较大，消费、信息技术及电信服务、医疗保健等行业则是利好。但一些股市投资者往往倾向于认为，贸易战将导致宏观经济放缓、资本市场风险积聚。具体表现在资本市场的波动性在增加、股价下跌、股票交易量萎缩、市场情绪呈恐慌状。“必须通过改革，才能扭转低迷的市场信心。”一位深圳资本市场的分析人士疾呼。
地方政府等的确在积极采取一些因地制宜的改革。前海累计推出制度创新成果462项，在全国复制推广50项，其中在投资便利化方面，推出了优化营商32条举措，在贸易便利化方面，打造了“全球揽货--前海积聚--机场直飞”的进出口贸易生态圈。东莞海关采取将保税仓设置到华为、OPPO等大型企业内部仓库的做法，极大降低了企业物流成本和资金成本。
“仍需要更多的改革与落地成效”，笔者在穗莞深听到许多类似的呼声。许多官员在设计并向上级部门不断争取政策支持，比如，建议是否可以支持东莞开展二手车出口试点。东莞汽车保有量已突破300万辆，二手车年均交易量超过20万辆，名列全国前列，若能开展二手车试点，定能进一步提升对外贸易总量。再比如，是否能把广东自贸区的范围扩大至更多片区，打造更大的自由贸易通道，等等。
实践证明，过去40年中国飞速发展得益于改革红利；未来的高质量发展同样需要释放更多的改革红利。笔者在穗莞深的密集调研得出的结论同样是，要度过这场中美贸易战的考验，推动中国经济发展提质增效、行稳致远，关键还得激发改革动力，坚决破除各种利益的藩篱和体制机制的弊端，充分释放下一轮改革开放的新红利。只有这样，中国未来才能长期屹立在世界强国之林而不倒。
（本次调研组成员还有卞永祖、朱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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