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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评】上帝是我的副驾驶——评电影《决战中途岛》

人大重阳 2019-12-16

以下文章来源于上海影评学会画外音 ,作者周洛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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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大概4200字,读完共需6分钟

作者周洛华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本文刊于11月17日“上海影评学会画外音”微信公众号。


《上帝是我的副驾驶》是二战援华飞虎队的司格特上校回国以后写的回忆录,后来被好莱坞翻拍成了同名电影。我在这里是借用这本书的书名作为这篇影评的题目。


电影《上帝是我的副驾驶》海报


三部电影的比较


以太平洋战争为题材的电影很多,我想先说说与此相关的其它几部电影。


与《上帝是我的副驾驶》同时代的还有一部好莱坞电影更有名:1943年拍摄的《东京上空30秒》。为拍摄这部表现杜立特中队冒险从航母起飞去轰炸东京的爱国主义题材电影,好莱坞集中了全明星阵容,阵容之强大,场面之豪华,可谓盛况空前。就连格里高利·派克在这部片子里也只出演了“男三号”飞行员。另外由三位头牌女明星出演飞行员的妻子们,她们真是惊艳绝伦。多年以前,我陪老婆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她问我,美国女人都这么好看吗?我笑着回答她,你在美国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同时看到这三个女人。总之,我不记得还有哪部好莱坞电影里面同时出现过这么多俊男倩女们。据说,当时好莱坞的明星都想挤进去,不论片酬,仿佛只有在这部电影中露脸才能被视为一线明星。对于这样的情景,中国观众一定是理解且熟悉的。


不过,《东京上空30秒》这部电影给我的感觉并不是明星阵容,而是豪迈乐观的气氛,全剧根本就没有悲情的苦戏,再大的困难也能乐观面对:被锯断双腿的飞行员丝毫没有去国怀乡的悲悯,反倒是面带微笑地宽慰赶来营救他的中国农民。这恐怕也反映了当时美国人民的心态。


      电影《中途岛》(1976)海报


另外一部电影就是上个世纪70年代拍摄的《中途岛》,老方达主演的飞行员最后牺牲了。这部电影拍摄时,美日已经是同盟关系了。可能是为了那个时代的“政治正确”,影片中还穿插了日裔美籍人士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权戏份。这部电影全部采用了真实道具和背景,投资自然也是十分巨大。《中途岛》的演员们仍然保持了美国人的乐观自信,对日本的描写偏于写实,侧重于他们的职业素养和敬业精神,可能是为了体现美日同盟的政治要求吧。全剧对于美军英雄人物的表现有格式化和面具化的痕迹。总之,人物刻画得并不突出。


电影《珍珠港》(2001)海报


第三部电影就是《珍珠港》,这部电影拍摄于二战结束50多年以后了。全剧体现了一种焦虑和急躁的情绪,体现了一种对过往美好岁月的怀念。剧中的英雄人物都很年轻,但没有东京上空30秒的乐观豪迈了,只有气愤、狂怒、爆发和仇恨。


这三部美国电影体现了一种美国人民对二战的观感的变化,也可能体现了美国综合国力的变化另外,这种变化是否也体现了中国古人说的“声音之道,与政相通”的道理?看一个国家的电影,就能大致知道和了解这个国家的政治生态。


这次我看《决战中途岛》感觉很奇怪,完全不同于前面三部电影,我甚至感觉这像是一部专为中国市场上二战军迷拍摄的电影。其中的美国演员都有些刻意模仿他们祖辈的那种牛仔英雄气概,拿腔拿调的老兵口吻和束手束脚的生硬表演使得我感觉他们模仿得不得要领。或者,我能否这样说,现在的美国年轻人,已经回不到前辈们在二战风云中从容淡定的状态中去了。


贝斯特上尉的俯冲

《决战中途岛》全剧最精彩的部分是贝斯特上尉的两次俯冲轰炸过程,处理得相当高明,画龙点睛,神来之笔,使得我不再刻薄看待全剧其它平庸之处了。贝斯特上尉的俯冲轰炸机中队及时赶到,抓住了鱼雷轰炸机中队用自我牺牲创造出来的稍纵即逝的胜机,这是整个战役的决胜时刻。



