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承受的代价
“观点”栏目旨在介绍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相关学者对于国际人道法以及人道政策与实践等问题的立场与观点。本栏目中的署名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而与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立场无关。
无法承受的代价：
从人员伤亡角度重新思考核武器的影响
——《核武器的人道代价》
（《红十字国际评论》第899期）推介
作者：樊尚·贝尔纳
“30日抵达广岛，情况骇人，城市被夷为平地。八成医院被毁或遭严重破坏；视察两家急救医院，情况难以形容。炸弹影响莫名严重。许多明显康复中的病人突然因白血球溶解及其他内伤而病情恶化，危及性命，现大量死亡。估计周边急救医院仍有超10万伤者，绷带、药物急缺。”
”——弗里茨·比尔芬格，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代表，1945年8月30日电报
“市中心的街上和花园里数千人受到一波高温热浪冲击，像苍蝇一般死去。其他人像虫子一样躺在地上扭动着，被严重烧伤。所有的私人房屋、库房等瞬间消失，好像被超自然力卷走一样。轻轨列车仿佛没有重量一样，被掀上天，被猛抛到几码以外的地方；火车被甩离了轨道……一切生灵在一阵剧痛中僵在原地。”
”—— 马塞尔·朱诺，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医生，《广岛灾难——一名医生的记录》
据估计，1945年8月6日、9日广岛与长崎原子弹爆炸后，当场死亡与五年后死亡的总人数约为34万。 从爆炸之日直到今天，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运动（简称“运动”）一直致力于应对受害者的需求，始终反对使用核武器。
红十字与红新月：代表受害者坚守
广岛遭遇原子弹袭击后的第一天，日本红十字会从临近城镇派出多支医疗团队抵达广岛。团队来到遭严重损毁，但仍在运营的日本红十字医院支援工作人员，并在受灾城市的不同地点用帐篷临时搭建的药房分发药品。
1945年10月，核爆后日本红十字医院。来源：Wikimedia Commons
直至今天，日本红十字医院仍在继续治疗受1945年原子弹爆炸影响而患上癌症及其他疾病的人们。2014年4月至2015年3月，4657名官方认可的原子弹爆炸幸存者在广岛原子弹爆炸幸存者医院接受了治疗，7297名官方认可的原子弹爆炸幸存者在日本红十字会长崎原爆医院接受了治疗。幸存者是呼吁人们关注核武器造成的大规模严重灾难的最响亮的声音。
广岛与长崎原子弹爆炸70年后，国际社会在推动禁止并彻底消除核武器的过程中仍感到困难重重。虽然如此，“运动”依然肩负着“站起来保护人道”的重任，呼吁人们关注使用核武器会造成的不可接受的人道后果，强调在国际人道法下此类武器的影响，并敦促政府尽快设法禁止并彻底消除此类武器。
核武器依然是对人类最严峻的威胁
自核武器1945年被首次使用以来，全世界从此了解到核武器能够造成的巨大灾难性影响。冷战期间，核袭击的阴云笼罩世界超过40年。一些国家定期进行预防演习，建立核避难所应对潜在的核袭击威胁，并举行反核游行。而如今，人们的意识程度与当初大不相同。许多人，包括冷战后出生的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核武器仍持续对人类构成威胁，对其使用可能造成的人道后果也缺乏认识。
尽管1945年后，核武器从未在武装冲突中投入使用，但核试验曾对附近地区民众及参与其中的部分军事人员的生活造成可怕的影响，包括试验区的居民，往往是少数民族或岛民。许多试验区还遭受了严重的环境污染。
1954年,美国在马绍尔群岛的比基尼岛爆炸了一颗当量达1500万吨的Castle Bravo氢弹。来源：Wikimedia Commons
尽管如此，核武器依然是许多国家安全政策的支柱之一。对一些国家而言，拥有核武器甚至成为了一种扭曲的地位象征。有核国家核武库的数量较冷战高潮时已有所下降，但他们仍继续维持核武库，甚至对其进行现代化升级。今日，14个国家共存储了近16,000枚核武器，多数可即刻投入使用。美俄两国有约1,800枚核弹头处于高级戒备状态，几分钟内即可发射。这些武器中的绝大多数都有比广岛和长崎原子弹更强大的威力。这使得故意或意外引爆核武器的危险愈加可怕。
由于长崎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核袭击，普通民众已失去紧迫感。但是，人类或许无法永远逃避故意或意外的核爆炸。此类武器已有70年未被使用，但这并不能保证日后也不会被使用。核武器存在越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发展核武器，甚至非国家主体也可能获取此类武器，那么下一次核引爆的风险就越大。
同样受法律规制
有些武器（例如生化武器、杀伤人员地雷、集束弹药及激光致盲武器）会引发严重的人道关切。与这些武器不同的是，核武器的使用并未被国际人道法明确禁止，但这并不意味着法律未对核武器的使用做出规定：国际人道法包含一系列规制敌对行为的一般规则（例如区分原则、比例原则、禁止不分皂白的攻击原则、禁止使用具有会造成过分伤害或不必要痛苦之武器的原则，以及保护自然环境的原则），这些规则都与评估核武器的合法性有关。这些规则的核心在于，平民享有免遭军事行动所引发之危险的一般保护这一普遍原则。
