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门犀的窘境，人们采取了激进的策略

苏门答腊犀牛有3个亚种。

北方亚种大概已经完蛋了。这个亚种有着较大的体型、毛茸茸的耳朵，曾生活在中国、印度、孟加拉、缅甸、老挝、泰国和马来西亚。然而，除了缅甸，其他几个国家早已没有苏门答腊犀的踪影。而缅甸嘛，形势所迫，国际科学家没法去确认有或者没有，而已。

婆罗洲亚种也很惨。这个亚种仅剩2个种群。其中的1个野生种群在印尼，发现没多久，具体数量不明；另外那个是人工种群，2017年年中刚死了一头雌性，仅剩的另一头雌性“信仰”又在年底因子宫肌瘤而大出血，折腾了三、四个月，应该是被救回来了，但显然是失去了繁殖能力。

苦撑的“信仰”。图片：borneotoday.com

有科学家推测：“信仰”的子宫肌瘤，大概是源于仅剩的那头雄性繁殖能力太差，交配次数不够导致的。

再就是指名亚种了。

最近，有科学家开始严肃讨论：“要不然，咱们把婆罗洲亚种和指名亚种混一起繁殖得了。”在所有学过动物学的人看来，这都是疯狂之举。这两个亚种已经分家了30万年，混一起杂交，仿佛就是拿尼安德特人的精子让智人受孕，生下来的孩子谁都不是。

如此病急乱投医，并不只是为了让婆罗洲亚种延续下去——如果杂交也算延续的话。繁殖计划还能拯救指名亚种，这一点同样紧迫。因为，科学家们最近发现，制定苏门答腊犀指名亚种保护工作所参考的个体数字不准。那个数字太乐观了。

苏门答腊犀的尴尬

制定任何一种动物的保护策略时，都需要基于数字：这种动物总数有多少，分成多少个种群，每个种群的个体有多少，性别、不同寿命个体的比例如何，是增长还是降低……然而，无论呈现出的结果是好是坏，苏门答腊犀的数据就是一团浆糊。

举个栗子。位于苏门答腊岛西海岸的葛林芝塞布拉国家公园（Kerinci Seblat National Park）曾经是苏门答腊犀最大的希望。1990年，科学家估计这里有500头苏门答腊犀。然而到了2004年，官方宣布，葛林芝塞布拉国家公园的苏门答腊犀灭绝了。14年间，一个500头个体的繁盛群体完全消失了？更大的可能是一开始那个数据就算错了。而那么大的数据，显然会让政策的制定者、执行者都产生强烈而虚幻的自信。

葛林芝塞布拉国家公园已经没有犀牛了，看个犀鸟吧。图片：wildsumatra.com

所以，当我们回头看看苏门答腊犀的数据变化，会不由得感到一阵虚空。1986年，科学家预估苏门答腊犀尚有800头；1996年，减少了一半；到了2008年，数字变动为275头。如今，较为官方的预估数字是100头。但许多专家都认为这个数字还是高估了。婆罗洲犀牛联盟（Borneo Rhino Alliance）的理事约翰·佩恩说：“历史总是高估数字，我们发现，每一次，它们都比我们想象得少。”

所以，当我们一个种群一个种群地计算时，一个异常之低的总数跳了出来：甭管婆罗洲亚种还是指名亚种，也甭管人工饲养还是野生，在最悲观的算法里，苏门答腊犀的数量仅剩30来头。

婆罗洲犀牛联盟的员工正在给Gelogob——于2014年去世的苏门答腊犀——梳皮肤，Gelogob很喜欢这种感觉。图片：wordpress.com

目前，苏门答腊犀还有4个野生种群。

第一个在婆罗洲。2013年，印尼曝出了一个惊人的好消息：婆罗洲的东加里曼丹省发现了一群新的婆罗洲亚种苏门答腊犀，数量为惊人的15头。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这个数字是估算出来的。5年来，若只论实锤，人类只记录到了3个个体：其中2个来自于红外相机，1个被人抓到然后死掉了。当然，我们不能否认在那片雨林里还有更多个体的可能性。

乐观一点，东加里曼丹还有14头苏门答腊犀；悲观一点，这里还剩2头。

2016年，人类在东加里曼丹抓到的那头雌性婆罗犀，它在遇到保护人员之前，可能先遇到了偷猎者。尽管已被保护者们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但后来还是死了。图片：美国国家地理

第二个位于苏门答腊岛南部的武吉巴里杉西拉坦国家公园（Bukit Barisan Selatan National Park）。这里曾有不少苏门答腊犀，但自2014年以来，分散在公园各处的红外相机就再也没拍到过这种动物。岁月或是疾病，可能已经把这片森林中的苏门答腊犀牛给消灭干净了。

乐观一点，这个名字很长的国家公园里还剩12～15头苏门答腊犀；悲观一点，这里的苏门答腊犀也灭绝了。

第三个位于同在苏门答腊岛南部的威坎巴斯国家公园（Way Kambas），这是一片希望之地，保护者在这里明确记录到了幼崽的存在。但同时，这里也面临着偷猎的威胁，人们常在此发现非正常死亡的亚洲象尸体。如果偷猎者连象都不放过，当他们遇到更富经济价值的犀牛时会怎么样？

