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演了一头重获自由的鲸鱼,可现实并没有完美结局
最近因为疫情,大家都长时间呆在家里,每天期望日常生活的回归,计划着下一次外出、社交和旅行;也有不少朋友说,似乎能多体会一点圈养鲸豚的痛苦了——毕竟它们的圈养环境更加贫瘠受限,有的还没有家人朋友在身边,而且它们的禁锢几乎看不到尽头。
01
虎鲸Keiko的故事
在仅有的少数被野化放归的鲸豚里,最为人所知的是电影《虎鲸闯天关》(Free Willy)里的虎鲸Keiko。
1998年时,生活在俄勒冈海岸水族馆中的Keiko。图片:Wikimedia
Keiko是一头雄性虎鲸,原本和鲸群生活在冰岛海域。1979年被人类捕获时,它还不到3岁。Keiko最初被卖给冰岛的一家海洋馆,三年后,又被卖给了加拿大的Marineland海洋公园。
在这里,Keiko开始了为游客进行表演的生活。
1985年,Keiko再次被转卖,被运往墨西哥的Reino Aventura游乐园。Keiko在这里度过了11年,期间除了偶尔被放进水池的瓶鼻海豚,他没有见过任何其他鲸豚类。
1993年,游乐园里的Keiko被星探发掘,成为了电影《虎鲸闯天关》中虎鲸“威利”的扮演者。电影中威利是一头被人类捕捉后卖给海洋馆做表演的小虎鲸,少年杰西目睹了他在海洋馆受到的奴役和伤害,最终在朋友和家人的帮助下,让威利重获自由。
电影《虎鲸闯天关》海报。影片中虎鲸威利的故事,唤起了人们对圈养鲸豚的关注。图片:《虎鲸闯天关》
电影上映后,威利背后的故事也浮出水面。幼年就被捕捉与家人失散、被圈养和被强迫表演,Keiko和威利惊人相似的遭遇,让很多公众开始呼吁,希望给Keiko一个更好的归宿。
于是在1994年底,电影制作方华纳兄弟联合电讯业大亨克雷格∙麦考(Craig McCaw )成立了“Free Willy-Keiko”基金会。科研机构、动物保护机构还有数百万普通公众,特别是小朋友们,也积极捐款来营救Keiko。
1995年2月,基金会出资在俄勒冈海岸水族馆给Keiko修建了一个康复池;次年,Keiko搭乘UPS包机来到这里。在康复治疗期间,Keiko的身体情况大幅好转,它的皮肤病、口腔溃疡和肺炎都得到了控制。它还开始学习捕食活鱼的技巧,逐渐脱离对人类的依赖。
经过一年多的修养,在1998年9月9日,Keiko终于又回到了它出生的冰岛海域。在冰岛西南的克莱茨维克海湾,人们建造了一座长约76米,宽约30米,深度约为9米的围网。在这种半野外的生活环境下,Keiko得以继续进行野化放归训练。
在俄勒冈机场,Keiko被装在特制的运输箱中,等待飞往冰岛。图片:Wikimedia
1999年是Keiko真正回到大海的第一年。它不用再像被圈养时那样,花费很多时间浮在水面乞食和找人类互动,而是可以专心享受围网和海湾里的自然环境,进一步自主觅食,在行为上也渐渐接近野外的虎鲸。
2000年开始,每个夏天工作人员都会驾船带领Keiko游出围栏,去野外虎鲸定期造访捕食鲱鱼的海域。根据这里野外虎鲸的活检取样结果来看,Keiko和这片海域中至少2个基因型的虎鲸有类似的基因——这表明他可能和这些虎鲸有亲缘关系。
到了2001年,Keiko和野外虎鲸的互动增加了不少,独自在野外生活的时间大大变长,活动范围也扩大到整个克莱茨维克海湾和韦斯特曼纳群岛海域。
2002年,Keiko甚至独自跟着野外的虎鲸游历了近1个月,后来更是从冰岛南部一路游到了挪威,距离长达约1900公里。Keiko和野外的虎鲸之间也慢慢建立起了信任。
2002年10月,人们在挪威拍摄到了Keiko。图片:Mark Berman / earthisland.org
另外,通过读取安装在Keiko背鳍上的传感器,人们发现Keiko的潜水能力也有了大幅进步。前两年它最多只下潜到水下35米,单次下潜的时间也不长;而到了2002年,它的最深下潜记录达到了75米。人们还观察到它有弓起身体,抬高尾鳍等做深潜的准备行为。
Keiko途径的海域充满了虎鲸爱吃的食物,它潜水的模式也表明他会主动捕猎。因为人们无法随时随地观察它,所以还不清楚它是否参与了野外虎鲸的集体捕食,但是在其他虎鲸狩猎时,Keiko肯定吃到了东西。他刚刚出现在挪威时,看起来非常健康有活力,兽医的体检也证明,在没有人类照顾的情况下,Keiko完全没饿着肚子。
