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唯一拥有自我意识的动物吗?
利维坦按:从镜子中认出自己,还是从镜中认为是一个陌生的形象(同类玩伴)——这是“镜子测试”的要点。但问题是,对于很多不以视觉为主要感官的动物来说,这个测试就显得不够公平了。况且,即使是视觉导向的动物,也可能因为对镜子不够熟悉而无法通过测试,或无法被激励而去(为了无论什么原因)碰触其前额的标记。因此,有批评者认为,盖洛普的镜子测试逻辑上是无效的。例如,面容失认症(prosopagnosia)患者可能就无法通过镜子测试,虽然他们有着自我认知的能力。
当然,对于从何时起让你产生了“你自己”这个想法而言,作为动物的我们也不是生下来就具备这种认知的。那么,对于那些我们认为聪明的动物呢?它们是否具备“自我”这个意识?
当然,吊诡之处在于内格尔那个著名的论题:“成为一只蝙蝠是什么感觉?”根据内格尔的论证,物理信息无法让我们知道身为一只蝙蝠的感觉是什么,也借此推知,我们亦无法知道他人对于颜色、声音、气味、疼痛等等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别人经历的头疼是你所经历过的头疼吗?一只松鸟看到自己的同伴吃了蜡虫从而就给后者其他的虫子吃,这种行为就是我们人类认为的照顾同类的想法和感受了吗?
文/Peter Aldhous
译/清清
校对/Anthony
原文/mosaicscience.com/story/people-are-animals-too
本文基于创作共用协议(BY-NC),由清清在利维坦发布
黑猩猩汤米。图源:SKIP DICKSTEIN
2014年10月8日,黑猩猩汤米(Tommy)迎来了它的庭审日。但是它不能亲自来到听证会现场,而是像其他动物一样,一整天都被关在纽约格洛弗斯维尔(Gloversville)的二手拖车的笼子里。但是一小时车程之外的纽约州首府奥尔巴尼(Albany)的审判庭上,“非人类权益项目”(Nonhuman Rights Project)动物保护组织的史蒂文·怀斯(Steven Wise)认为,根据纽约州的法律,汤米有权利享受人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它的主人帕特里克(Patrick)黛安·莱弗里(Diane Lavery)有可能会因为涉嫌非法囚禁汤米而被传上法庭受审。
黑猩猩汤米和主人帕特里克。图源:Bill Trojan
在汤米一案的审判中,怀斯以及他的组织秉持着相同的观点。在他们所提出的代表其他被捕的黑猩猩的类似诉讼都有所体现:猩猩是智力高、有自主意识、情感复杂的动物。怀斯对参加听证会的5位法官陈述道:“这些无可争议的事实证明了黑猩猩拥有自主权和自决权,而这两方面都是普通法里至高无上的法则。”
这是一次大胆的诉讼,但迄今未获成功。奥尔巴尼的法院,与之前的下级法院一样,驳回了汤米享有人格权利的观点。但是怀斯会继续战斗到底,把汤米的案子交给纽约州的最高法院,纽约上诉法院(the New York Court of Appeals)。
而纽约州其他地方的事件,与法院考虑将动物认知科学合法化的愿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帕伦维尔(Palenville)是哈德逊河上约有1000人的一个小村庄。2014年3月,村里的里普·万·温克尔飞棍队和射击俱乐部,举行了第四届年度节日盛会,射杀动物竞赛——通过客观衡量他们的心智能力来判断,它们可以说是和汤米一样享有人格权利的。
这些动物就是乌鸦,在帕伦维尔村的“打倒乌鸦”的呼声中被恣意地虐杀。近年来,人们发现鸦科动物——包括乌鸦、渡鸦、蓝鸟和喜鹊——拥有一度被认为是人类和类人猿特有的认知技能。它们会制造和运用工具。它们有过去的记忆,且懂得谋划未来。它们似乎甚至会对彼此的想法和欲望做出回应。剑桥大学的尼基·克莱顿(Nicky Clayton)在实验过程中得到一些惊喜的发现,她说:“从目前所有直接对比的研究结果来看,鸦科动物似乎表现得和黑猩猩一样好。”