威坎巴斯的苏门答腊犀可能在恢复。乐观一点，这里有30多个个体；悲观一点，这里还剩12头。

威坎巴斯国家公园的苏门答腊象（亚洲象苏门答腊亚种）。图片：realwow.org

第四个位于苏门答腊北部的勒塞尔国家公园（Leuser National Park）。这个种群最大的问题在它的分布位置：那儿是亚齐特区。对于野生动物保护事业来说，印尼不是一个好地方，而亚齐特区又比印尼其他地方坏十倍，无数迹象和证据都显示，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非法动物贸易和偷猎的中心。2017年7、8月，印尼警方就在亚齐缴获了2个犀牛角。但同时，因为多年的内战，这里可能又有许多人类没有精力问津的地方。于是，我们很难预估这里苏门答腊犀牛个体的数字。

勒塞尔的数字最不好估。乐观一点，这里有30头多头苏门答腊犀；悲观一点，这里只有不到15头。

至于人工饲养的苏门答腊犀，数字一直很精确——目前人类一共养着9头苏门答腊犀。

印尼警方在2017年8月缴获的那枚犀牛角。图片：Ayat Karokaro

激进策略能救命吗？

即使采信最乐观的数字，那4个苏门答腊犀野生种群的状况也不好。无论什么动物，一个种群要想存在下去，个体的数量不能太少。一旦种群的个体数量太少，就会进入崩溃螺旋：地震或台风等突发灾难、遗传病、流行病、不孕不育、找不到对象等负面状况将会被放大，整个种群将失去抵抗逆境的能力，数量快速地螺旋形下降，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这就像一架螺旋桨被炸坏的直升机，无论驾驶员做出什么样的操作，都只会冒着烟、旋转着机身，砸向地面。

对于苏门答腊犀来说，这个临界值可能是15头。2015年，一份迪士尼赞助的研究报告指出，当一个苏门答腊犀的种群数量减少到15头以下时，将会有很高的灭亡风险；当数量在15～40头时，存续的状况取决于雌性的繁殖能力；当数量超过40头时，种群将有较强的存续能力。然而，这些数字都只有在完全排除偷猎影响时才能成立。

一个指名亚种，2013年9月摄于苏门答腊犀牛庇护中心。图片：26Isabella / wikimedia

回头看看那4个野生种群，在最乐观的预估下，只有威坎巴斯和勒塞尔苏门答腊犀还可能有种群自然存续下去所需的最小数量。但偏偏那两个国家公园面临较强的偷猎威胁。

那如果真实的数字不乐观呢？

考虑到野生种群的情况越来越糟、偷猎难以在短期内被遏制，面对苏门答腊犀，人类可能只有两个选择：1.捕捉更多的野生个体，赶紧开始更大规模的人工繁殖；2.看着它们灭绝。

对于指名亚种来说，科学家已证明圈养繁殖的可行性。无论是美国的辛辛那提动植物园还是印尼的苏门答腊犀牛庇护中心（Sumatran Rhino Sanctuary），都已实现这一物种的人工繁殖。

辛辛那提动植物园的苏门答腊犀母子。目前，这些个体带着辛辛那提动植物园的祝福和技术，回到了苏门答腊。图片：wAlanb

但问题是，他们手上可繁殖的雌性都太少了。人类需要捕捉更多的野生个体，建立一个更大的人工种群。只有这么做，才能尽可能地排除偷猎的影响，尽可能地增加仅剩的雌性苏门答腊犀受孕的可能。

至于另外两个亚种，情况都不乐观。北方亚种已经可以不考虑了，而文章开头所说的“杂交计划”，真的能拯救婆罗洲亚种吗？

科学家的计划是这样的：赶紧从东加里曼丹捕捉仅剩的那一批婆罗犀，饲养在人工环境下。因为数量不太够，人们需要让指名亚种的个体，参与婆罗犀的繁殖，而且很可能得是养一起、自然交配的那种参与，因为针对苏门答腊犀的人工授精、试管婴儿技术还都不靠谱。一旦产出杂交个体，再与纯血的婆罗犀回交，这样一代代的逼近原有的血统。

我上一次看到这样的计划，还是在一档讨论猛犸象能否复活的纪录片中。提出这样的建议然后进行严肃的讨论，足可见研究人员已经绝望到什么地步。

苏门答腊犀牛庇护中心里滚泥潭的小犀牛。图片：Rhett A. Butler

无论是指名亚种还是婆罗洲亚种的拯救，都需要从捕捉野生个体开始，然后把来自不同国家公园的个体汇集到一处，进行集中养殖、繁育和保护。而这一切，如果没有印尼政府的通盘策划、居中调度，将不可能实现。但他们似乎没有太强的紧迫感。

另一方面，国际社会对苏门答腊犀的关注极度缺乏。去年底到今年初，最后一头人工圈养的苏门答腊犀婆罗洲亚种的雌性个体“信仰”和最后一头白犀牛北方亚种的雄性个体“苏丹”都病得很重，但前者只有寥寥几个马来西亚本地媒体在报道，后者的信息铺天盖地。

我们实在不想再见到北白犀的悲剧重演。若是苏门答腊犀真的灭绝了，大家也不要只怪那些偷猎者。别忘了，那些犀角最终卖给了谁。

本文转自物种日历作者@花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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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娘有话说

世界上的犀牛共有5种，除了花老师介绍的苏门答腊犀牛，还有白犀牛、黑犀牛、印度犀牛和爪哇犀牛。由于原生栖息地破坏和盗猎者的威胁，这5种犀牛的处境都不甚乐观。

我们希望，这些动物可以以“悲剧主角”之外的身份让你看见。希望这件黑犀Tee，能让你记住，它们是多么温柔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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