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最后一天，由我们（完）企鹅来送走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2017年的最后一天，《物种日历2017》也即将完结。延续前两年最后一天介绍蜡没梅、没梅的传统，今天我们要介绍的是——

完企鹅，呃我是说，王企鹅Aptenodytes patagonicus。 开门见山，先给大家上一盘猕猴桃吧：

这就是我们今日主角，猕猴桃王企鹅。图片：紫鹬 

那么问题来了，上图中间那只王企鹅宝宝，为啥要趴在地上呢？

因为，没来得及脱羽绒服

没错，很可能，是因为它热。上面这张照片拍摄于去年11月13日的南乔治亚岛（South Georgia），当时那里正值夏季。几乎已经长大的王企鹅幼鸟，还需要换上防水的成年羽毛才能尝试下水独立觅食；11月，它们还长着厚实保暖的绒毛，基本上就是春寒已过却脱不下羽绒服的感觉。怎么办，好想下海泡个清凉的澡，可是宝宝怕水……嗯，机智的宝宝可以找个凉快的泥地趴下，翅膀张开，脚掌向上摊着散热！ 

“哎，太热了，走呀走呀去做泥潭SPA。”图片：Frozen Planet Ep.2 Summer / BBC 

每年这个时候，企鹅宝宝过热的确是容易发生的问题。这倒不至于是气候变化的警示，其实，大部分企鹅物种的宝宝都不是出生在南极洲，比如王企鹅。严格意义上讲，它是亚南极的动物，繁殖的岛屿位于南极幅合带附近，这是一条环绕南极大陆的海水冷暖交汇地带，只有它的南侧才是全年都寒冷的南极气候。随着冷水圈在夏季向南极大陆收缩，这些位于冷水圈北部的群岛最高温度甚至能达到17°C。 

王企鹅在南极幅合带附近的岛屿繁殖（绿色区域），分化出两个亚种，红色为能出现在南美巴塔哥尼亚海岸的指名亚种（A. p. patagonicus），黄色为非洲南部以及澳洲麦夸里岛的亚种（A. p. halli）。<戳这里>复习麦夸里岛企鹅的故事。图片：Sbruchet / wiki commons 

亚南极的王企鹅们生活的地方不一定是冰天雪地，也可以绿草如茵。照片中这几位刚刚完成繁殖期之前的换毛，地上还散落着一片白。图片：紫鹬 

猕猴桃成长记

王企鹅的繁殖地四季都很热闹。因为从准备生蛋到宝宝长成要花超过一年的时间，王企鹅两口子只能两年繁殖一次或三年繁殖两次，每年开始繁殖的时间也有早有晚，因此繁殖地总是堆满了不同批次的猕猴桃。从海里回到繁殖地的王企鹅准爸妈们，会先忍受两三周不吃不喝的年度换毛，然后下海吃个饱；妈妈再次上岸后会产下一枚梨形的蛋，然后和爸爸轮流在脚背上孵蛋55天。它们不需要筑巢，自然也没有对石头的天然狂热，比起鬼畜担当阿德利企鹅优雅了许多。 

正在彼此确认亲密关系的王企鹅，通常这一系列动作包括引项高歌、对视颔首、左右交颈、然后夫妻对拜。在一个繁殖季里，一对王企鹅需要通力合作养育后代，因此维持这样的亲密很重要。图片：紫鹬 

每年1月到3月，猕猴桃宝宝们陆续破壳。它们最初还是会像蛋一样窝在父母的脚面上，接受来自父母腹部裸露皮肤的温暖庇护。出生30～40天后，猕猴桃们保暖技能满级，可以自己独立生活，它们挤作一堆，由一两个幼儿园叔叔阿姨看着。而不再需要轮流照顾娃的王企鹅爸妈，终于可以开始双双下海捕食，用加倍分量的灯笼鱼（Myctophidae科的鱼类）、乌贼等食物填满宝宝的胃。

“爸爸/妈妈，这次回来又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 图片：紫鹬

漫长的育儿期有很多危险：天上有抓宝宝吃的贼鸥（Stercorarius spp.），水里有虎鲸和豹海豹（Hydrurga leptonyx），还有冬天的来临。如果有幸，爸妈和宝宝都没有出现意外，小企鹅将在第二年夏天褪去厚厚的绒毛，换上成年的防水羽毛，然后扑腾着下海尝试自己捕食。从它出生到不再需要照顾自己下海，通常要经过12～14个月。在如此漫长的繁殖期里，王企鹅夫妇的合作亲密无间，但之后大多会在次年更换伴侣。

被误会的猕猴桃

历史上，猕猴桃们王企鹅幼崽曾经被认为是单独的一个物种，得名“长毛企鹅（Woolly Penguin）”。

11月的南乔治亚岛河滩，年初诞生的王企鹅宝宝们已经接近父母的大小。图片：紫鹬

据说，早期的欧洲航海家们来到南大洋，看到上图这样的景象，产生了很自然的困惑：这两群颜色完全不同的企鹅，怕是不同物种吧？毕竟，长成完全体大小的猕猴桃们由于毛太长，看上去比换毛后更大，人们认不出这是幼鸟也情有可原。这是个企鹅界的丑小鸭的故事。

“愚蠢的人类，请接受王之蔑视。”图片：紫鹬 

欧洲航海家们（应该是库克船长一行）在王企鹅的俗名上还要背一个锅：以前没来南大洋时，从未见过如此高大（身高0.7～1m）的企鹅，心想艾玛这一定是企鹅之王（King）！然“鹅”，后来大家来到南极大陆边缘的海冰上，看到了更大的企鹅……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幸好，还有一个比国王更大的头衔叫皇帝（Emperor），而且地球上确实也再没找到比这两位帝王更大的企鹅了。

