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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伴读计划经典阅读推广成果分享】第五辑

阅读推广团队 中央财经大学图书馆 2022-06-24


经典阅读推广成果分享


—第五辑—

·书香伴读计划回顾·

上学期开展的书香伴读计划,举办了3场系列经典导读(讲座)活动,组建了4支师生伴读小组,开展了9场经典阅读分享研讨活动,组织了经典阅读成果征集大赛,前后共有300余人参加,形成了总共约15万字的各类读书报告/书评,现选取其中部分优秀作品予以分享。

【书香伴读计划第二季】与你相约经典~


经典阅读成果征文比赛获奖作品

张瀚葳

    大家好,我是书香社成员张瀚葳,来自保险学院精算20。很高兴在上学期参加了书香社的“外国现当代文学阅读小组”,结识了很多有热情有思想的小伙伴,一起阅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变形记》的故事想必大家都不陌生——主人公格里高尔一觉醒来变成了一只甲虫,这一变故打破了家庭原有的生活秩序,父亲、母亲、妹妹对格里高尔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一切以格里高尔的死亡告终。读完之后,我写下了自己的感悟和反思,絮絮叨叨竟有八千多字。最大的思考莫过于,我们如何对待自己、如何对待身边的人。其中不乏主观的看法,能在这里分享实属意外之喜。也祝大家在本次的书香阅读活动中收获满满!

最荒诞的笔法,最理性的描绘

——读卡夫卡《变形记》有感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卡夫卡的《变形记》中,我竟没有读出任何对人性的夸张、对时代的讽刺;我没有对格里高尔家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甚至没有感觉到故事情节的“荒诞”,我只读到了对人性、亲情客观到绝决的描述和剖析,只感到了无尽的压抑、悲凉和无可奈何。纵然我不愿承认,书中的情景还是一次次与我的经历重合。作为人的我,是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书中的任何一个人的。

意象

我觉得,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是一个生病的人。放到现实来看,他可能是一个绝症患者、垂暮老人、精神病患者,或者其他。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有几点共性:

第一,是能力的丧失。不必说工作,就连曾经轻而易举的行走、进食、听说、甚至起床、排泄都难以自主完成,失去自理能力,只能在他人的照顾下生存。

    第二,是让人感到本能的厌恶、甚至恐惧。这种“本能”是人类的自然天性决定的,无法通过意志、锻炼或自我暗示避免的,同时是无可厚非的。譬如,人们对病态的面容、可怖的创口、难闻的气味、他人的秽物、负面情绪、反复无常的精神状态本能规避。

    第三,是陌生感。某个人当下的状态与昔日的状态形成强烈的反差,让熟悉他的人感到他已经不再是他,或者不愿、不敢、做不到去承认他仍然是他。“陌生”是最复杂的一点,因为要定义怎样算作陌生,首先要思考,我们是通过什么去认识一个人的,是音容,是精神,还是他给我们的感受?

    如果格里高尔变成了一个植物人,他的家人会坚持不懈照顾他吗?如果格里高尔变成了甲虫,却依然能与家人正常交流,他的家人会不离不弃接纳他吗?这些情况对人性的拷问也许不够残酷,人们可能会通过考验,也可能无需再加码便败下阵来。我认为,作者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去考验萨姆沙一家、去考验人性,其实仍是手下留情了。就像答错难题让人自我原谅,而答错简单题才会让人懊丧那样。我敢说,批判书中人的现实中人,面对相同的情况,未必能比书中人做得更好。

    这也就解释了作者为什么会选择“Ungeziefer”(蟑螂、臭虫,甲虫是其中一种翻译,其实是最委婉的一种了)这一意象。要让人性彻底地暴露出来且不失真,这个“病人”最好同时具备以上三种特征。巨大的甲虫(蟑螂),身体笨重,起坐困难,连家具、房门都会成为它行走的阻碍;口不能言,甚至不能发出表达情绪的叫声;爬行时留下分泌物、进食时一片狼藉、气味难闻。几乎所有人都对它有先天的恐惧,这是人类的祖先为了生存留下来的,再勇敢博爱也难以免俗。因此,书中人的遭遇——变成巨虫、或与巨虫共处一室、书中人的情绪——嫌恶(父亲)、恐惧(母亲)、从勇气到放弃(妹妹),也更容易让读者感同身受,一同接受考验、一同反思。

