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丝海棠：没有好果子吃，但我有高颜值呀！
中国邮政将于3月25日发行一套《海棠花》邮票，看完新邮预报和图稿之后心生几分遗憾。原因很简单，《海棠花》一套邮票四枚，选题中虽有西府海棠（Malus micromalus），但脍炙人口的海棠（Malus spectabilis）以及垂丝海棠（Malus halliana）两个种却失之交臂，十分可惜。不过闲下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如今真正的海棠其实已经很难看到，而垂丝海棠则种类繁多不一而足，倘若选来也许众口难调吧。
垂丝海棠。图片：阿蒙摄
垂丝海棠与海棠花此时的尴尬，大约要从这两种植物缘何而来说起。
来历不明的园艺明星
“海棠”一词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唐代的《百花谱》。“海”为外来之意，于是“海棠”的名字便可知它并不是本土的植物，很可能是外来甚至有可能是杂交出来的。“棠”本意是只开花不结实的树木，而后引申为开花美丽而果实不堪食用的木本。
古代有“白棠”“赤棠”之分，前者为今之杜梨（Pyrus betulifolia），果实可食；而后者很可能是山荆子（Malus baccata），果实小而红艳，味道却酸涩难吃。古人不善区分，因为花相似，叶相仿，果实亦雷同，所以把结小果子的梨属杜梨与苹果属山荆子归为一类，是极有可能的。
杜梨（左）与山荆子（右）。左图：Louis-M. Landry / berkeley.edu；右图：majestictrees.co.uk
虽然海棠是一类来历不明的树木，但它的花非常好看，因而获得古人的重视。在唐代之前，不管是皇家园林还是寻常百姓，栽培树木草本多以实用为主；而到了唐代，中国园艺开始起步，人们栽培植物逐渐向观赏发展，果实不堪食用的海棠便自此得到重视。到了宋代，海棠已成为园林观赏植物中的明星，宋人常以海棠牡丹并论，在宋代花鸟画中便有以海棠为题的古画留传。而宋代之后，海棠已然是中国传统的名花，历代都不少见。明代《二如亭群芳谱》中则有“海棠四品”之称，也是在“海棠四品”中，垂丝海棠首见典籍。
《海棠蛱蝶图》 南宋 / 佚名
《写生海棠图》 南宋 / 林椿
事实上，垂丝海棠和西府海棠较为相似，与海棠本种则有较大的不同。西府海棠与垂丝海棠的花梗与叶片基本无毛，颜色多为红色，嫩叶的叶柄也常带红色；而海棠的花梗绿色有毛，幼嫩的叶绿色且叶背有毛。垂丝海棠的花色也与海棠不同，前者常为粉红，因为花梗细长，开花的时候下垂如丝，因而得名“垂丝”。
西府海棠。图片：阿蒙摄
垂丝海棠与海棠最大的区别在于果实，虽然两者果实都为黄色，但垂丝海棠的花萼在果实发育时会脱落形成小圆斑，而海棠果实较大，花萼在果实发育时也不脱落。垂丝海棠的品种众多，花瓣有单瓣亦有复瓣，果实有圆形亦有椭圆形，变化异常丰富。
与苹果同源
说到海棠的脍炙人口，不得不提和它极其近似的苹果。海棠与苹果同属蔷薇科苹果属，两者长相相似，花也非常近似，纵观整个苹果属，与之近似的还有楸[qiū]子（Malus prunifolia）和花红（Malus asiatica）。
滑动查看楸子（左）与花红（右）。图片：阿蒙摄
这四个种在叶子形态、花色上都极为近似，唯一较大的区别是它们的果实。苹果自不用说，它的果实妇孺皆知；而楸子和花红则比较少见，楸子的果实红且圆，常称“冬红果”，北方多做蜜饯；花红则俗称“沙果”，个头虽小，样子却像极了苹果。旧时西来的苹果还未成风，沙果就是秋天常见的水果之一，如今苹果当道，沙果只得沦落做果干了。海棠果实与其他不同，它小而色黄，即使成熟也不堪食用，于是便专事观赏，老旧的园林里常有高大的海棠树，春天赏花，秋天则赏果。
楸子果实。图片：blog.sina.com.cn
