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ylor Swift：当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 你会遇见你自己
作为一位金发碧眼的白人女歌手，至今出道18年，斩获11座格莱美，34个全美音乐奖，29个公告牌音乐奖，而曾经被人群垂青的闪耀在2016年里因Kanye West和Kim Kardashian的陷害化作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刺穿了Taylor Swift的全部世界。Twitter中疯狂传播的#TaylorSwiftIsOverParty 终于在黑客泄露的25分钟完整对话影片而告终，却依然无法彻底修复Taylor Swift与家人及其支持者在四年里如同炼狱般的生活。
2017年2月Taylor Swift在德克萨斯州演出。
摄影：John Shearer/Getty Images for DIRECTV
2017年，Taylor Swift带着专辑 reputation 回归大众视野，她运用嘻哈腔调痛斥着大众与媒体对她无休止的污蔑与攻击，报复性释放了长期酝酿的怒火。她舍弃了前几张专辑中统一的女性原型，以一种断裂破碎的美学示人，无论是赛博格形象还是自嘲的主权者，她不再掩饰黑暗化的冲动表达，而选择在创伤后对身份与特权的质问亢奋地反击。尽管其中的表达会裹挟着丑恶或者短视，却绝不会以“陈腔滥调”被注解。
从才华横溢的闪耀偶像到被陷害跌落神坛人人喊打的“双面人”，再到洗刷名誉反抗发声，她的涅槃重生使其化身为夹杂着女权主义色彩的典型“英雄”形象。
reputation 是Taylor Swift与2017年11月发行的第六张录音室专辑，其围绕着两个主题：她的过往八卦，以及在动荡的事件中寻找爱。专辑招募了Jack Antonoff、Max Martin和Shellback参与制作。
当我们再次回看Taylor Swift早期创作，从700万销量的 Fearless 到其创作才华巅峰的 Red, 她的原创天赋不只是对于情感叙述的敏锐与细致，还有着对于主歌(verse)、副歌(chorus)与桥段(bridge)直觉性的天赋。在发行 reputation 后，Taylor Swift 好似进入了一种温润的冬眠状态，在隔离时期所孕育出的两张独立民谣专辑 folklore 与 evermore ，她运用更质朴的表达吟唱着对于不同年龄视角、成长中的黑暗愿景与情感反思的洞察。随后她相继推出了Fearless (Taylor's Version)和 Red (Taylor's Version)，这是因版权纠纷而重启的两张翻录版，而在短短两年多时间中我们又迎来了Taylor Swift的第5张专辑 Midnights 。
在今年纳什维尔作曲家颁奖典礼中摘得“十年最佳作曲家奖”的Taylor Swift在获奖感言中说到：“一首歌可以藐视逻辑或时间。一首好歌能把你带进最真实的感触中，为你转译出这些感受。一首好的歌曲会一直伴随着你，即使彼时的人或心情已不在。”（But a song can defy logic or time. A good song transports you to your truest feelings and translates those feelings for you. A good song stays with you even when people or feelings don’t.）这一感触也在其第10张录音室专辑 Midnights 中得以表露，Taylor Swift的创作游走在跨越着昨日与明日的午夜时分，整张专辑充斥着粘稠糖浆般的合成器效果，制造了一种氤氲的停摆幻境，而歌者如同辗转其间13个午夜。
2022年9月20日，在田纳西州纳什维尔的Ryman礼堂举行的NSAI 2022 Nashville Songwriter Awards，Taylor Swift摘得NSAI十年最佳歌曲创作人(NSAI Songwriter-Artist of the Decade) 。
在与Spotify合作中Taylor Swift曾提及在午夜清醒创作的原动力是关于自我厌恶，对伤害复仇的幻想，以及坠入爱河与分崩离析的因果思考。相较偏向质朴野生化表达的 folklore 与evermore，Midnights 中的Taylor Swift变得更为审度和尖锐，其中的叙事模式脱离了过往常规与统一的抒情细腻，而是在午夜这样一个神经迟缓与情绪敏感的矛盾感知之中制造了多重的赘述视角：我们听到了对于恋爱过程的细节描述；听到谱写对于已凋零感情的过往倒叙；听到将部分自我抽离而出的深入审视与评论。
Midnights 共13首单曲，发行日凌晨3点再次发布了Midnights(3 am Edition) 版本，其中扩充了7首bonus歌曲，由Taylor Swift与制作人Aaron Dessner共同制作，Dessner也参与制作了folklore、evermore及Fearless、Red 翻录版。
Midnights 有四个黑胶版本、四个CD版本及一个磁带可供选择。点击图片即刻跳转聆听。