坎·卡巴达依的渡鸦实验之一:渡鸦通过从管口投入石头来获取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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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凝视黑猩猩的眼睛时,我们可以从它的眼里看到我们自己。当我们瞥见一只乌鸦时,我们就会想到一个异类在司法保护下被杀害是无罪的情形,无罪对于“谋杀乌鸦”这个词来说衍生出了邪恶的第二层含义。这种偏见以同样的方式影响了普通人和学术专家,导致我们在对非人类智力的理解上出现偏差。猿类无疑是非常聪明的,但是他们的认知能力也受到了比其他物种更细致的研究——大多用于探索人类儿童心智能力的实验。在接受这些测试时,和我们有着相同身体机制和感官世界的动物占有很大的优势。如果我们想要了解动物思想的多样性——通过这样做,或许也能更好地理解我们自己——我们就必须从它们的立场对它们进行评判。
这是很难做到的。2014年夏天,当我看着克莱顿的乌鸦时,即使心里知道它们是很聪明的动物,我还是做不到与它们心灵相通。但几周后情况大有不同,我得到了一次与被捕获的狼互动的机会。我明明知道我们可以通过换位思考来说服自己,认为狼和狗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我尝试了,但却还是不管用。
我对动物的看法和一般人一样矛盾。我和一只狗住在一起,直到最近两个亲人去世才没有和狗住在一起。我吃荤。我认为,为了促进人类医学和兽医医学,而用动物来做实验是合理的。但是,回到20世纪80年代,博士生期间研究老鼠行为的经历却给我的心灵留下了阴影。在进行这些研究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一旦实验不再需要,我就必须处理掉几十只老鼠。起初的几次,我都心慌口干,我感到恶心和堕落。或许那时我应该告诉导师,我要更换研究课题。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渐渐地,杀戮变得轻松了——甚至成了很平常的事情。回想起这些,我的心里比当初本能的反应更难受。
镜子测试:在黑猩猩身上标上两个无味的颜料斑点。测试斑点被置于动物身体上在镜中可见的部分,而对照斑点则放在动物身体上可触及但不可见的地方。科学家们观察到动物的许多反应可以显示它意识到测试斑点是在自己身上,而同时忽视对照斑点。这些反应包括转身和调整身体姿势以便更好地观察镜中的标记,或在看镜子的时候用肢体试图触碰自己身上的标记。图源:Scientific American
虽然,在异常聪明的名单上,从来不曾有过老鼠这种生物。尽管如此,我的经历还是一直在试图去理解生活在一个由气味主导的世界里的动物的社会生活,这让我对旨在探究更复杂动物心智能力实验的合理性提出了质疑。最著名的是“自我意识”的“镜子测试”,这是由戈登·盖洛普(Gordon Gallup)在1970年设计的(他如今在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在给了黑猩猩一段时间与镜子互动之后,盖洛普在给它们打麻醉的同时用染料做上标记,然后研究它们清醒过来时看到镜像时的反应。猩猩们一边看着镜子一边触摸着标记的区域,由此盖洛普得出的结论是,猩猩们知道镜子里的就是自己。自我概念被认为是进化成熟的思想的标志之一,而人类婴儿在18个月以后才会作出类似的行为反应。
(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167/3914/86)
有研究表明,一直以来被认为靠超声波来把握周围状况的海豚,其实与人类拥有类似视觉能力的可能性很大。图为纽约哥伦比亚大学黛安·莱斯(Diane Reiss)通过海豚所做的镜子测试。图源:Imgur
为了证明海豚看到镜中的是它自己,黛安·莱斯在海豚身上做了标记(另一对照组做了不可见的标记以控制变量),发现海豚会因为看到镜中自己身上的标记而去蹭容器壁,希望能蹭掉标记。图源:Reiss&Marino,PNAS 2000
对于镜像测试,我的关注点不是在于成功,这种成功在其他“聪明”的物种上,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实,如大象、海豚和喜鹊。我所思考的是我们应该如何解释失败的那一面。这些动物的失败是由于他们缺乏自我概念??或者说这个测试对那些不使用视觉外观来进行社交的物种不管用?是否能用气味和超声波为猎犬和蝙蝠设计出类似的实验?一只蝙蝠听到自己那被改动过的回声时,可能会想:“是的,那就是我……虽然不太对劲……”但问题是,我们又怎能知道蝙蝠的想法呢?