    其实,格里高尔具体变成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借用某一种意象达到这样的效果、充分表达作者所想。甚至,他根本没有变成甲虫,他只是一个可能就在、或很可能出现在我们身边的病人。卡夫卡在《变形记》出版前也致信出版社,要求——

“别画那个,千万别画那个!我不是想限制他的权力范围,而仅仅是根据我对这个故事显然是更深的理解提出请求的。这个甲虫本身是不可画出的。即使作为远景也不行。”

(现在的许多插图、甚至漫画,显然已经抛弃作者的意愿了)作者做出这样的要求,或许有更深的用意。我个人的理解是,作者写的本就不是一个人与虫的故事,是人与人的故事。

主题

    我读了一些对变形记的解读,也听了不少人们的感触。其中一个共性就是,开篇部分格里高尔对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没有惊讶、没有恐慌,他的过于平静、甚至是麻木,是极其反常、荒诞和讽刺的。但真正读完作品后,我却倾向于认为,这种平静不难理解。首先,“变成甲虫”只是一种比喻,格里高尔是病了。另外,格里高尔的变形不是突如其来的飞来横祸,而是一种情理之中的“积劳成疾”。这种“变形”、或者说生病,是身体、精神在长期积累、被压抑的透支和损耗中,终于撑不住,量变引发了质变。

    关于这一点,文中有不少的线索:“他以不寻常的热情投入工作。”“长年累月到处奔波,比坐办公室辛苦多了。”“这种小毛病难道就能打垮我不成!……不,应该说我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一些预兆。”从这些对于格里高尔工作状态、心理的描写中可以看出,他对家人的爱与责任心是强烈的,他比别人更拼命地工作,还债、改善全家的生活、为妹妹的梦想攒钱,无数次克服“小毛病”坚持起来工作。因此,当他倒下(变形)时,他自己是镇静的,而家人、外人都是无比震惊、惶恐的。

    因此,我认为与其将重点放在“变形”这一设定、或者分析人物对“变形”的反应的合理性,不如接受这一设定,着重关注这场不幸中“人性”的表现。《变形记》对人性的表现之所以残酷、露骨、发人深省,是因为它真实。真实的人性是复杂的,有善、有恶、有迫不得已、有无所适从。

人物&个性

    我首先要反驳网络上盛行的一种解读——家人将格里高尔视为挣钱养家的工具人,当他能够挣钱时,家人对他百般爱戴关怀;当他失去了劳动能力甚至为家庭带来负利益时,他们对他弃如敝履、让他自生自灭,而卡夫卡以家人态度的前后对比,批判了物欲横流、人情冷漠的社会。我认为,家人们对格里高尔间不只有利益关系,或者说只占了一小部分。

    文章第一部分的“秘书主任”,是代表工作、收入、利益与物质的角色。如果家人只在乎格里高尔能不能赚钱,他们应该想方设法讨好、挽留秘书主任,为格里高尔的反常找一些不痛不痒的借口,力求保住他的工作。这显然与书中他们的行为不符——妹妹轻声细语通报消息,在格里高尔没有反应时哭泣;父亲虽然暴躁,但仍在为格里高尔辩护,认定他病了却“硬说没病”;母亲则声泪俱下,为格里高尔的病情惶恐,要给他请医生。反而是格里高尔自己,对身体状况视而不见,一心想着让家人帮助自己安抚、挽留秘书主任,劝说他留下自己的岗位。

    虽然格里高尔不能挣钱后,家人们对他的态度确实比从前要恶劣,但二者并非因与果。真正让亲情“变形”的,是现实的无奈、生活的逼迫以及复杂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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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母亲患有气喘病,她的角色是孱弱、缺乏主见的。她对格里高尔“变形”的态度,是恐惧、逃避、不知所措,同时还有作为母亲本能的袒护。刚见到变形的格里高尔时,母亲瘫痪、尖叫、呼救、逃跑。随后的两个星期,她不敢再进格里高尔的房间,而是守在门口向妹妹询问儿子的情况。后来,对儿子日益强烈的思念和担忧暂时战胜了被时间冲淡的恐惧,她一次次想要进房间看望儿子,都被父亲和妹妹拦住了——

 “让我进去瞧瞧格里高尔,他是我可怜的儿子!你们就不明白我非进去不可吗?”

