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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位理想主义摄影家,二十多岁时在香港闹出了大动静

板邪 艺术西区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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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得益于濒临海洋的地理环境,身处厦门的青年一直以来始终对外界,特别是西洋文明保持着开放的态度,他们在艺文界呈现出一种非常先锋、乐于探索的精神。


在这个逐渐凉爽的九月,我们尝试梳理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在厦青年们在艺文方面的新尝试,其中有80年代“5个1”先锋摄影群,千禧年后《搜街》《M世代》等杂志的影响,以及至今兴盛的厦门独立杂志的现状。


今天,我们先来讲80年代5位时髦青年的故事。

本文改写自陈勇鹏《“5个1”漫忆》


趁着没人的间隙,李世雄拿着相机走出展位,没有三脚架,他用三把折叠椅,一个黄色的塑料桶,一块展板,一本书和一个相机包逐层堆叠,搭成了一个怪异的支撑架。然后,他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在支撑架的最上面,相机没有摇晃。


李世雄调好自拍模式,最后通过取景框选定了拍摄范围,然后一阵小跑回到展位里背对着相机做观展状,几秒钟之后,“咔嚓”一声,彼时的时光定格在了一张照片里,这张照片所记录的时代事件后来成为了中国当代摄影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这是1987年4月23日下午,位于湾仔的香港艺术中心五楼的一个瞬间,这里正在举办“5个1摄影艺术展”,这是大陆民间业余摄影团体在香港举办的首次影展。照片中低头趴在桌子上的是周跃东,右手拿起画册的是陈勇鹏,双手托腮的短发女孩名为谢平,正在认真写字的粉衣女孩则是他们的朋友,在“5个1”影展创作者里最具才情和摄影热情的摄影师蔡铭,则远在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北京,正以摄影记者的身份忙碌着,未能来到香港。同一天,“香港专业摄影师公会第一届作品联展”也在香港艺术中心的四楼开展。



此前一天的下午五时,香港中华摄影学会会长何红光等人为两个展览剪彩。两个“第一次”同时同地撞在一起,令李世雄等人有些坐立不安:香港专业摄影水准在世界上仍属前流,香港影友更是见多识广,“5个1”的六十幅又小又粗糙的作品会不会显得太没份量了?


展览开幕后,在“5个1”展区,送花蓝和采访的人接二连三,一大帮记者问长问短,这几位从大陆来的年轻人从没见识过这样的架势,有个电台记者拉着陈勇鹏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录音,陈勇鹏紧张得直打磕巴,连续录了三次记者才说OK。


四人在香港布展期间的合影


当日,香港摄影名家云集艺术中心展厅,许多人观展后向同在现场的李世雄等创作者做出了评价——“想不到国内有这种风格的作品。”“想不到民间沙龙能到香港搞展览。”“想不到你们的作品有这么开放的观念和创新的手法。”“5个1”的作品令香港同行大感意外,周跃东的一幅集合了电线、灯柱、高音喇叭、红旗等物的作品“历史的回顾”就屡被观展者和记者提及。


在港短短的七、八天里,“5个1”同香港摄影界和新闻界的朋友们进行了广泛的交流,向他们介绍国内青年摄影的现状,同时参加他们的沙龙聚会,了解香港摄影家的艺术追求。香港十几家报刊纷纷发文登图报道和介绍,对影展给予了高度评价。摄影家陈复礼先生后来对李世雄说:“你们迈出了成功的和可喜的一步,现在你们年青人是主角了,希望再接再厉。


李世雄在香港展览期间的酷照


此后,“5个1”逐渐取代“自由神摄影创作群”成为这个群体的代称,而在港举办的这次“5个1影展”则是“五人多年摄影创作的一次大汇集,也是这个群体活动的一个高潮,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壮举’。”那一年,这五个穿着牛仔裤的时髦青年风华正茂,李世雄28岁,周跃东26岁,陈勇鹏26岁,谢平26岁,蔡铭25岁。



