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捕鲸到赏鲸——大翅鲸离我们还有多远？

身处因借科研为名进行远洋捕鲸、太地町围杀海豚而深受非议的国家，我却有幸作为赏鲸导游，在冲绳座间味海域，陪伴多国游客度过了一个冬日赏鲸季，这是我离开珊瑚礁生物提笔写下这篇文章的主要原因。

赏鲸季。图片：千野youko

大翅与座头

关于今天主角——大翅鲸Megaptera novaeangliae，或许大家更熟悉“座头鲸”这个名字。日本人之所以称其“座头鲸”，有说取自鲸鱼体型与盲人法师（座头）所弹奏的琵琶形状相似之意；也有说是因为鲸鱼下潜时高高拱起的背弧正如座头的驼背身影。这第二种说法与其英文名Humpback Whale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带仔的座头鲸，注意它高高拱起的背弧。图片：Suzi Eszterhas

鸟山石燕《画图百鬼夜行》中妖怪“海座頭”的形象，即出现在海上的盲人法师。图片：尾田淑 / wiki commons

然而，只要亲眼看见这种有趣的生物在海面上抬起它的鳍肢，便知“大翅鲸”名副其实。

大翅鲸的巨大鳍肢。图片：千野youko

大翅鲸如同船桨一般有力而修长的鳍肢，让它能够成为无与伦比的长途迁徙者。无论是生活在南半球还是北半球，从较为寒冷的索饵区域（feeding area）游至温暖的亚热带热带繁殖海域（breeding ground），是大翅鲸贯穿一生的生命轨迹。

大翅鲸之歌

有趣的是，分布在世界各大洋的大翅鲸形成各地集团，有长距离迁徙的能力却甚少跨域交流。因此，连大翅鲸之歌也如同方言一般染上了地方特色。而这大翅鲸之歌也是吸引着学者以及众多观光客的魅力所在。

先来听一段大翅鲸之歌。来源：cetus.ucsd.edu

你或许听说过关于“最孤独鲸鱼”的故事，说世界上唯一一头以52赫兹唱歌的鲸鱼因为频率不同而无法与其他鲸鱼交流（52 Hertz Whale）。对大翅鲸这类海中歌唱家来说，52Hz可不是什么难事。大翅鲸擅长低频，通常在30Hz到8KHz（千赫）的范围之内，虽然偶尔也能达到24KHz。

须鲸科须鲸属的声音波段。来源：Parsons E C M, Wright A J, Gore M A / Journal of Marine Animals and Their Ecology（2008）

不仅如此，大翅鲸所属的须鲸大家族中也有不少能发出低频声的伙伴。如表中的蓝鲸（Balaenoptera musculus），发出的声音就在12Hz到222Hz之间。但目前还没有发现哪种须鲸像大翅鲸那么爱K歌。要知道，在繁殖季节，给雄性大翅鲸一首歌的时间，就意味着30分钟以上。

“给我们一首歌的时间。”图片：Christopher.Michel / flickr

大翅鲸不仅唱歌有小节有大段，甚至善于改歌。从繁殖季开始到结束，雄性大翅鲸不断改编着它们的歌曲，直到它们对最终的作品满意，获得同一集团内大部分雄鲸的传唱。

比起索饵区域，在繁殖海域的大翅鲸唱歌更加频繁，因此，大多数人相信这般才华的大翅鲸就是为爱而歌——正如爱情在人类的歌曲和文学中占了很大比例。当然，也有不同的学说认为大翅鲸如同陆地上繁殖季的鸟类，唱歌不止为了求偶，还有宣示存在、抵御其他雄性的意义。甚至也有假说认为这种低频声类似一种鲸鱼雷达，是雄性用以搜寻雌性所发出的。更有人提出，这些歌或许不是针对雌性大翅鲸，而是雄性之间较量才华或是展示个体能力的。

正在对话的雄性大翅鲸。图片：Flip Nicklin

直至今日，大翅鲸在水下悠扬浑厚的歌声对人类仍然是个谜题，吸引着科学家为此不懈努力，也给大翅鲸的群体生态保留着一丝神秘性。

走，去赏鲸

想一听大翅鲸的歌声，倒也不是难事，莫说是各种视频网站搜一搜就有，对于普通公众来说，即使是想在海中听曲，也越来越简单——因为赏鲸业在发展。

出水的大翅鲸。图片：千野youko

在日本，捕鲸争议巨大，随着保护野生动物的呼声渐高，鲸鱼也从超市上的罐头，转而以赏鲸的形式接近一般民众，与鲸鱼共游的机会也逐渐增多。在为期近一个月的训练后，我正式以赏鲸导游的身份开始工作，从12月到3月底，在冲绳座间味这片繁殖海域，日间大翅鲸的所有近海面行为动作我都看到了。

赏鲸、共游，都是可实现的。图片：Flip Nicklin

很难忘记第一次在碧蓝的海上看到大翅鲸高抬起尾鳍，那尾鳍的花纹清晰可见；又或者是大翅鲸在海面悠悠地翻身，如同船桨的胸鳍慢慢抬起，拍打海面，露出它白色带条纹的肚皮。只要近距离看到一次跃起，砰的一声落水、激起的巨大水花，那壮观的景象就再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跃身击浪（breaching）的大翅鲸，落水的瞬间。图片：千野youko

在2月～3月上旬，更容易遇上一对母子鲸，新生的小鲸鱼的体型、性格都仿佛一只快乐好动的小海豚。它在母亲身边四窜，母亲需要操心许多，不仅要喂奶，要教会孩子生存的技巧，还得警惕地用庞大的身躯保护它的好奇宝宝，让它与赏鲸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保护幼鲸的鲸妈妈。图片：Mike Parry

可能是当前的最优解

是的，赏鲸船对大翅鲸仍是潜在的威胁。虽然不及远洋大型运输船舶对洄游型鲸鱼危及生命的伤害，赏鲸船引擎的噪声，过多数量赏鲸船的聚集，对于繁殖季的大翅鲸无疑是种压力。

在12月赏鲸季初始以及3月下旬赏鲸季尾声，由于大翅鲸数量较少，通常数只赏鲸船会围绕一只大翅鲸进行赏鲸活动。图片：千野youko

但是，对于踏上赏鲸船后问出“大翅鲸是什么”“它们有多大”的普通民众，难道比起在赏鲸船上告诉他们“成年的大翅鲸能跟我们赏鲸船差不多大，它们从西伯利亚海来到冲绳海域求偶繁殖”，更希望他们在超市买到一罐鲸鱼肉罐头然后感叹“有点像牛肉罐头，但还是牛肉罐头好吃”吗？

所幸，随着赏鲸业的发展，沿岸捕鲸遭到禁止，赏鲸也逐渐规范：在日本各个赏鲸海域，已经有赏鲸协会制定出台相关规定，制约赏鲸船与鲸鱼的距离，限定尾随的时间。日本沿岸所观测到的大翅鲸的总体数量也得以稳步回升。

大翅鲸母子。图片：BENEATH THE SURFACE / tumblr.com

但，我们对海洋中生物的了解，民众对于远离日常生物的海中巨兽的关注，足够了么？是否还有一部分人在亲眼看到了这些壮观美丽的生物后，依然挂心着“能好怎”呢？

如同以前写珊瑚，却不希望大家下水去掰扯一段珊瑚枝；如今以拙文介绍大翅鲸，也不希望大家在家门口超市见到它们。人与野生动物之间并不是特别远，但应保持这一名为“尊重”的距离。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4年的第111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千野you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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