 母亲不想对格里高尔不闻不问,但她终究是无力承受现实冲击的。当她真的见到了格里高尔时——

“她向旁边跨了一步,看到了印花墙纸上那一大团棕色的东西,她还没有真的理会到她看见的正是格里高尔,就用嘶哑的声音大叫起来:‘啊,上帝,啊,上帝!’接着就双手一摊倒在沙发上,仿佛听天由命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就个人的成长体验和见闻而言,我认为母亲对孩子的情感,是全家中最柔软、最感性的。对孩子身心上的变化,母亲也比其他亲人更加敏感。就像我们屡见不鲜的那样,母亲牵着孩子的手问“怎么瘦了呀”,而父亲则与孩子并肩而坐,探讨生活、学习、工作情况。而当一个家庭遭遇变故、孩子发生不测时,母亲遭遇的打击也最是毁灭性的,甚至会因此而精神失常、失去生命。

    《变形记》中,母亲一直在父亲、妹妹的保护下逃避现实。但同时,她作为母亲的本能并未泯灭。

母亲被变形的格里高尔吓晕醒来后,阻止了丈夫杀掉儿子;格里高尔的房间无人打扫、变得肮脏不堪时,她对房间进行了扫除;甚至在格里高尔死亡后,母性的本能依然有所体现——

 “在清醒的最后一刹那,他瞥见他的门猛然打开,母亲抢在尖叫着的妹妹前头

跑了过来……她绊着裙子径直向父亲奔去,抱住他,紧紧地搂住他,双手围在父亲的脖子上,求他别伤害儿子的生命”

 “他的母亲有一回把他的房间彻底扫除了一番,其实不过是用了几桶水罢了……

可是母亲为这事也受了罪。”

 “‘当然是死了。’

老妈子说,一面用扫帚柄把格里高尔的尸体远远地拨到一边去,以此证明自己的话没错。萨姆沙太太动了一动,仿佛要阻止她,可是又忍住了。”

    另一方面,母亲也担负着她的家庭责任。她不只是格里高尔的母亲,也是这个家的母亲。她关怀在外工作奔波的丈夫、女儿,在家里经济面临困境时,她承担了全部家务、拼命地做针线活补贴家用,每每想起格里高尔便以泪洗面。现实的压力也落在了这个昔日孱弱、患病的女人身上,她的确在逃避,她没有表现出对格里高尔强大、果断的爱,她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但我们又能谴责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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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再来说父亲。儿子作为顶梁柱时,父亲慵懒、执拗、暴躁、迟缓、老态龙钟,他的担子交给了儿子,于是在保持威严的同时,心安理得地颐养天年。在格里高尔变形后,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性,不得不重新担起家庭的主要责任,规划家庭经济、当银行杂役早晚劳作。同时,他也成为了妻子、女儿的精神支撑,妻子受到刺激会倒在他怀中,女儿感到委屈也会在他怀里哭泣。对于变形的格里高尔,他的态度是残暴、愤怒、强硬的。他将格里高尔关在房间里,两次打伤格里高尔,后一次更是直接导致了格里高尔的死亡。他的麻木不仁,也成为了众多读者批判的重点。

    每一次格里高尔爬出房间,即便是出于对母亲的关切,也必然招来父亲的暴行。这对格里高尔定然不公,但是父亲的行为,也是能够以“人性”理喻的。首先,父亲对变形的格里高尔再无信任可言,采取暴力,是因为心怀警惕和忌惮,担心他会做出伤害性举动——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父亲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可是你们这些女人根本不听。’格里高尔清楚地感觉到他父亲把葛蕾特过于简单的解释想到最坏的方面去了,

他大概以为格里高尔作了什么凶狠的事呢。”


    其次,他两次打伤格里高尔的动机都与母亲有关。第一次,母亲被格里高尔吓得大喊救命、倒进父亲怀里;第二次,母亲被格里高尔吓得昏死过去,吃了药才回转过来。在他的立场上,暴力的举动是保护家人,而对格里高尔来说,是伤害和蛮不讲理。另外,这个强硬的男人也有愤恨、无助的心态,在生活的打击、疲惫、重压下,他的情绪总被格里高尔推向崩溃的边缘,于是将一切怒火、怨恨宣泄在“无辜”的格里高尔身上。

    我认为,这两次冲突影射着一个家庭中,“病人”与其他人的利益冲突。格里高尔闯进起居室,破坏了父母、妹妹的生存环境,并对母亲的健康产生了威胁。很显然,当家庭与变形(重病)的家庭成员产生利益冲突时,父亲果断、决绝地舍弃了前者、保护后者,甚至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