我并不是在责怪研究人员把他们的精力集中在把人类与其近亲区分开来的事情上。人类的心智显然是特别的:因为黑猩猩和其他类人猿不会做的事情,我们人都会做。比如谱写交响乐,设计飞机,或者设计实验来探测彼此的心智能力。当我们试图把我们的智力水平分解成它的组成部分,并以找出我们与众不同的原因作为目标时,我们就会遇到难题。
曾经有一长串的认知属性被认为是人类独有的:它们包括语言、道德、通过发明工具来解决问题、将我们的思想投射到过去或未来,以及“心智理论”——指一种将欲望、知识和其他心理状态归因于他人的能力,同时意识到这些情况和我们自己的不相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自从第一批类人猿,紧接着是包括大象和海豚在内的其他物种,通过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认知技能测试,人类认知独特性的大厦就已经在慢慢的被逐渐瓦解了。与此同时,这些“聪明”的物种和那些栖息在高高的树上的物种之间的差距,可以说早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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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文化中,民间传说把乌鸦与智慧和狡诈联系在一起,但直到最近,科学界才开始关注这种说法。上世纪90年代中期,来自新西兰北部的帕默斯顿梅西大学(Massey University in Palmerston North)的加文·亨特(Gavin Hunt),报告了他对乌鸦的野外观察。这些乌鸦栖息在南太平洋新喀里多尼亚(New Caledonia)群岛的森林里。这份报告让人们对乌鸦的聪慧有了第一次印象,乌鸦家族成员的聪慧程度居然比类人猿还要高。
亨特观察到乌鸦把小树枝做成钩状来捕捉枯木洞穴里的昆虫,或者是用露兜树叶子上砍下来的带刺的工具来捕捉昆虫。随后对捕获的新喀里多尼亚乌鸦进行的观察工作表明,亨特的观察并非偶然。在牛津大学的一项著名实验中,一只名叫贝蒂(Betty)的乌鸦在看到自己的同伴起飞时带起的钩状金属丝时,它很快就想出了如何将铁丝弯成钩子,去把一个装有食物的小桶从试管中拿出来。
(www.sciencemag.org/site/feature/data/crow/)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d1330nbsmst&width=500&height=375&auto=0
(建议wifi环境下打开)
新喀里多尼亚的乌鸦不只是熟练的工具制造者。它们似乎明白因果关系,并且具有元工具(meta-tool use)使用的惊人能力:使用一种工具来操作另一种工具以达到最终的目的。甚至于说,新喀里多尼亚的乌鸦在技能迁移方面的能力比黑猩猩更胜一筹,这些乌鸦能够把一个问题的解决技能运用到相似但又有些不一样的问题上。一项标准的测试是“陷阱-试管”测试(trap-tube test),在这种测试中,动物必须知道如何使用一根棍子从管子中获取食物,并意识到将食物推到一个方向会得到食物,但将其推入另一个方向会导致食物落入陷阱。在“陷阱-桌子”测试中,有过“陷阱-试管”测试经验的新喀里多尼亚乌鸦的表现比缺少经验的乌鸦要好。面对眼前的食物,它们有两种选择,平放在桌面一端的食物要么向它们这边倾斜,要么落下陷阱里去。但是先前的“陷阱-试管”测试对黑猩猩和其他类人猿却没有起到借鉴的作用。猩猩们似乎不明白这两种游戏都有相同的规则:不要把食物弄进洞里!