在 Midnights 发行前的几天，Taylor Swift与Spotify合作在全球五个城市安装了神秘的电子广告牌，每个广告牌都被设定为在当地时间午夜时分显示Midnights中一首未命名歌曲的单句歌词。按照滑动顺序：图一、二为美国纽约时代广场，图三为英国伦敦，图四为巴西圣保罗，图五为美国纳什维尔，图六为墨西哥城。
专辑由Taylor Swift与其长期的合作伙伴制作人Jack Antonoff共同制作，其中大部分歌曲是在Antonoff位于布鲁克林的家庭工作室和Electric Lady Studios录制完成。（该录音室位于纽约格林威治村，是1968年因摇滚音乐家Jimi Hendrix委托，由建筑师John Storyk和音响工程师Eddie Kramer在1970年设计）
整张专辑中 Snow on the Beach 是唯一有其他歌手参与的歌曲，歌曲以轻盈的圣诞感曲调展开，歌手Lana Del Rey一如既往施展了她最擅长的表演模式—— 一种下沉的、轰鸣的渗入状态，萦绕在其声音中如同被蜘蛛网捕获着：一种静态缓慢的窒息感。而相比之下，Taylor Swift的声音则少了一丝韧性。
Taylor Swift在其IG感谢 Midnights 制作人及其长期合作伙伴Jack Antonoff，以及其他参与者包括歌手Sam Dew、制作人Sounwave、歌手Lana Del Rey、制作人Jahaan Sweet、演员Zoë Kravitz等。
私人属性的情歌一直是Taylor Swift的创作标志，在Midnights 中Lavender Haze与Sweet Nothing 满足了粉丝对于她与伴侣Joe Alwyn低调感情生活的窥探欲。开篇歌曲 Lavender Haze的创作基于Taylor Swift与Joe Alwyn六年的情侣关系，伴奏中夹杂着不规则窜动的喃喃人声如同人工制造的薄雾，营造出一种脱离自然感的梦境。歌者反复吟唱着：“我只想待在薰衣草般薄雾中”(I just wanna stay in that lavender haze)，在这个眩晕醉人的雾境中，一切外界纷扰都无法探入到两个人的世界中。
另一首 Sweet Nothing则由Taylor Swift与William Bowery创作（即Joe Alwyn参与专辑创作时的假名），歌名已经坦率地展露了其极度浪漫的基调，Taylor Swift唱到：“他们说末日即将到来，每个人都在谋求着什么，我发现自己只想跑回家听你的甜言蜜语”(They said the end is coming/Everyone’s up to something/I find myself running home to your sweet nothings)。
Miss Americana 中以Taylor Swift伴侣身份现身的英国演员Joe Alwyn，也是自 folklore 开始参与Taylor Swift专辑创作的“民间贡献者”Wiliam Bowery。
2020年Netflix拍摄了Taylor Swift传记性纪录片Miss Americana，在开篇Taylor Swift翻开了她粉色日记本展示了其儿时的信条：“我一直努力成为一个好女孩”(The main thing that I always tried to be was a good girl)，而随着诸多现实的冲击，她开始意识到这套价值体系的狭隘与自我束缚。如果说 Lover 的 The Man 与 folklore 中的 mad woman 是Taylor Swift对于女权主义领域表达的尝试，那么 Midnights 则开始展现出女性意识觉醒下细致而有趣的写作状态。
2021年11月，Taylor Swift在SNL上表演了10分钟完整版All Too Well，身后画面为其导演的音乐短片。这首歌曲凄美地讲述了一个年轻女子试图在一种基于她最初无法察觉的权力不平衡的关系中找到追溯性的平衡。
You're On Your Own, Kid 中她提及了女性自我凝视下的形象问题：“我举办聚会，饿着肚子，好似一个完美的吻就能拯救我” (I hosted parties and starved my body / Like I’d be saved by a perfect kiss)，最终叙述者离开派对，离开了她所期待的男性角色与凌驾于她存在之上的不安全感，摒弃了以男性认可为名义的控制。