在俯冲过程中,飞行员贝斯特上尉的脸庞被巨大的重力加速度扭曲得变了形,但他的表情始终有一种平静、安详、专注和奉献。与此同时,展现在观众眼前的画面是前方牺牲伙伴座机的残骸碎片横飞,敌方高射机枪子弹四射,伴随着前挡风玻璃上的鲜血、弹片和火焰,目标由远而近,逐渐清晰。镜头把观众带入了由巨大的爆炸,潜在的撞击和随时的牺牲构成的极度紧张和压抑之中。


突然之间,俯冲的画面慢了下来,旁白配音逐步响起。导演居然选用的是巴赫的宗教音乐!这几乎立即使我想起了司格特上校的回忆录《上帝是我的副驾驶》,一骑绝尘的单簧管引导着恢弘壮阔的管风琴奏出一曲迟缓而平静、凝重得不可打扰、庄严得不可亵渎的赞歌,仿佛这是某个平静周末的乡村教堂里的布道弥撒或是葬礼上的告别仪式。这个画面、场景和配乐使得贝斯特上尉向日本航母的俯冲,瞬间演变成了天使的升天、信众的朝圣、圣徒的殉道,更仿佛是耶稣基督发布登山宝训前走过的那一段荆棘之路。画面随后又演化成海面上坠落的残骸和巨大爆炸引发的海浪,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随机性选择的宿命,有如加拉帕戈斯群岛海面上每天都发生的鹈鹕集体俯冲入海的觅食行动。


这次俯冲既不是大自然的筛选,也不是神的降临,而是人的抗争与进步,去争取自由,不愿意成为暴君的奴隶,这是就人的圣化,这种带着宗教感的画面带来了人性升华的感觉。如果电影学会让我再去看一遍的话,唯一值得我忍受前戏平庸而保持期待的内容就是贝斯特上尉的俯冲,这段俯冲戏让我想起《浮士德》倒地而死前所发出的赞美:“自由的人民生活在自由的土地上,这一刻的你真美啊,请你停留”。

 

赤诚源自恐惧

几乎每一部太平洋战争主题的电影都会宣扬一下日军的“大无畏牺牲精神”。这部电影也不例外,这大概是导演希望用对比的方法制造更高的精神反差,用敌人的残暴和顽强来凸显胜利得之不易。



 这部电影中,日方的两个指挥官选择随航母一起沉没。还煞有介事地说什么要一起欣赏月色,这简直就是装逼的典范。无论是“赤城号”还是“加贺号”,表现出来的赤诚都不是来自于对自由的捍卫,不是来自于对祖国的热爱,不是源自于对崇高使命的忠诚,而是源自于比死亡更可怕遭遇的恐惧。他们俩很清楚,打败了是回不去的,回去了也是一个死,还会连累妻儿老小。他们只能选择随舰沉没,这是基于理智的预见,是对恐怖统治的服从。


据战后披露的资料,凡是中途岛战役后活着回去的日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罚,而不仅仅是羞辱。反人类的专制暴政从来就只有一个工具,那就是制造和散布恐惧,唯有恐惧能够为它赢得忠诚。一定要让每个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才能让人人发誓要誓死捍卫它,从而实现它邪恶政权的稳定。


正如影片所揭示的那样,就连山本五十六本人都身处于被暗杀的恐惧之中。你怎么能指望他在压力之下做出正确决定呢?正是过大的恐惧和压力使得他放弃了唯一的反败为胜的机会:用剩下的8艘战列舰和佯攻阿留申群岛的4艘航母再次发起占领中途岛的进攻。第一阶段的挫败使得他丧失了信心。生活在专制暴政下的人们往往有这种倾向:胜利时自信爆棚,失败时自卑过度。他们从不理解并争取自由,他们只知道如何缓解和掩盖自己的恐惧。