(rspb.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content/276/1655/247)
(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2757606/)
这些“解决问题的任务”(problem-solving tasks)是比较心理学的主要设计活动,它们经常被用来比较幼儿和黑猩猩的认知能力。这些任务对于乌鸦来说很容易,因为它们的喙和眼睛堪比婴儿或猿的手一般灵巧。但若要了解更多的鸦科动物,就必须要求想象力的飞跃,进入鸟类的世界,设计实验来探究它们日常行为背后的心理过程。
在20世纪90年代末,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尼基·克莱顿就有过这样的想象飞跃。来自剑桥大学的一位心理学家托尼·迪金森(Tony Dickinson)很确信地告诉她说,动物缺乏“情景性记忆”——一种能够记住过往事件的“内容、地点和时间”的自传式能力。这种观点早已根深蒂固。但是克莱顿很是质疑,她回忆道:“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证实过这种说法。”克莱顿当时正在研究西部松鸟(scrub jays)的觅食,她发现这些鸟儿埋藏食物的习惯,正好为观察它们的记忆是如何形成的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图源:kromakhy.blogspot
她和迪金森首先让这些松鸟将易腐的蜡虫和不易腐坏的花生藏在装满沙子的盘子里。这些松鸟反应很快,它们知道这些昆虫幼虫在几天后就变得不好吃了,而花生仍然很好吃。在随后的实验中,松鸟们找到了它们最喜欢吃的食物——蜡虫——前提是离埋藏的时间仅间隔四个小时,但是如果已经过了几天,它们就会去寻找那些埋藏的花生。原因不仅是在于它们能够闻出蜡虫的腐臭味,因为,即使食物被转移,托盘里换上了新沙子,它们在幼虫还可能保持新鲜的情况下,依然会去找到幼虫的埋藏地点。
虽然我们无法得知,松鸟对埋藏特定食物的时间和地点的记忆,是否是在有意识地将思想投射到过去——这就是人类大脑如何处理问题的方式。但是这次实验就像当初克莱顿听到动物的“类情景”记忆这个科学术语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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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顿曾经用来实验的松鸟,如今栖息在剑桥郊外寂静的马丁利(Madingley)村子中的大型鸟舍里。这个村子是剑桥大学动物行为学科的一个分部。我到了那里之后,发现它们埋藏食物的行为很明显。它们埋藏的对象不仅仅只是食物:而是所有夹在围栏和木棚之间的东西,如石头、软木塞以及钉子。很显然,我的出现惊扰到了它们。但是,在一小段时间过后,一只松鸟又开始继续埋藏食物了。克莱顿告诉我说:“因为你是新来的,它们不认识你,它们是在试探你。”我回头诧异地看着她,惊讶于我们在这方面的认知差距。虽然我之前也读过类似的科研文章,知道这些松鸟的认知的复杂程度。但是,现在的我却找不到那种与被捕获的黑猩猩面对面时,情感上的联系。
但是,克莱顿似乎很容易就能体会到自己的实验动物的心理。她认为,这首先要归功于长久以来想飞的愿望,激励着她长期投入到芭蕾舞的训练中,从而使她有了今天这种感知动物的本领。其次是她认为闲暇时候像艺术家一样思考问题,可以有助于站在动物的立场上理解它们的思想。她说:“我们受到这样一个事实的限制:作为人类,我们确实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看待事物。但我们可以通过跳出这种思维模式来尝试着缩小这些限制——这就是艺术家们一直在做的事情。”
总之,克莱顿实验室里总是不断地有新的发现。最近的实验发现了一个现象 :松鸟和人一样,吃一种食物就可以饱腹,但仍然会渴望尝试新的食物(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我们在拒绝吃第二道主菜的情况下,还猛地吃甜点)。在和一位博士生露西·奇克(Lucy Cheke)一起工作时,克莱顿发现,即便是只给欧亚松鸟喂一种食物,它们吃饱后就不会再想着去吃另一种食物了,但是担心以后吃不到这种食物,因此有选择性地把所吃的食物藏起来。所以,现在除了发现松鸟有对过去的特定记忆,它们也会谋划未来。
松鸟好像还懂得考虑同伴的想法和感受。克莱顿的研究小组发现,在雄性欧亚鸟看着自己的同伴吃了蜡虫或黄粉虫后,它们的伴侣会选择性地为自己的伴侣找到另一种食物。雄性的松鸟不会对“我要蜡虫”这样具体的行为暗示做出回应,而是在看到同伴对黄粉虫的偏爱后主动提供这一食物。