在此之前


李世雄出生于摄影世家,父亲李开聪是《厦门日报》第一代摄影记者,在童年的记忆里,李开聪经常为了采访拍摄东奔西走,但是一有时间就会跟儿子聊聊摄影,摄影用光、人物造型、暗房制作等方面的技艺经常成为父子间交流的主题。这样的经历,让李世雄从童年时期起,就产生了对于摄影的巨大热情,也掌握了许多关于摄影的技艺。1978年李世雄考入厦门大学历史系,学业之余他把大量的时间用于钻研摄影,在当时的厦大校园里,他已然成为大家公认的"专业摄影师"。


" 厦门摄影世家 "(1995)

后排左一:李世雄、左二:李开聪、前排:李远著


灿烂的宁静,1985年 李世雄 摄


现代艺术的困扰,1986年 李世雄 摄


陈勇鹏高中毕业后于1978年10月直接考入厦门大学中文系。在思想解放的浪潮裹挟中,他发表过一些诗歌,在读到《今天》上北岛、芒克、食指等人的诗作后,陈勇鹏十分震惊,一下子对自己的诗歌创作失去了信心,于是开始寻找新的表达思想和宣泄情感的媒介,他发现摄影在当时还是一块“处女地”,还有比较大的突破空间,义无返顾地破“门”而入

纪念碑 1986年 李勇鹏 作品


谢平则来自厦大的化学系,摄影这个艺术形式蕴含的科技成份较多,洗照片时用到的显影液是包含着硫酸、硝酸等成分的化学药剂,化学系的摄影爱好者近水楼台,入门较早,在系里就有一个暗房,自己配制药水冲洗照片。“经济系77级邱毅勇和79级的蔡铭、周跃东等都很出色。蔡铭的作品有想法、有个性。周跃东拍照很用心,很注重光影的表现力。


谢平 作品


周跃东 作品


蔡铭 作品


在厦大一众摄影发烧友中,这五人的关系最好,交往最密切。周跃东后来回忆道:“我们太有默契了,不用开口对方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做事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从来没有吵过架,比兄弟姐妹还亲。


“1982年秋天,我毕业后分配到北京,李世雄留在厦大,谢平分配到厦门环保局,后到香港定居。1983年厦,周跃东和蔡铭也毕业了,周分配到福建省电大,后自费到日本留学。蔡分配到北京核工业部计划司。我们所干工作都和摄影搭不上杠。”陈勇鹏后来在文章中这样提到。



1983年冬天,谢平从厦门到京旅游,与陈勇鹏和蔡铭在三里河核工业部宿舍楼下的一间又黑又闷的地下室里小聚。谢平说不久前她和李世雄、周跃东在厦门相聚,大家发了一番感慨后忽然起念,想将分散各地的厦大影友串联起来,再烧一把火


“我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呼地往上涌。蔡铭也一改平时缩头缩脑、少言寡语的模样,大声叫了起来,用巴掌重击我的胸膛。我们终于明白,心底那团火并没有熄灭。摄影对我们不可能只是一个陶冶性情的业余爱好,它是我们的精神图腾,是我们挑战传统、挑战世俗的一把利剑。我们渴望燃烧,也渴望燃烧别人。”陈勇鹏说。


从此,影友之间又开始了频繁的通信,讨论艺术思想、商讨有关事宜。陈勇鹏和蔡铭都没有摄影器材,谢平的父亲当时是香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家境比较宽裕,她挺身而出,求得父母支持,为两人各配了一台135相机,“当时购置这器材的钱款,在农村可以盖一栋房子。



1983年底,陈勇鹏休探亲假回到厦门,以李世雄家为活动地点,与李世雄、谢平、周跃东等人聚会,策划了几件有影响的事情。第一件事情是编印一本“四自”(自采自编自印自发)刊物,名为《厦大影友通讯》,此后,这份刊物一共连续出了7期;第二件事则是策划召开了一次摄影理论讨论会,邀请的对象不限于厦大影友,参与方式除了到现场外,还可以通信的形式。