花红果实。图片：alamy.com
苹果和观赏海棠的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然而真正的复杂更在于观赏海棠的身世，原产中国的它们在野外并没有野生种群，海棠没有，楸子和花红没有，垂丝海棠也没有。这些海棠的由来至今仍未理清，各种海棠之间的明确关系也尚不得知，但对它们的研究目前已经摸索出一个大概的脉络，而这一切得从苹果说起。
苹果。图片：阿蒙摄
作为温带水果之王的苹果虽然来自西方，但它的祖先却是天山以及附近生长的新疆野苹果。作为苹果属野生种中唯一一种果实大而可口的植物，它在被人发现之后便不断被传播栽培：新疆野苹果向西传播，在西亚与欧洲野苹果杂交得到现在的苹果；而新疆野苹果向东则与本土其他种杂交形成了中国国产的各种海棠。
新疆野苹果。图片：阿蒙摄
在中国古代最早出现的是“柰”[nài]，这是新疆野苹果被人驯化之后最原始的种类绵苹果。绵苹果成熟后果肉会沙化，古人摘取成熟的果实，去皮去子之后用纱网过滤成泥，涂与绸布晒成“果油”，这便是最初的“果丹皮”。早在汉代，人们便将柰栽种在庭院兼做观赏。
苹果属植物无法进行自花授粉。在昆虫做媒之下，苹果极易与亲近种杂交，如栽种在庭院里的绵苹果很容易与同为观赏用的山荆子发生杂交。于是在汉代，庭院中出现了“林檎”这种果树，它正是曾经流行中国的沙果；沙果进而与山荆子杂交，出现了果实红而较小的楸子，楸子的花朵是“海棠”类中较大的一种；而唐代出现的观赏海棠，很可能是由楸子与绵苹果杂交产生的。
成也杂交，败也杂交
宋代花鸟画中的海棠形态与现代海棠非常相似，其花有五瓣且花梗为绿色。海棠在园艺上的推崇，也让另外一种原本安身山野的湖北海棠（Malus hupehensis）走入园林。随后，垂丝海棠便出现了，它很可能是观赏海棠与湖北海棠的自然杂交后代，和疑似亲本湖北海棠一样，垂丝海棠也有着紫红色的花梗。
湖北海棠。图片：阿蒙摄
同属蔷薇科，樱花、桃花、蔷薇很容易发生复瓣变异，而苹果属的复瓣变异却非常少见，因此重瓣的海棠品种并不多。在众多海棠之中，楸子是最容易发生复瓣变异的种，而如今重瓣的西府海棠，很可能是楸子与垂丝海棠、海棠反复杂交的后代。
《中国植物志》将众多杂交果用海棠归为果用西府海棠，它们大多数果实深红，味甜可食，或多或少都有楸子的特点。有些种类则花果兼用，如八棱海棠，它的花朵是各种栽培海棠中最大的，直径可达8厘米，果实红润带有竖楞，完全成熟后味甜可口。
滑动查看各种果实。图片：阿蒙
东方人喜欢海棠，欧洲人亦然，后者把我国的海棠、原产日本的多花海棠以及产自美洲的北美海棠进行更为系统的杂交育种，进而发展出种类繁多的北美海棠杂交系。杂交北美海棠的花色以及叶色极为丰富，很快成为园艺宠儿，如今国内大多数公园以及植物园的海棠园中，多数都是引进的杂交北美海棠。北美海棠的流行，让略显单调的我国海棠逐渐从园林中消失。
北美海棠。图片：blog.sina.com.cn
除了观赏用，海棠和楸子还曾经是花红与苹果的授粉树。它们花量极大，只要在苹果园栽培几株便可满足苹果的授粉需求。但现今苹果品种丰富，老品种的淘汰也让原本常见的海棠逐渐变得不那么重要。
正如文章一开始我们说到的，垂丝海棠品种还算多，日子过得还不错，海棠就悲剧了。如今除了个别植物园及育种园还有一两株海棠，大多数公园与果园中已经见不到它。也许在不久的未来，海棠只存在于标本馆或者其他观赏海棠的血脉中。这个让古人为其描摹为其欢喜的美丽物种，因为人类的喜好而出现，也可能随着人类喜好的变迁而消失。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4年的第72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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