    另一方面,对于变成甲虫(蟑螂)的儿子,父亲没有一丝怜爱。他打伤格里高尔的另一个不可辩驳的原因,是对格里高尔的鄙夷、厌恶。《变形记》中父亲的身上,有作者本人父亲的影子;其中的父子关系,也与卡夫卡与父亲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卡夫卡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写道:

“我写的书都与你有关,我在书里无非是倾诉了我当着你的面无法倾诉的话。”

    父亲对卡夫卡有着无尽的指责、羞辱和“最恶心、粗俗、可笑”的评价,他的教育方式是“咒骂、威吓、讽刺、狞笑和诉苦”。父亲口中对卡夫卡“不装腔作势”的爱和喜欢,让他害怕、自卑,“躲到房间里、书本里,躲到一帮疯疯癫癫的朋友那里,躲到玄而又玄的思想里”;在痛苦的同时,他也被指责不劳而获,白吃白喝——一如巨大的甲虫格里高尔。出于创伤、痛苦,作者将最糟糕的比喻用在了自己身上,把现实中残暴的父亲搬到书里加害自己,以此控诉父亲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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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妹妹对格里高尔的态度,是所有人中转变最大的,也是颇具争议的。在格里高尔变形之初,她是唯一一个敢于进格里高尔房间的人,主动负责起格里高尔的饮食起居。她为他准备了许多吃食,以摸清他的口味;为他打开窗户,以便他眺望远景;为他向神祈祷,希望他早日康复;为他搬空房间,方便他爬行……

 

“然而心地善良的妹妹实际上所做的却是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为了弄清楚他的嗜好,她给他带来了许多种食物,全都放在一张旧报纸上……”

 

“他那细心的妹妹只看见扶手椅两回都靠在窗前,就明白了;此后她每次打扫房间总把椅子推回到窗前,甚至还让里面那层窗子开着。”

 

她的所作所为,体现出了一种体恤、担当和耐心。但随着时间推移,工作压力增加,妹妹对他的态度转向了应付差事、嫌恶,夹带着狠毒和憎恨,从全家最关照格里高尔的人,成为了第一个表示应当“弄走”格里高尔的人——

 

“他妹妹再也不考虑拿什么他可能最爱吃的东西来喂他了,只是在早晨和中午上班以前匆匆忙忙地用脚把食物拨进来,手头有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她的打扫不能再草率了。”

 

“对这个怪物,我没法开口叫他哥哥,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定得把他弄走。”

 

    在我看来,妹妹的前半表现,说不上有多善良、多重情重义;后半举动,也说不上有多恶毒、多忘恩负义。

首先,妹妹前半部分的照顾不是对哥哥,而是对一只动物。她没有跟他说过话,没有拉小提琴给他听,没有叫他“哥哥”,甚至讨厌看到他;她逐渐开始依照自己的理解照顾、控制格里高尔,比如闯进房间开窗户、搬空家具,而不去关心格里高尔的真实想法;她甚至想不明白眼前的甲虫(蟑螂)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哥哥,又何谈是否爱、是否尊重呢?

    另外,承担这种照顾责任的发心也并不是亲情,正如书中所说,是“少不更事、年轻稚气”,无知无畏,或许还有暂时的好奇心、新鲜感、控制欲和表现欲。在格里高尔变形之前,妹妹在家中几乎不需承担任何责任,

 

    “她关心的只是怎样穿得漂亮些,睡个懒觉,在家务上帮帮忙,出去找些不太花钱的娱乐,此外最重要的就是拉小提琴。”

 

    格里高尔的变形,其实给了她第一个掌控某件事、在某件事上拥有最高话语权的机会,也给了她一个表现自己成长的机会。回想个人的成长经历,如果我主动承担清理卫生间、厨房这一类“苦差事”,父母总会发出“女儿真是长大了”的感慨和赞扬。这似乎是表明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了、长大了的最快捷、直接的方式。妹妹主动给格里高尔喂食、打理房间,而父母在门口等着她、感叹女儿的成长,能带给妹妹一种自豪感,促使她继续下去。而当妹妹开始努力学习、打工分担家庭责任,能够以其他更受重视的方式获得价值感,同时对格里高尔事务的好奇与新鲜被消磨殆尽,她厌恶甲虫(蟑螂)的本能后知后觉地苏醒过来。动机和心性,注定了妹妹对格里高尔的“耐心”不会长远。