《厦大影友通讯》从此成了“厦大影友圈”连接影友和社会的一个重要的媒介,“厦大影友圈”开始引起摄影界一些朋友的注意。由于是民间刊物,影友们无所顾忌,大胆放言,《厦大影友通讯》无意中成了一个“被压抑者”出气的通道


作为一个民间摄影组织,“厦大影友圈”被排斥在主流摄影圈子之外,只好自己想尽各种办法与他人交流,1985年7月,李世雄和陈勇鹏携带了十几张影友的作品,像走江湖一样,在北京、甘肃、新疆等地,与当地摄影同人交流。“但越是异类,我们就越是憋着一股劲要在一起做点事。”李世雄说。



与此同时,周跃东在福州,李世雄、谢平在厦门分别与当地摄影同人一起办展,进行横向交流。厦门电视台为此拍摄了专题片《光与影的追求》,中央电视台和各省电视台相继转播


1987年4月,在谢平的资助下,李世雄、周跃东、陈勇鹏、谢平四人携带五人摄影作品抵达香港湾仔香港艺术中心的五楼,筹备“5个1摄影艺术展”,这是大陆民间摄影团体在香港举办的首次影展。



从那以后


身处北京的蔡铭“为摄影消得人憔悴”,他哥哥曾在福州为他联系了一个待遇十分优厚的单位,他权衡再三后还是放弃,仍留在北京寻找搞专业摄影的机会。1986年底,蔡铭应试成了《中国报道》的一名专业摄影记者,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谁知就在他羽翼将丰之时,厄运突降,1989年4月患胃癌病逝,魂断影路。


而谢平则嫁为人妻,在香港,深圳、北京、厦门等地奔波谋生。患上脑癌之后,经过两次开刀,三次化疗,谢平反而变得开朗豁达,经常参加社会公益活动,千禧年到来的第一年,她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在和伙伴们的合影照片上留下了一身靓丽的侠气


游神  周跃东 摄


周跃东大学毕业留学日本,回国后继续摄影事业,成为福建非主流摄影圈子里的领袖级人物。可能是留学日本的缘故,学成归来的周跃东的影象风格有了较大的变化,由观念转而纪实。《游神》系列作品是周跃东近年来关注福建本土文化的一个专题,由表面的民俗摄影而深入为文化记录,一个非主流的摄影人却在做着主流摄影应该做的事情


陈勇鹏则在1988年调回厦门建行工作,仍行走在摄影的边缘,并开始练习书法,由于有过在北京工作的经历,所见世面比较广,同时又吸收了很多文艺思潮,因此在他的摄影作品有很多行为艺术的影子。2006年,中华城一带的老城区拆迁,陈勇鹏带着自己的毛笔深入废墟,在各种即将消失的旧墙壁上书写《心经》。


陈勇鹏在老城废墟写《心经》


李世雄继续在厦门大学新闻传播系教授摄影,在经过几年的寂寞之后,从九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末,他的摄影创作经历了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话语的转变。他在创作和理论上建树颇丰,成了国内摄影界的名人,被中国权威摄影媒体称为“中国新时期摄影现代意识最年轻的鼓动者,在摄影教育、摄影创作、摄影理论、摄影组织和摄影商业诸方面成为‘五项全能’”。李世雄的独子李远著在爷爷、父亲的熏陶下,也走上了摄影之路。