早期的松鸟实验表明,松鸟在意识到自己埋藏的食物有被偷的可能时,就会改变原计划。如果在埋藏食物的过程中被另外的松鸟看见,它们之后会私下转移埋藏的食物。重点是,只有曾经偷过别人食物的松鸟才会做出这种预防犯罪的行为。一旦它们从个体经验中了解到,松鸟会偷东西,那么当另一只鸟对自己的埋藏物构成威胁时,它们就会采取相应的措施。或者,正如克莱顿所言:“知贼心者,莫过于贼也。”
所有的这些研究结果均表明,松鸟具有和人类小孩相似的特征,叫做心智理论——考虑他人的心理状态,从而证明了它们是有自主意识和动机的生物。
© Adam Batche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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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有创造力的科学家们让自己投入到其他物种的精神世界中去,设计实验来探测它们那惊人的心智能力,我们就能够更加全面地了解动物的心智了,对吧? 或许吧,但是这种潜心的研究似乎是在引诱我们去相信有些动物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特别。我确信,我们人类的好朋友正在遭遇这样的事情:有些实验很明显可以看出,科学家们更多的是在操作它们,而不是在研究它们所具有的心智能力。参与该类研究的一位科学家,亚特兰大市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的格雷戈里·伯恩斯(Gregory Berns)说到狗甚至被放进了核磁共振仪内,来研究它们是否爱我们,他在《纽约时报》上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狗也是人呐。”
狗的特别体现在哪里?是因为它们几千年来都跟人在一起生活么?例如,狗似乎特别擅长读懂人的眼神以及隐藏食物的手势。2002年在哈佛大学,以布莱恩·哈尔(Brian Hare)为首的科研团队发现,家养的狗在这些实验中,连续击败了人类饲养的狼和黑猩猩,进一步证实了这些技能是经过一代代喂养中选择性进化而形成的。
(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298/5598/1634)
在印第安纳州竞技场(Battle Ground)的狼园(Wolf Park),哈尔的这些发现引起了一些争议。该狼园的高级训狼师帕特·古德曼(Pat Goodmann)觉得哈尔的发现很不可信。她说:“我记得曾经有做出几个这样的指示动作,当时我是在向另一个人发出指示,但没想到被一只狼看懂了。” 这些现象一直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中,因为她们通常会用一个她不想让动物看懂的术语来交流——例如园内主围场中放在湖中的啤酒罐。
几年后,狼园对哈尔的质疑事件,传到了盖恩斯维尔(Gainesville)佛罗里达大学的教授克莱夫·韦恩(Clive Wynne)耳朵里。他最近正在着手和一位名叫莫尼克·尤德尔(Monique Udell)的博士生一起研究狗的行为。出于好奇,韦恩和尤德尔飞往印第安纳州,并在那里进行了相似的指示实验,此次实验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工作人员是在圈内给狼指示,而不是在围栏外边发出动作的指令。在这种情况下,狼的表现优于宠物狗,宠物狗们在圈内做得很好,而一旦到了圈外,就不行了。收容所里的狗很少有与人互动的经验,在这方面它们什么也不懂。韦恩说:“所有这些动物都能够注意到人的行为之间的联系以及对它们产生的后果,而这其中的区别在于它们在生活中的种种经验。”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003347208003631)
韦恩的结论是:狗在社会认知方面的技能不是通过饲养的选择性来塑造的;因为它们的这些技能在狼群中早已有体现。他还认为,这些社会认知技能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学习问题,不存在其他复杂的因素。
韦恩和尤德尔在最初的几次实验中,都是站在围栏外观看,让古德曼和她的同事们发出指令。但是2014年8月,我得到了一次与园中一只名叫玛丽恩(Marion)的明星女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只母狼能够理解人类指令时已经9岁了,如今已是狼园中资深的女政治家。她现在16岁了,全身雪白,虽然曾经和她一起生活的同伴都已经去世了,但是她还是无法和其他晚辈们和睦相处:她的领袖地位意味着她会把任何对手撕得四分五裂,或者自己在厮杀中死去。
