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丑哭了我

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这个时节，正在上小学的我收到了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收集秋天的红叶。北京香山的黄栌树（Cotinus coggygria），此时确实漫山红遍，但是远在西郊，“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枫香树（Liquidambar formosana），在北方又不产，元宝枫（Acer truncatum）等槭[qì]树，当时我家附近也没有，最后我交上去的作业，是满满一大兜子的火炬树叶——全是上学路上揪的。 

火炬树的叶片。图片：Manfred Heyde / wikimedia

入侵物种，火来水挡

火炬树（Rhus typhina）原产北美洲东部，之所以能变成中国小学生的作业，还要从1959年说起。当时，中科院植物所引种了这种小乔木，因为它耐贫瘠，耐盐碱，生长速度极快，可以有效地保持水土防止流失。经过了十几年的栽培研究后，火炬树于1974年被推向全国种植，成为常见的城市绿化植物，在修复废弃矿山、退化森林生态的工作中，种得也很多。

但是几十年后，随着火炬树的种植越来越普及，人们也发现了一个隐患，那就是火炬树实在是太能长了，它能从根部萌发侧芽，长成新株，砍掉一棵树的主干后，很快就会长出更多的新树。密集种植时，每年的新生侧芽长不到多高，就会因为缺乏生长空间而衰弱致死，但是来年又会萌发出一批，周而复始、生而复死。而且火炬树地上部分的寿命不长，只有几十年，老树死后，根上长出来的新芽就有了空间，向四周伸展，最后就像蘑菇圈*一样，一棵树变成了一圈树。

大大小小长成了一片林子。图片：AnRo0002 / wikimedia

日历娘の小知识

图片：Mrs skippy / wikimedia

古代欧洲人认为，小仙女围成一圈跳舞的地方会长出蘑菇，所以我们会看到蘑菇在地上围成一个圈。蘑菇的地下菌丝从一小点开始长，不断朝外扩大，中心的菌丝衰老死亡，外圈新的菌丝还在长出蘑菇，就形成了空心的蘑菇圈。

火炬树的这个生长特点被注意到以后，人们马上就想到，它会不会成为紫茎泽兰（Ageratina adenophora）和水葫芦（Eichhornia crassipes）那样的外来入侵种？经过多年的研究，最后的结论是——没有结论。火炬树虽然无性繁殖能力很强，但是它能不能长得好，也挑环境。在土层肥沃厚实的平原地区，火炬树确实有可能快速扩散；但是在土层薄的山区，火炬树虽然能活，但是长势并不好。而且火炬树很怕水淹，不难清除，所以到现在为止，在我国，它们只是因为有入侵的可能而受到关注，并没有被确定为外来入侵种。不过在瑞士，火炬树的种植是受到管控的。

冬天里的无数把火

其实火炬树本身是个挺好看的树。它们的树干修长、笔直朝天（意思就是不好爬），奇数羽状复叶的小叶齐齐下垂，很能满足强迫症审美。尤其是入秋之后，叶片开始由翠绿转为深红，远看红黄绿相间，非常好看，等到深秋，叶片全部变红，更是不次于香山红叶的美景。

火炬树变红的叶片和果序。图片：AnRo0002 / wikimedia

如果只看秋叶，有人可能会以为火炬树的名字是因为叶片似火，实则不然，火炬树这个俗名的来历，是因为它的果序。火炬树是雌雄异株，夏天开花，花序分支很多，淡黄绿色的小花在上面挤成一坨；入秋之后，雌花授粉发育成果实，每个成熟果实上都长满鲜红色的绒毛，挤在一起，让果序变得像一个毛茸茸的火炬。这个“火炬”可以一直留在树上过冬，直到第二年才脱落。

火炬树果实，细看起来……有点令人不适。图片：Krzysztof Ziarnek, Kenraiz / wikimedia

最早发现火炬树的欧洲人，没怎么关注花和果，而是留意到它众多的分枝和细枝上的茸毛，认为这些枝条很像新长出来的还带着绒毛的鹿角。所以林奈在解释它的种加词 typhina 时，说它是“分枝像带绒的鹿角”。火炬树的英文俗名 stag's horn sumac，直译过来就是鹿角漆树。

火炬树细枝上的绒毛与带着绒毛的鹿角对比，你觉得像吗？图片：Fritz Geller-Grimm / wikimedia；needpix

不好吃，颜值还可以

火炬树是漆树科的一员，同科亲戚中，大部分都带有漆酚[fēn]等有毒物质，少数能吃的，比如芒果，汁液也容易引起过敏。不过火炬树的毒性和致敏性相对比较弱。它们的果实还可以吃，只不过不是直接吃，北美洲的原住民会用它们榨出酸味的果汁，来调制饮料。在德语里，火炬树直接就叫 Essigbaum——“醋树”，可想而知它有多酸。

欧洲人在北美发现火炬树以后，并没有致力于把它们变成食用植物，毕竟酸了吧唧的也没多好吃，而是把它们带回了欧洲，种在花园里观赏。从1620年到现在，火炬树也被培育出了很多园艺品种，在欧洲最常见的一个就是裂叶火炬树（Rhus typhina 'Dissecta'）。原种火炬树的小叶边缘有浅锯齿，而裂叶火炬树的锯齿则是深成了细裂，看上去已经不像火炬树了，不过株形和下垂的叶片还是暴露了它的血统。

裂叶火炬树：假装我是蒿子秆。图片：aha / wikimedia

火炬树的木材轻软、脆弱，不堪一用，不过颜色和花纹倒是还挺好看，欧洲人会用它们做成家具表面的装饰。火炬树和盐肤木属的很多近亲一样，木材有独特的荧光特性，在紫外线的照射下，会发出黄色的荧光。

火炬树木材做的工艺品，木质很疏松。图片：Akbeida / wikimedia

当然了，这些特点，我交作业的时候是完全不知道的，要不然肯定会跑去摘果子锯木头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学，已经变成了繁华的商业区，当年的小学生，现在也年过三十。不过当年被我揪树叶子的那几棵火炬树，前几天我去看，还好好地长在那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将会先于我离世，不知道到那个时候，这座城市中的这一小片角落，将会是一片什么样的光景。

冬天里不太美观的“一把火”，很多人都会眼熟。图片：pixabay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5年第295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沙漠豪猪。

红叶满寒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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