后来,Keiko跟着一艘捕鱼船来到了挪威的哈尔萨自治市。游客从四面八方涌来看Keiko,工作人员和当地政府花了很大力气控制人们和Keiko亲密接触——毕竟作为一头长期被圈养的虎鲸,如果不能摆脱对人类的依赖,就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试图接近Keiko的游客。图片:BBC
可就在此时,Keiko的身体情况出现了异常。他变得没有精神,常常像浮木一样待在水面。2002年底,工作人员引导Keiko游到了挪威的Taknes海岸,并在此护理照顾Keiko。
然而,Keiko的健康在2003年12月出现明显恶化。在生命最后几天,他明显丧失食欲,且没有活力。12月12日,人们发现Keiko死了,死因为急性肺炎——这也是圈养鲸豚最常见的死因之一。
12月15日,沿岸的居民们将Keiko埋在了Taknes。当地的小朋友给Keiko堆了一个石冢,石头上刻着大家对Keiko的思念。
至此,Keiko结束了近27年的鲸生。
纪念Keiko的石冢。图片:atlasobscura
Keiko最初的名字是Siggi,后来又被改名为Kago。而Keiko这个名字,是他在墨西哥游乐园时被赋予的。这个女性化的日本名字,有着“幸运”的含义。可讽刺的是,最终Keiko并没有等来属于他的幸运。
02
野化放归,是浪费钱?
被野捕圈养用于公开展示和动物表演的鲸豚,的确很少能有机会被野化放归。而这少量的野化放归案例,也都是由科研机构和民间团体施行的,而不是由罪魁祸首——圈养鲸豚产业,主动实施的。
相反,圈养鲸豚产业还在千方百计地阻扰鲸豚的野化放归。
从野化放归Keiko的提议被搬上议程,圈养鲸豚产业就认为对Keiko的野化放归是一场浪费钱、浪费时间的尝试,是动物福利倡导者和动物保护组织一厢情愿的自我陶醉。
Keiko死后,圈养鲸豚产业更是抓住机会宣称对圈养鲸豚的野化放归是“谋财害命”,“圈养”才是保育的中心,是保护鲸豚的诺亚方舟。
鲸豚表演会给游客传达一种错误的观念,即这些海洋哺乳动物就是供人们娱乐的,它们也“乐于”被圈养在小小的水池里,和游客“快乐”地互动。图片:needpix
圈养鲸豚产业试图将圈养环境描述成“安全、可靠”的,而将动物的野外自然栖息地,说成是“危险”和“充满威胁”的。这种说法不仅是以人类为中心而忽略动物本身的,而且也不利于激励公众参与栖息地保护。当一个物种丧失野外栖息地,它们的野外种群都难以为继,又何来的保育?更何况,目前被圈养的鲸豚,绝大多数都野外捕捉自健康和并未被破坏的地区。
另外,没有任何一种鲸豚(无论是瓶鼻海豚、白鲸还是虎鲸)在圈养条件下能够维持稳定的个体数量,因此依然需要不断捕捉野外个体来增加圈养种群的基因多样性。而且,圈养下人工繁殖的后代也从未被放归野外——没有任何圈养繁殖计划,是真正以保育为目的。
水族馆光秃秃的水池,完全无法满足这种活动范围大、智商高、社会性强的动物的需求。图片:GreyHobbit / flickr
而且越来越多的证据,包括来自鲸豚圈养产业内部的数据都表明,圈养鲸豚的出生率和存活率都不及野外同类,平均生活寿命也远低于野外同类。这表明被圈养的鲸豚遭受的压力和痛苦要远高于野外环境中的同类,而且这些问题还是圈养环境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
2019年,中国鲸类保护联盟的科学顾问Naomi Rose博士来到中国,对某海洋馆进行实地考察。在短短的观察中,我们看到了圈养条件下,虎鲸类似人类催吐的异常行为和各种刻板行为,看到了园方试图圈养、繁殖虎鲸的一些准备动作,看到了白鲸的极端无聊,看到了远洋型深水活动的里氏海豚在浅浅的水池里暴晒。视频:中国鲸类保护联盟
圈养鲸豚产业时常表达自己支持(不涉及野化放归的)科研的立场,例如对鲸豚进行行为和繁殖研究。可事实上,这部分研究在半个多世纪的圈养历史中,已经被了解得很充分了。而且圈养条件下鲸豚的繁殖行为,是不自然和不典型的,依赖这些研究结论,可能对动物在野外的保育和管理造成影响。而对动物其他自然行为的研究,更难以在圈养下得到可靠的结果。
想象一下,如果只观察被单独监禁的犯人,是否能得到准确且具有代表性的人类行为?
