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上海5个月，自测阳性。”

上海的疫情，让在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外滩不用再找游客少的拍照位，年轻人不再拥挤在巨鹿路的门店前排队打卡，武康大楼里的住户也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

而那些因魔都之名前去工作、生活的年轻人们，也只能透过窗户眺望着疫情爆发前的熙熙攘攘。这些“沪漂”后悔了吗？他们会想要离开吗？

我和几位身处上海的朋友聊了聊，他们中有从西安土著变身沪漂的北方小伙，有在上海读大学毕业留下来工作的朋友，有因原生家庭破裂不想回家但又不知该去哪儿的漂泊者，也有刚去上海5个月自测阳性等待转运的无症状感染者。

小鹏  27岁  沪漂3年

你知道被关在家里14天后又14天再加14天是种怎样的崩溃吗？比我刚来上海时第一次见到会飞的小强还要崩溃。3年了，我还是没学会和南方会飞的小强和解，可是没关系，这次疫情后我就回老家了。

其实当时来上海没有思考太多，作为一个在西安长大的娃，广深太热、北京太像家、杭州只有电商和阿里巴巴，所以就选择了上海，这个品牌、创意相关行业比较领先的地方。

如果让我以目前的经历给上海一个总结，那可能是这里很割裂。精致、年轻的沪漂们和带着傲气的老上海们互不干涉地生活在一起，他们在同一个空间揣着不同的想法，做着不同的事。

我身边比较多的，都是和我一样的外地人或是更年轻的上海人，很少有和老上海交流的机会。就像很多人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也都是由我们这些年轻人的生活所构建起来的光鲜亮丽。但也因此，这座城市最开始的“原住民”却被忽视了，在冲突发生时，被简单地评价为小气、利己，这不合理。

街道上空无一人的武康大楼

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要再冷漠地把问题归纳为某一方的错误了，所有人都要为此负责。

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个人的感受和想法，我决定等上海的疫情好转后回西安，虽然西安不太可能出现像上海这样，外来和本地人的两方分歧，但我还是想和它站在一起。

另外，这段时间也委屈家里会飞的小强们了，最近我吃东西比较干净。

Yuki  24岁  沪漂4+2年

沪漂4+2年，是我在上海读大学外加工作两年。作为一个人生截止到目前有四分之一时间都在上海学习、工作、生活的人，我也和你们一样从没想过这座城市会变成这样。

也不是恨铁不成钢，我一个沪漂不配，但失落和失望是掩盖不住的，我们这么多年轻人带来的朝气与活力怎么一夜间就都消失了？关在家里每天刷微博、朋友圈，我很庆幸那些事没发生在我身上，但也很遗憾竟真实发生在身边。

各地驰援上海的物资车辆

我还记得刚从老家来上海上学的时候，我发了条朋友圈，内容大概是：“车会礼让行人的感觉太好了。”我觉得这是大城市之所以能成为大城市的原因，所有人靠着极强的秩序性推动着一座城市向前走。

但是黑天鹅出现时，这个秩序性就像“纪实巨作”《小时代》里写的，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这次疫情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元气消耗过多的上海想要回到曾经的风光肯定需要一些时间，我算是有幸体验到了目前为止“最好的上海”，在这里上学、工作、生活没什么好后悔的。但是关于疫情后走不走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会走。

这有点像在恋爱关系中对方犯了错，可以选择原谅，但这个错就永远会梗在两个人之间，也挺难受的，不如潇洒一点，选择“分手”。更何况这次的很多错误，对我来说，真的没法原谅。

再说了，北上广深、川渝杭宁……一线、新一线城市这么多，借着这个机会去别的城市体验一下，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赞赞  33岁 沪漂9年

和别人留在上海是为了这里精致、丰富的生活不同，我之所以留在这里9年，是我也不知道去哪儿。爸妈离婚之后，我就尽量避免自己作为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出现，简单点说，我的家庭关系比较冷淡，不想回家。

这段时间因为疫情封控失去很多自由，饮食起居受到很大限制，社交媒体上也都是负能量，确实挺烦的。但我真正烦的，是我妈投资被骗了20多万这件事。

因为我一个人在上海工作，她觉得要干点啥给我多攒点以后结婚买房的钱，就上当了。虽然20多万也不是个小数目，抠一抠、努努力也能赚回来，但我觉得这背后是我和我妈之间越来越疏远的关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当然了，确实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但是去了一个新城市，人际关系要重新建立，要适应当地的文化风情，我很怕自己和所处的环境失去联系，这可能是亲情疏远导致的PTSD。而且我真正融入上海了吗？我可能会说没有。

赞赞觉得自己就像是白领版“外卖骑士”

我在上海有一份工作、有一个住所、有许多朋友，这些是我主动获得的，而不是这座城市给我的。所以对于现在发生的很多事，自私一点说，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是比较无感的，你更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参杂了一些谣言。我和城市之间的疏离感，大概率不是换个城市就能解决，所以我说不知道还能去哪。

当然，我也问过我妈要不要来上海，她拒绝了。她对于那个出生长大的老城有着太强的归属感，是一种我没感受过并有些羡慕的情愫。关于未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随他吧。

谷子  26岁  沪漂5个月

可能是我运气不好，刚从深圳搬到上海5个月就赶上了这波疫情，更没想到的是，我也成了当日25141例无症状感染者之一。

谷子的自测盒显示两道杠

大家别紧张，我目前除了低烧和嗓子痛之外没有其他特别严重的症状，也没感受到味觉失灵等能让生命灰暗下来的瞬间。

对于自己得新冠这件事，我其实是提前有一些准备的。因为在我之前，我的室友就已经阳性了，作为他的密接，应该很难逃过传染性这么强的奥密克戎。但真的在自测盒显示两道杠的时候，大脑还是变成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想去方舱。

去方舱就像抽盲盒，条件有好有坏，但再怎么比，居家的日子都是难得的隐藏款。

当然啦，我没敢把自己阳性这件事告诉爸妈，因为自己只是轻症而且目前看来比较快就能好，没必要让他们反过来对我过度担心，另外我也害怕这件事成了他们催促我回老家的新理由。

也许很多人在看到、听到魔都这么多“魔幻”的事情后，会决定离开这座城市，或是打消来上海的念头，但我确实还想在上海多生活一段时间，毕竟才来了5个月还没呆够，还没把这座城市新奇的地方体验完呢，受了苦就立刻溜走岂不是纯纯亏了。

而且许多事情，是在一种极端的情况下酝酿的，我觉得这是难以避免的，是正常生活里不会发生的。任何城市在这样混乱的时刻应该都很难招架吧。

昔日热闹的网红街道也变得空旷

上海是一个拥有2490万人口的巨型城市，本地的、外来的、路过的，我怎么想都觉得人类还没进化到全部都是纯真善良和谐的存在。而且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许多人只盯着那些糟心事带节奏，对这座城市和城市里善良的居民、志愿者、管理者就公平吗？没人能拍拍胸脯说“哪儿哪儿哪儿一定会比上海好”，真正发生同样事件的时候也一定会啪啪打脸。

体验过才有资格说话，我会选择在疫情退去后继续留在上海。因为疫情不会一直这么糟糕，这座城市正在变好，我也一定会变得更好。

（文中人物为化名，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作者丨二水

责任编辑丨VV&甜瓜

排版编辑丨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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