Mastermind 则关于她如何秘密策划能引导关系开花结果的偶遇，“你看所有聪明的女人都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们天生便是每个感情游戏中的棋子” (you see all the wisest women had to do it this way/ Cause we were born to be the pawn in every lover’s game)。而在结尾处，这个被视为弱势的叙述者却撩起爪牙，聊起了其“反派思维”的源头：“儿时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从那时起我像罪犯一样谋划，让他们爱我，并让一切看起来毫不费力”（No one wanted to play with me as a little kid/So I’ve been scheming like a criminal ever since/To make them love me and make it seem effortless) 。这是对于情感关系中最终代理权的展现，即她成为了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Taylor Swift在 Midnights 中回顾着过往的经历与糟糕的关系，每一个叙述的主人公都以一种不安感在追寻着关系中被剥削身份或情感虐待的线索，在其中解读自我，给破败的结局赋以同情与智慧。
如果抛开围绕着Taylor Swift被政治所赋予的客观情境：完美面庞与模特身材的白人形象，她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段关系、每一个社交活动、每一行歌词被记录或是夸大的背后，实际被赋予了远比她本人更真实的意义：这是一个父权社会凝视下再平常不过的女性形象，接二连三鲁莽笨拙的感情经历，将情感伤痛作为表达的弹性工具，渴望拥有浮华炫丽的朋友圈子，害怕被冷落，在意周遭的评头论足，更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而更少在意其身处的世界正发生的事件。
2021年3月，Taylor Swift的 folklore 摘得年度最佳专辑，也使她成为格莱美历史上第一位三次获得奖项的女性歌手，folklore 全线歌曲均在疫情隔离期间创作并制作完成。图为Taylor Swift在2021年于格莱美颁奖典礼表演，也是其经历个人风波与疫情的5年后首次献声格莱美舞台。
Miss Americana 中的一幕Taylor Swift憔悴地说道，“我现在不应该给谁打个电话（倾诉）吗？” (Shouldn’t I have someone to call right now) 。在逐渐瓦解的昨日余晖中，Taylor Swift开始意识到女性不应代表着一群一同登台、借宿聚会的模特与歌手的排他性代名词，不是Bad Blood 中酷炫女性部队的集训图像景观，或是以感情伤害为单一缘由的性别对立，Taylor Swift对于情感忠诚与个人正义的追逐超越了其对于社会层面的关注，也因而转化成一种“肆意自我”表达的黑暗面。
出现在 Midnights 的首曲 Lavender Haze credit名单中的演员Zoë Kravitz曾在2021年在IG祝贺Taylor Swift摘得格莱美AOTY。Taylor Swift在疫情期间曾以匿名助理的身份参与Zoë Kravitz与纽约时报的远程拍摄工作。
而彼时身为世界最具影响力的流行明星之一的她，即使在宏大地绽放着，形象却轻薄而微弱。这基于流行偶像难以脱离代表着文化范式的符号性，例如Michael Jackson以其庞大的商业性推翻了美国广播隔离黑人的规则，或是Britney Spears作品充斥的PG违规内容反应了克林顿时期的宽松政策。反观Taylor Swift，其崛起正值数字时代初期，随着她事业的上升，社交媒体话题导向变得愈发全面与严肃，种族、社会、性别议题逐步压缩着人们对于娱乐性的版图的关注，甚至将繁杂议题与娱乐中心的人物进行叠加评价。
2022年5月18日，Taylor Swift被New York Univeristy授予博士荣誉学位，并于洋基体育场为NYU 2022级学生发表演讲。
如果说Kanye West施加的陷害某种程度上是一位拥有着资本话语权的黑人，借由Taylor Swift这样一个天然持有白人红利固化形象对白人主导体系的精准性打压，那么在Miss Americana 中人们看到了Taylor Swift开始在沉寂中从自我认知出发，向着身份认知、平权乃至政治议题前行，Taylor Swift意识到了其形象不仅仅属于她自己，而成为了一个载体，需要于时代持续对话。这一转变无论是反应在Taylor Swift开始明确公开自己的政治立场，对于边缘社群的积极发声，还是音乐创作的思考回溯都使得她更为明确自己到底身处在哪个位置，又该如何与自己复杂多维的身份自洽共处。
当她被世界遗弃与冷落时，下定的决心“我只需要做一张更好的唱片”；当她不得不放弃06至14年的5张录音室专辑时，坚定宣布再次翻录Taylor Swift version；当故事开始朝着平稳的民间传说发展时，她不再继续迷失于幻想中，不再抨击心碎，一边唱着 “我有这样的经历，年龄的增长并未使我睿智”（ I have this thing where I get older, but just never wiser），一边警醒着“我可以直接盯着太阳看，但绝不会盯着镜子看”（ I’ll stare directly at the sun, but never in the mirror）。
当Taylor Swift再次以第一人称回归世界，回归音乐，她已经走向了自我的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