两部中途岛电影都有一个相同的画面:第一波发起攻击的鱼雷轰炸机中队唯一的幸存者,他被击落以后,跳伞逃生了。盖伊少尉泡在水里,他是美军中唯一一个看着眼前巨大的日本舰队逐一爆炸、起火、燃烧和沉没全过程的人。事后他被负责搜救的美军驱逐舰救走,战后他一直说自己是最幸运的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我记得他是德克萨斯州人,死后葬在了故乡。那个挽回胜利的俯冲轰炸机投射炸弹时就像母鸡下蛋一样,炸弹投射器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叫“鹅妈妈”。我听人说起过,战后生产“鹅妈妈”的美国公司几经并购,最后被生产汽车安全气囊的日本春田收购,它们在德克萨斯州有一个巨大的工厂。春田后来又因安全丑闻陷入破产。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也无从验证。


这个未必真实的传闻使我感觉世界上有两个“美国”。一个是那个叫美国的“国家”,还有一个是美国曾经在二战中全力捍卫的“秩序”。只要是符合这个秩序规则的行动,都会被尊重和接受(因此,日本春田可以收购美国“鹅妈妈”),而这个秩序的基础就是对人的保护和尊重,不能拿人的生命去冒险,不能让人的自由受到侵犯(因此,出现安全事故时春田要承担全部责任)。有关这个秩序的文字内容表述大多见于《大西洋宪章》。这个秩序的基础原则就是自由人民的联合。因此,捍卫个人自由就是捍卫战后世界秩序的规则。


我一直认为,中美贸易战之所以久拖不决,是因为我们面临的情况是如此之复杂:我们要防止一个叫“美国”的国家来反对一个它所建立的“秩序”。但是,出于二战中并肩作战的经历和对自由事业的共同热爱,使得我愿意相信,我们最终会和美国就如何在新形势下共同捍卫世界秩序达成共识。我乐观看待中美关系的未来。期待中美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而签署新时代的《太平洋宪章》,奠定未来世界秩序的基础性原则。

 

我的自由不是美军给我的


如果对这部电影进行热情的讴歌,我担心被人当成是亲美的“投降派”。毕竟,有关正规渠道的媒体曾经热情洋溢地发文指出,国内已经形成了对投降派人人喊打的局面。如果对这部电影进行批判,我又担心得罪了制片方,而且我吃不准这个档口引进这部电影究竟有何深意?我想干脆回避中美关系,单纯批判日本军国主义者,又怕破坏了中美贸易战以来刚刚有所改善的中日关系。总之,我吃不透宣传上应该用什么统一口径?我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感觉怎么写都不妥当。


整整一个下午,我一个字没有写,直到我看了德国总理默克尔就推倒柏林墙30周年发表的讲话。她说,“自由不是突然降临在我们身上的特权,它需要我们每天去实践,去捍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有自由”。看了这段话,我突然领悟过来,所谓的“左右为难”的困境根本不存在,这完全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捏造出来的,沿着这条路想下去,我非得抑郁症不可。



我们绝大多数人对美军在二战中对中国的援助是感激的,但我们不能高估美军的作用,我们的自由不是美军恩赐给我们的,是我们的先辈用巨大的牺牲换来的。因此,我们今天的自由也需要我们自己不断努力去继续捍卫。我们中还有一些人对今天的美国抱有不切实际且极度危险的幻想,希望由它来推动中国的变革,希望美国对中国施压来获得更大的个人自由,这种想法不仅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与出卖,还是对自由的误解和亵渎。


我们的自由如果依赖于美国的恩施,那么,我们就自动成为了美国的奴隶。自由这个词神圣得不可亵渎,它不能依赖于任何人的保护和恩赐,它只能深深根植于全世界热爱自由的人民的心中,它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捍卫,只有勇敢捍卫自由的人们,才配享有自由。


我愿像影片中的贝斯特上尉那样,向自由的事业发起俯冲,愿上帝是我的副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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