人们不应忘记，核武器不仅能够摧毁重要军事目标，还将对城市地区及其中的平民居民造成影响。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是西班牙内战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系列针对大城市中心进行轰炸的顶峰。尽管关于在当时可用的规则下广岛与长崎的爆炸是否合法有许多讨论，如果这样的袭击发生在今天，基于现有的人道法规则，将会引发一系列严重的问题和忧虑。
广岛和长崎遭受原子弹轰炸已经过去了70余年，目前仍有数以千计的幸存者因为长期健康问题接受治疗，其中三分之二是癌症。
1996年，国际法院发表了“核武器咨询意见”，认为使用核武器“一般都是违反武装冲突中适用的国际规则，特别是人道法的原则和规则”。尽管如此，该意见并未就在“一个国家生死存亡关头实行自卫的极端情况下”使用此类武器是否合法的问题做出结论，其部分决议遭到了广泛批评。
核武器咨询意见出台近20年后，核武器显然还在继续引发严重的人道关切，其使用也会引发关于是否符合现存国际人道法要求的重大问题。正如红十字国际委员会1996年在回应咨询意见时所言，“难以想象核武器的使用如何能够符合国际人道法的规定”。
重构问题：人道途径
最近，关于核武器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威慑、自卫以及核武器在军事条令中的角色。从语源上讲，“威慑”一词与“恐怖”相关，对攻击进行核报复的威胁使潜在对手产生畏惧。根据这一理论，一个国家拥有核武器会对他国产生威慑作用，使其因惧怕报复而不敢使用类似武器。
作为1945年灾难的目击者，“运动”的角色并非评估拥有核武器背后的政治动机，而是提出其人道后果，以及在国际人道法原则与规定下的影响。近年，两项值得关注的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倡议推动了重启的从人员伤亡角度对核武器的讨论。
首先，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在2007年和2009年所做的评估清楚地表示，国家与国际层面均缺乏有效帮助核爆炸受害者的能力。
其次，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主席雅各布·克伦贝格尔在2010年的重要声明中坚称该组织“坚信关于核武器的讨论不应只基于军事条令与强权政治。……讨论最终必须是关于人类，关于国际人道法的基本规则以及人类的共同未来。”
使用核武器会带来怎样的人道后果？
点击视频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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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运动内部，紧接着通过了一项决议强调历史上运动关于核武器的立场，并鼓励各国共同推进实施彻底消除核武器的四年计划。
这些发展，以及2010年的《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会上条约缔约国首次表示了“对核武器使用的灾难性人道后果的深刻关切”——的最终宣言，使核武器的人道影响成为了核武器讨论最重要的主题。紧接着又有三场大会在奥斯陆（2013年）、纳亚里特（2014年）及维也纳（2015年）先后召开。这是首次专门从人道角度讨论核问题的多边会议。
这些会议传达出的信息继续在2015年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审议大会及随后的联合国大会上影响许多国家的讨论与立场。相关进程推动产生了“人道承诺”，呼吁各国以及其他参与方谴责、禁止并彻底消除核武器。联合国大会将其采纳为第70/48号决议。共有139个国家投票支持决议通过。
2015年，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主席彼得·毛雷尔在日内瓦对外交群体发表演讲，提请各方注意有时被忽视的意外或非故意引爆核武器的危险，并进一步强调彻底消除此类武器的必要性。
鉴于我们对核武器使用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的了解，现在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国际社会必须采取措施，实现核裁军，无论是通过禁止条约还是其他方式。只要核武器存在，核爆炸的风险就无法避免，而我们必须阻止核爆炸再次发生。
作者简介
樊尚•贝尔纳现任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法律与政策论坛主任，《红十字国际评论》主编。他于1998年加入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曾在达喀尔、内罗毕、耶路撒冷等地担任过传播代表，一直从事与国际人道法传播相关的工作。他本科毕业于斯特拉斯堡政治学院，并在日内瓦高级国际关系及发展研究院获得法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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