怎样区分帝、王企鹅

善于潜水、不会筑巢、只产一枚卵在脚面上孵化——这是王企鹅和帝企鹅共同的特点。我们知道，帝企鹅（A. forsteri）的宝宝出生在海冰上，所以伪装成了很正常的企鹅色，与和泥地颜色类似的王企鹅宝宝很好区分。但如果只看成年标准照，怎么区分这两位“帝王”呢？ 

偶然在南设德兰群岛（South Shetland Islands）看到的孤独的帝企鹅，可能是出远海觅食然后上岸休息的亚成鸟。虽然这只亚成鸟身上的黄色比成鸟淡，还是可以看出色斑形状与王企鹅的区别。图片：紫鹬 

1.环境的差异：帝企鹅的背景里一般没有植物，都是冰雪。

2.形态的差异：帝企鹅生活的地方更冷，因此它比王企鹅高大，这样表面积与体积的比更小，就更不容易散热；为了保暖，帝企鹅的喙更多被羽毛包裹，因此按比例显得更短。

3.色斑的差异：仔细找茬，会发现帝企鹅从颈侧到胸的淡黄色是连通而渐变的；而王企鹅上背和后颈毛色更灰白，耳后头侧和胸上间断分布着鲜艳的橙黄色块。

其实这两种大企鹅朋友最重要区别还是身高差和宝宝颜值，嗯，左王右帝。上幼儿园（crèche）的帝企鹅幼鸟比王企鹅小。图片：白熊咖啡厅 

冰海里的潜水者

企鹅们的翅膀与海水接触的面积很大，扁平的翅尖几乎只有皮肤包着掌骨（因此用来扇人耳光肯定很疼）。为了防止失温，它们演化出了热交换器，来自身体的温暖动脉血在进入翅尖之前，可以把热量交给流回身体的静脉血；它们的双脚也有类似的血管设计。因此，企鹅能任凭四肢降温，而身体中央宝贵的温度不外流。

红色为动脉，蓝色为静脉，在企鹅翅根的紫色方块区域，动脉产生许多平行的细小分支，与临近的静脉进行热交换。图片： Dan Ksepka / March of the Fossil Penguins，仿Thomas & Fordyce (2008)  

凭借特化的翅膀，企鹅适应了在冰海里飞翔。在食物丰富的南极幅合带，不惦记天空，专心钻水里吃吃吃是个好主意。王企鹅体重约11～12kg，略超过最重的飞鸟，却很适合潜水。王企鹅和帝企鹅共有的属名Aptenodytes，意即希腊语“无翅的潜水者”。 

潜水前要活动开筋骨（并不是）。其实这只王企鹅正在换毛，需要抓痒。我们可以看出至少它算是灵活的胖子，潜水时自如控制身体完全没问题。图片：紫鹬 

人们研究福克兰群岛（Falkland Islands）附近的王企鹅时发现，它们出海捕食有接近一半时间都在潜水，平均每次下潜接近3分钟，深度55米；而最长潜水时间可达8分钟，最深可下潜343米。真正属于企鹅们的世界，很大部分是我们并不熟悉的海洋深处。 

王企鹅的水下速度可达3米/秒，如飞翔一般。图片：Paul Nicklen / National Geographic 

北极可曾有企鹅？

天空与海洋之间的取舍，并不轻松。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海雀科的鸟儿尝试翱翔于深海，但环绕北冰洋的大陆上到处是捕食者，呆在那里并不安全，它们不能放弃飞翔。只有在相对安全的北大西洋小岛繁殖的大海雀（Pinguinus impennis）真正舍弃了飞翔。你可能发现了，英语的penguin一词就来自它的属名。大海雀与企鹅的亲缘关系其实很远，这个俗名安错的故事可以<戳这里>看。

藏于苏格兰格拉斯哥的大海雀标本，这是它尚存在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身影。图片：geograph.org.uk 

19世纪中叶，这种北方“企鹅”灭绝于人类水手的捕杀。 从此，北极没有企鹅。和起源于劳亚古陆（存在于北半球的超大陆）的大海雀不同，今天被我们称作企鹅的那些南方朋友们，老家全都在冈瓦纳古陆（存在于南半球的超大陆）。在恐龙灭绝之后不久，企鹅的祖先就已经放弃飞行，不过那时还是一种有着今天潜鸟模样的水禽。 

左为生活在距今6000～5800万年前的古新世的威马奴企鹅（Waimanu manneringi）复原图，人们在新西兰发现这个属的古代企鹅化石。右为现代的普通潜鸟（Gavia immer）。它们只是形态像，并不是近亲。图片：Nobu Tamura & John Picken / wiki commons 

不论从多么久远的远古走来，今天的企鹅们也只是适应现代气候的动物。地球表面依然覆盖着的众多冰川和冰盖，昭示着：这仍是属于它们的时代。

南乔治亚岛圣安德鲁斯湾（St. Andrews Bay），有今天最大的王企鹅繁殖地之一，约有15万对王企鹅在此繁殖。图片：紫鹬 

后记

那天，在南乔治亚岛，面对着十分壮观的一群“猕猴桃”，我心生感慨。它们曾经短暂地被捕鲸人当作燃料、被扒皮炼油、在一些小岛上因为人们带去的外来物种险些灭绝，但还是没有戒心、没有记恨地接近我这个人类。如今，在南极条约的保护下，王企鹅的数量正在上升，它的数量将可能超过阿德利企鹅，重回地球上最多的企鹅这一王座。

只要亚南极群岛的群山还白雪皑皑，南极幅合带的海水还食物充沛，王企鹅们大概就能在此继续繁荣下去吧。

谢谢大家这一年的陪伴，新年快乐。绘图：翼狼Elang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3年的第365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紫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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