    反观妹妹后半的举动,我认为,与其说她对哥哥忘恩负义,不如说她根本做不到去承认“甲虫”是她的哥哥。虽然她叫他“格里高尔”,但她心中哥哥的形象与眼前的巨大虫子,从始至终都是割裂的。另外,家庭的剧变、日夜学习的疲惫、初入社会工作的烦扰、被迫变卖的首饰、被埋葬的梦想带给妹妹的打击,将她尚不成熟的心智推向崩溃——

 

“格里高尔的妹妹从演奏突然给打断后就呆若木鸡,她拿了小提琴和弓垂着手不安地站着,眼睛瞪着乐谱……小提琴从母亲膝上、从颤抖的手指里掉到地上,发出了共鸣的声音……”

 

“‘他会把你们拖垮的,我知道准会这样。咱们三个人都已经拼了命工作,再也受不了家里这样的折磨了。至少我是再也无法忍受了。’说到这里她痛哭起来,眼泪都落在母亲脸上,于是她又机械地替母亲把泪水擦干。

 

    呆滞、机械、情绪失控,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坚守良心和道德,就不是“妹妹”,甚至不是凡人了。她的超我向自我、本我妥协了,而事实上,她在后期的残忍、决绝,也是格里高尔死亡的重要原因。但她不愿承认自己和家人在这件事上的确“放弃了道德”,所以在格里高尔死后,她说——

 

“瞧他多瘦呀。他已经有很久什么也不吃了。东西放进去,出来还是原封不动。”

 

    这句话,将格里高尔死亡的责任,从自己和家人身上推回了死去的格里高尔身上——他们尽到了“投食”的义务,“绝食”是格里高尔自身的问题。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认可了这个“事实”。人性的道德感尚未泯灭,而表现形式变成了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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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高尔

    最后,再来看主人公格里高尔。格里高尔的心境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人性压制虫性、虫性驱逐人性和人性的最后回归。或者说,是分别由自我、本我、超我(其实“无我”更为贴切)主导的三个阶段。

    自我关注现实,主导符合常理的实际行为,承担社会责任。出差、工作、筹划经济,选择合理的生活方式,都由自我负责,也正是格里高尔第一阶段的关注重点。“起床”后就应该“下床”、“下床”后应该“包好样品”,“包好样品”后应该“赶火车”;无法工作会丢掉工资,而不能满足家庭需要,因此应该尽快走出房间,像秘书主任解释、求情;面对父亲的追赶,他要表现出“良好的意图”,尽快回到房间里去……这是格里高尔起床后的所做所想,是现实世界中反复训练过的、作为旅行推销员、长子、哥哥的社会角色的惯性。

    意识到自己“变形”的事实后,他依然密切关注着家人的谈话,为家里的实际情况担忧,压制欲望、理性思考、调节自己的行为以适应这种变化、尽可能地体谅家人并且热切地盼望自己能够恢复正常,重新为家人工作——


“腹中的饥饿时时刻刻使他惊醒,而另一部分时间里,他一直沉浸在担忧和渺茫的希望中,但他想来想去,总是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目前他必须静静地躺着,作忍耐和极度的体谅来协助家庭克服他在目前的情况下必然会给他们造成的不方便。”


“由于他父亲很久没有接触经济方面的事,他母亲也总是不能一下子就弄清楚,所以他父

亲老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解释,使格里高尔了解得非常详细……格里高尔在门背后拼命点头,为这种他没料到的节约和谨慎而高兴。”


“这一回他也不打沙发底下往外张望了;他放弃了见到母亲的快乐”


“……”


    然而,无论他的自我有多么理性、多么无私、多么坚韧,依然抵挡不住本我的蚕食。“变形”后,他在社会上的权利、责任、全部属性都被剥夺了,无法支撑自我;而身体的变化、生活环境的恶化、尊严的丧失,也让他无法再压制本我的欲望。饥饿、愤怒、避免痛苦等人最原始、最冲动的本能一次次翻涌上来,本我最终夺取了自我的主导地位。


“‘妈妈,妈妈。’格里高尔低声地说道,抬起头来看着她。这时候已经完全把秘书主任
撇在脑后;他的嘴却忍不住咂巴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淌出来的咖啡。”

 