未来对鲸豚研究的方向,无疑是朝着减少侵入性和人为干扰的野外研究发展。随着科技的进步,如活体组织采样镖、卫星标识、无人机和水下遥控装置的应用,以及野捕和野放技术的改进,也进一步让“圈养动物来做研究”成为历史。Keiko背上携带的记录设备。图片:Thorbjorg Kristjansdottir / Marine Mammal Science (2009)
03
Keiko留给人们的经验和启发
鲸豚成功野化放归有几个关键要素:
1. 动物被捕捉时年龄不算特别小,且掌握了一定的野外生活能力。
对比:Keiko被捕捉时尚处幼年,在后期野化放归时,人们花了很多时间教它捕食活鱼。
2. 动物圈养时间不长,文化丧失还不严重,这样野外种群接纳它们的几率才会大一些。
对比:Keiko被圈养的19年里,除了偶尔被放进池子的瓶鼻海豚,完全没有任何虎鲸同类与之作伴。分析Keiko叫声的科学家发现它的语言很单一,其中还融入了瓶鼻海豚的叫声和类似圈养池维生系统的机械运作声。
3. 人们清楚知道动物最初被捕捉的地点和种群情况,并且选择在鲸豚的同类出现时野放。
04
庇护所:为了被剥夺野外生存能力的孩子
对于不满足上述条件的鲸豚个体,还有鲸豚庇护所这一选项。
海滨庇护所能给动物提供更多的活动空间,以及更自然的生活环境。一个完整的海滨庇护所包括:满足动物生理和行为需求的自然环境(公海上围出来的如海湾、泄湖、入海口等海滨水体),员工、兽医和研究者等专业人员,以及其他配套设施。
婴儿用品公司满趣健(Munchkin Inc.)资助的Whale Sanctuary Project规划设计图。目前该庇护所已经在冰岛赫马岛海域建立。图片:Whale Sanctuary Project
由于大部分庇护所接收的动物,都无法完全在野外独立生活,需要人类的照料,但是在这里它们的日常生活是基于自己的意愿,而不会再被驯养员严格管控。
庇护所的动物也不会参与繁殖。毕竟当亲代都不具备野外生活的能力时,它们的孩子自然也无法习得这些必备的技能。
若有一天某个庇护所里没有任何动物了,庇护所还可以作为救护中心,给受伤、失去母亲或搁浅的海洋哺乳动物提供救助和康复。
英国默林娱乐公司 (Merlin Entertainments)在收购上海长风海洋世界后,被圈养在海洋世界的两头白鲸,小白和小灰,已经被顺利送达冰岛,目前正在暂养池恢复体力和接受野化训练。一切顺利的话,在今年春天天气适宜时,它们就会入住位于克莱茨维克海湾的庇护所。图片:ausleisure.com.au
相信随着大家对圈养鲸豚产业给野外种群、被圈养个体造成的问题的不断了解,会有越来越多的公众愿意通过书籍、纪录片和负责任的野外观察来真正了解鲸豚,了解它们的自然行为、家庭结构以及栖息地状况,支持以保护栖息地为主的保育。
期待不再有鲸豚被野捕圈养,甚至不再需要鲸豚庇护所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Whale be free。
本文是物种日历特约稿件,来自物种日历作者@23 中国鲸类保护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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