但是,陌生人在特定情况下会受到欢迎,那就是当它们接收到这样的指令时:请我们的玛丽恩向你走来,你帮她抓一下身子,但是要注意动作时不时放轻松。事实证明,人工饲养的狼会乖乖地待在原地让人去抚摸,但是如果抚摸不当,就会惹怒它们。我非常开心,因为和玛丽恩以及园中其他动物都很友好。我们甚至还进行了一些即兴的指令——但是当时玛丽恩已经注意到古德曼腰带上绑着的袋子里有好吃的食物,所以她不太理会其他发出的动作指令。
狼园的经历使我深刻体会到,要做到像克莱顿说的那样从动物的心理出发来切身理解它们的思想是多么的困难。当玛丽恩靠近我,用舌头舔我的脸时,我感觉像是我们家的狗狗们在舔我。之后当我经过旁边一个住着三只年轻动物——比奇(Bicho)、坎蒂(kanti)和菲奥纳(Fiona)的围场时,我目睹了一场三兄妹向其父母发出的凶狠攻击。所以,当坎蒂向我的腿靠近以来试探我时,我因感到恐惧禁不住发起抖来。
我的科学家理论开始暗示自己说:“不要从你的角度去看问题。”以此来提醒我观察动物在做什么,而不是被我的情绪反应所引导。但在我的脑海里,那一刻,一切都是关于我对狼的反应,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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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觉得从自己的思想出发无法理解它们的行为时,我们就没办法让自己贴近它们的思想,而此时,如果我们能够换个角度按照它们的处境来思考动物的智力的话,事情也许就会变得容易了。接下来的研究可能来自于头足类动物——章鱼、乌贼和它们的亲属。这里我们讨论的是无脊椎动物,它们的大脑与我们的大脑有很大的不同:它们有一个分布式的神经系统,它们的触角上有微型的大脑,还有主要的器官。但克莱顿发现,乌贼似乎有过去的记忆,而章鱼则被观察到携带椰子壳,以便遭到攻击时用作挡箭牌,这说明章鱼对工具的使用进行了前瞻性的规划。
图源:PNAS
与此同时,一些研究脊椎动物认知的研究人员开始排斥该领域的以人为中心的偏见。剑桥大学的乔许·普拉尼克(Josh Plotnik)在泰国金三角一个豪华的大象度假村展开工作,当游客们都不骑大象之后,这些大象就会参与到他的研究中来。普拉尼克开始对大象进行一系列曾经用在小孩和黑猩猩上的实验,包括镜子实验。但是他现在意识到,要想能够全面探究出大象的认知能力,就需要首先了解它们那由气味和低频声音主导的感官世界。
图为2006年乔许·普拉尼克所做的大象镜子测试。图源:PNAS
普拉尼克说:“我要是把黑猩猩的所有实验生搬硬套用在大象身上,然后将得到的所有否定的答案公布于众说:‘大象不会做这个,也不会做那个。’我认为这样做是很不道德的。因为事实可能是,大象都会做,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找到了正确的研究方法。”
这可能意味着要超越简单的“通过或失败”的人类认知技能测试,转而观察细节。克莱顿的同事亚历克斯·泰勒(Alex Taylor),来自新西兰奥克兰大学(the University of Auckland),他把这种细节称为“认知特征”。他认为不仅要记录一项智能测试是否能够正常进行,还要记录失误率以及测试失败的情境——理想情况下,还可以使用脑成像技术来观察所涉及的潜在的神经活动。
虽然难以预测这种研究动物心智的方法会得出怎样的结果,但是,如果我们发现,动物们根本没有按照我们认定的思维去思考问题,那不是很有意思吗?我们不擅长去判断我们对金融风险的承受能力,例如,我们通常把自己已经拥有的资产看得太重——甚至是在该放手一搏以获得更丰厚的回报的时候也畏首畏尾。我还想到,对于特定动物的心理技能的探索可以应用于人工智能领域,尽管我们现在还远不能够复制非人类动物的认知能力。当我们探索天空寻找外星智慧的迹象时,我们当然不希望仅仅局限于思考“智力”在纯粹人类层面上的意义。
目前,我们唯一可以研究的是我们自己星球上的动物。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去争论,黑猩猩汤米,我们的宠物狗,或者其他任何物种是否应该被视为人类的争论上,而是应该从这一准则出发:“人类也是动物。”
当然了,人一定是非常有意思的动物,只不过这句让人类自己说是不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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