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以后还能吃上鳗鱼饭吗？

《柯南》里的小胖子元太最爱鳗鱼饭，然而在动画里一次都没吃到。也许不久之后，我们也将和元太一样，遭受“求鳗鱼饭而不得”的痛苦。因为鳗鱼饭的主要食材——日本鳗（Anguilla japonica，又叫日本鳗鲡，白鳝），正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危机。

日本鳗。图片：opencage

2014年，日本鳗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定为濒危（EN）物种。2017年12月，日本鳗苗捕捞遭遇了罕见的歉收，静冈县整个12月只捕捞到184克。过去几十年里鳗鱼幼苗的数量一直在下滑，野生日本鳗种群日益减少，既有气候和洋流变化的因素，也毫无疑问有人类持续捕捞的“贡献”。

元太爱吃的鳗鱼饭，以后还吃得到吗？图片：《名侦探柯南》

谜一样的生活史

日本鳗的生活史奇特而曲折。它们属于降海洄游性鱼类，成熟的鳗鱼每年秋冬季游入大海，在大洋深处产卵，鱼苗随洋流漂送，最终回到淡水中成长。

日本鳗的产卵场在马里亚纳海沟西侧的海山附近。幼鳗经过前期柳叶鳗、柳叶鳗、玻璃鳗、线鳗、黄鳗几个阶段的发育变化，从大海洄游到河流之中。最后黄鳗性成熟，成为拥有银色肚子的银鳗。最后回到大海，来到世界上最深的海沟，产下它们的下一代，重新开启这个循环。

日本鳗鲡的一生。制图：萨鱼

美味现状危急

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将日本鳗鲡和美洲鳗鲡（A. rostrata）列为濒危（EN）物种，而欧洲鳗鲡（A. anguilla）甚至被列为了极危（CR）物种，这三种鳗鱼的野生种群受到了严重威胁，吃货们也是功不可没。

野生的吃没了，那就人工养殖呗？很不幸，人类虽然本事大，在养殖日本鳗这件事上，还是困难重重。

日本鳗是所有养殖鱼类中，唯一完全依赖捕捞野生鱼苗的鱼种。目前无论是野生鳗鱼或是人工养殖的鳗鱼，都无法在人为的环境下自然性成熟。1973年日本学者Yamamoto和Yamauchi成功地利用鲑鱼脑下垂体抽取物注射日本鳗，获得了受精卵并孵化出仔鱼。

日本鳗的人工繁殖，使用注射使鳗鱼性成熟，并产下精子和卵子，再进行人工授精。图片：Hirohiko Kagawa, et al. (2005)  Fish Physiology and Biochemistry. 31(2-3):193-199

日本鳗仔鱼对食物极其挑剔，它们只吃从海中降落到海底的有机物碎屑，称为“海雪”。人工环境下很难模仿仔鱼的天然食物，于是人们用冷冻干燥的鲨鱼卵添加多种蛋白质、矿物质和维生素调配而成的饲料代替，但依然不尽如人意。幼鳗生活的水流环境也无法复制，柳叶鳗的成活率始终极低，只有大约0.01%。人工环境下幼苗发育成玻璃鳗，所需的时长是自然环境下的两倍，且带有各种缺陷。

目前培育出一尾鳗苗的成本约人民币6万元。这堪比黄金的人工鳗鱼苗显然无法商业化量产。

即使科学家们能克服困难，成功提高人工繁殖鳗鱼苗的成活率，还存在着另一个考验。鳗鱼的性别决定属于后天型，主要受周围环境影响。种群密度低时，鳗鱼主要发育成雌性；种群密度高时，大多发育成雄性。人工饲养的结果很可能是得到一池子雄鱼，无法再继续人工繁育。

鳗鲡幼苗价比黄金

如今市面上野生的日本鳗已经相当罕见，能见到的几乎都是在人工条件下养大的野生鳗鱼苗。渔民们用灯光诱捕洄游至近岸的玻璃鳗幼苗，几乎成为餐桌上日本鳗的唯一来源。野生鳗鱼苗的价格也是日益上涨，每尾达到几十元。

日本鳗的产量。野捕的鳗鱼数量已经微乎其微，人工饲养占到绝大多数。图片：Epipelagic / Wikimedia Commons

日本鳗幼苗在河流里自然生长的存活率本就不高，河流污染和筑坝让它们的处境更加恶化，所以今天绝大多数的日本鳗出自人工养殖场。然而这些养殖场，其实都是有“养”而无“殖”：野生的玻璃鳗幼苗在养殖场养大之后，再送上餐桌。而这些日本鳗当然永远无法回到它们的家乡繁殖下一代。

日本研究者为人工繁殖日本鳗付出了多年的努力，日本鳗已经可以在实验室里，从人工授精一直到长大成熟。然而如前面所说，成本极高，成功率极低。距离它获得商业价值，还有漫长的路。

使用人工方法使之性成熟的日本鳗。母鱼的大肚子怀着卵。图片：S. Ijiri et al. (2011). Aquac Europe 36(2): 13-17

与此同时，渔民们捉到的幼苗量逐步下降，价格也逐步攀升。虽然这里有气候和洋流变化的因素，但毫无疑问，几十年不计配额的连续捕捞，给日本鳗鲡造成了严重的伤害。2017年12月，静冈县的渔民仅仅捉到了184克幼苗；自1989年至今，十二月捕捞量低于1公斤的事情只出现过三次。

如今只有很少几个养殖场，还在坚持完全使用日本捕捞的日本鳗幼苗，大部分养殖始从中国、韩国等国进口幼苗，甚至直接在这些国家养日本鳗。中国等国的鳗鱼幼苗来源，和日本的一样，也是马里亚纳海岭。如此进行下去，不过是日本的场景在别国重演而已。中日韩三国已经有了初步的捕捞配额约定，不过这个配额看起来偏高，还不知道它能起到多大效果。

全身透明的日本鳗幼鱼，称为柳叶鳗（leptocephali）。图片：Michael J. Miller (2009). Aqua-BioScience Monographs, 2(4): 1-94.

所以，鳗鱼还能吃吗？

有些常见的鳗鱼此刻还是安全的。比如星鳗（Conger myriaster，又名康吉鳗）也是日料常客，它是纯海生的鳗鱼，目前尚无危险。

然而，需要洄游的淡水鳗鲡，日本鳗、美洲鳗和欧洲鳗都面临危机。吃它们并不违法，可是从环境道德的角度，这是一个极为糟糕的选择。的确，鳗鲡在日本承载了极为悠久的历史传统，是很多地方日本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如果不控制捕捞和消费的话，这些文化可能不用多少年，就会连根基都一起消失。

江户时代日本画家Kawahara Keiga绘制的日本鳗。图片：Kawahara Keiga / Wikimedia Commons

幸运的是，现在日本鳗鲡还没有陷入不可挽回的末日，它应该有足以自我维持的野外种群，甚至也许还能支持轻微的、严格管理的捕捞，不必也不应该陷入绝望。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再不采取行动，可能就来不及了。

本文授权转载自果壳网，作者是Ent，萨鱼。

大海在呼救

本文来自果壳，欢迎转发

如需转载请联系[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