    这一情节的出现比较靠前,这时,格里高尔还没有失去自我,但“本我”对“自我”的挑战已经展现了出来。在这般混乱的情境下,人的意志让他关心着母亲,但“虫”的本能却让他做出了对咖啡“砸吧嘴”这一不合时宜、荒唐的举动。

被关起来后,“自我”与“本我”的冲突日益强烈。他不再保持安静,开始四处爬行,沉溺于“爬行”这一原始的动作带给他的愉悦感受。妹妹与母亲为他清空房间时,“自我”让他躲在沙发下,避免吓到妹妹和母亲;“本我”却让他不顾一切护住墙上的画——自己的所有物,而吓晕了母亲。


“有一个想法老是折磨他:下一次门再打开时他就要像过去那样重新挑起一家的担子了……另外,有的时候,他没有心思为家庭担忧,却因为家人那样忽视自己而积了一肚子的火,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爱吃什么,却打算闯进食物储藏室去把本该属于他份内的食物叼走。”


愤怒、饥饿、回避痛苦,“虫性”在他身上越来越强势。终于,在自己被打至重伤饥寒交迫、房客们霸占着他的家觥筹交错时,他的“本我”彻底击垮了“自我”,让他变成了一只被本能和欲望驱使的“虫”。这种欲望,甚至让他对家人克制的爱变得疯狂——


“音乐对他有这么大的魔力,难道因为他是动物吗?他觉得自己一直渴望着某种营养,而现在他已经找到这种营养了……她应该带了小提琴到他房间里去……他永远也不让她离开他的房间,至少,只要他还活着;他那可怕的形状将第一次对自己有用;他要同时守望着房间里所有的门,谁闯进来就啐谁一口……她将和他并排坐在沙发上,俯下头来听他吐露他早就下定的要送她进音乐学院的决心……妹妹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纵横,这时格里高尔就要爬上她的肩膀去吻她的脖子……”


    一个拼搏、担当、深爱着家人的年轻人,沦为一只野蛮、丑恶、疯狂的怪物,这场悲剧,让我感到痛心与胆寒。而更加残酷的却是,格里高尔的人性在最后回归,同时,家人对他却彻底放弃了——母亲的放弃,是闭上双眼睡着了,依旧是用逃避面对格里高尔的死亡;妹妹的放弃,是轻快、雀跃地锁上房门,用残忍的天真掐灭格里高尔生命中最后一点光亮;父亲的放弃则是阴郁沉默,连呼喝斥责都不再发出,火爆的脾气都彻底冷了下来。


“他依靠这些又细又弱的腿爬了这么多路,这倒真是不可思议。其它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的确,他整个身子都觉得酸疼,不过也好像正在减轻,以后一定会完全不疼的。

他背上的烂苹果和周围发炎的地方都蒙上了柔软的尘土,早就不太难过了。

他怀着温柔和爱意想着自己的一家人。他消灭自己的决心比妹妹还强烈呢,只要这件事真能办得到。”


    在格里高尔“回光返照”时、濒死时,他彻底牺牲了“我”,只是记挂着自己的家人,希望自己的死能带给家人安逸的生活。而格里高尔死后,书中角色的人称也发生了变化——格里高尔不再有父亲、母亲和妹妹。现在活在人间的,是萨姆沙先生、萨姆沙太太和他们的女儿。







反思

站在格里高尔的立场上,他是一个伟大、无私的受害者,家人的冷漠残忍,是杀死他的凶手;站在家人的角度上,不幸的宿命被格里高尔的“变形”带到他们的生活中,他们亦是受害者。而作为一个故事之外、现实之中的人,我们则需要审视人性、反思自我;如果我们已经是《变形记》当中的某个角色,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们又要如何去做?

一朝为人,我们深谙自己心中所想,也就都懂人性复杂。即便如此,还是需要有人将我们一五一十地描绘出来,展现在我们眼前,才能让我们直面自己、正视自己,从而反思自己、把握自己、塑造自己。我们始终在与复杂的人性共存,却从未放弃斗争与改变,这也是我们最独特的禀赋。

 杨柳依依,书香伴读。本学期,图书馆阅读推广团队正陆续开展【书香伴读计划第三季】相关活动,让我们一起聆听经典的声音,荡涤枯燥与浮华,一起传递那份与经典不期而遇的美好与惊喜!感兴趣的同学可点击链接了解详情,欢迎大家参加书香伴读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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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书香社

审校 | 贾雪峰 陶晓霞

文字 | 张瀚葳

排版 | 吴林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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