作为教育者的李世雄


时装系列(选一),1995年 李世雄 摄


观.念.相系列(选一) 李世雄 摄


观.念.相系列(选二 ) 李世雄 摄 


2006年11月15日,“华辰拍卖”秋季拍卖会影像艺术专场在北京落槌,这场号称对中国影像艺术发展史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首次影像作品大型专场拍卖经过反复的激烈竞争,大部份作品都成功交易。李世雄、陈勇鹏被选入竞拍的三件作品全部成交。其中李世雄的《灿烂的宁静》(限量10张之一)经过十几轮的叫价,最后以高出起拍价5900元的9900元成交,陈勇鹏的《纪念碑》和《月光下有礁石的海面》(各限量8张之一)也分别以6050元和4400元成交。


今年9月15日,由著名艺术史家、芝加哥大学教授巫鸿担任策展人的《中国当代摄影四十年》将在深圳开幕,“5个1”成员的名字悉数出现在展览海报的“名字年轮”上


附录:

厦门摄影简史


①第一个把摄影术从国外带回来的中国人是厦门人林箴;



林箴,久居厦门,道光二十七年(1847)二月,受美国邀请,出国讲学。这时,美国正盛行银版摄影术,林箴对此耳闻目睹,极感兴趣,称之为“神镜”,随即购买了一套银版摄影器具,学会了使用并带回国内,成为中国最早的银版摄影师。


②第一批洋人摄影师登陆中国的地点有厦门;


苏格兰摄影师约翰·汤姆逊与两名清兵


1867年10月苏格兰摄影家约翰·汤姆逊移居香港,开始了他摄影生涯中至关重要的“中国的汤姆逊”的旅程。1870年下半年,汤姆逊和助手沿海岸线北上,游览了韩江口附近潮州和汕头,之后再北行到达厦门,游览了厦门岛和鼓浪屿。在厦门,他遇到正准备前往台湾传教行医的美国传教士马雅各医生,使他有了一位非常难得的向导。


③最早的中国民族感光工业基地有厦门;


厦门感光化学厂原厂址(后江埭工业区)


1956年,厦门感光化学厂建成,1957年公私合营,1958年改国营,主要生产黑白照相纸,是中国最早的民族感光工业基地之一。


改革开放后最早一拨现代摄影艺术群体也出现在厦门;


厦门“5个1”先锋摄影群体


1980年代,李世雄、陈勇鹏、周跃东、谢平、蔡铭等在厦门组织学生摄影活动,组织“厦门大学影友圈”、“自由神摄影创作群”,创办“厦大影友通讯”、举办“5个1”香港影展,向正统的摄影艺术观念发起挑战。对于冲破长期封闭、保守、僵化的创作思想有积极的作用,以其反传统的先锋性,引起摄影界的关注


⑤柯达最大的境外生产基地落户厦门;


柯达(厦门)数码印版厂


1998年,全球影像巨人柯达公司正式进入中国,并在厦门设立生产基地,1999年,柯达海沧厂建成投产。2001年6月,柯达(厦门)有限公司正式投产。2004年3月底,公司新厂在海沧建成投产,厦门也一跃成为全球最大的一次性相机生产基地。


⑥目前,国际知名的法国阿尔勒摄影节已经引进到厦门。


集美阿尔勒摄影节现场


作为世界上创办最早、最具影响力的摄影节之一,阿尔勒国际摄影节于2015年11月在厦门集美新城·三影堂拉开帷幕,正式落户厦门。



参考资料

①本文主要改写自陈勇鹏《“5个1”漫忆》,该文刊于《家园》2007年第2期;

②《李世雄自述》李世雄,《大众摄影》2001年第七期;

③《摄影世家三代人用光影记录厦门岁月变迁》林爱玲,《海西晨报》 2017年12月11日;

④《我国感光工业发展简史》朱璧英,《感光材料》1997年第5期;

⑤《新锐摄影从现代到后现代话语特征的转变》陈敏,写于2001年;

⑥《李世雄:理想没有流失》,《中国摄影报》 2018年第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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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编辑 | 板  邪

配图 | 来自李世雄、陈勇鹏、周跃东、谢平、蔡铭等

海报设计 | 阿 昏,底图来自李世雄《灿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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