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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动物:为了享受孤独

Faith Hill 利维坦 2022-08-26
© Max Mikulecky

利维坦按:




可以想见,如果你是一个夜猫子,那么与拥有一般作息的人相比,你在白天活动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很多,这多少也意味着,你与拥有一般作息的人的社交时长缩短了——除非你的身边都是和你一样的夜猫子。
社交减少是否会带来对于个体身心问题的负面影响?或许,这个问题在某些人看来,其实是不存在的假问题,在他们看来,社交本身才是扰乱心智且完全不必要的事情。而且我们必须注意到,如文中所言,人类心理学所预设的普遍前提对于那些夜猫子来说真的有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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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现在是晚上。你钻进被窝,关上灯。也许你会听到街上汽车的喇叭声,或是公寓墙壁另一边传来的人声,又或者是你的伴侣在你身边的呼噜声;也许万籁俱寂。你甚至可能觉得整个世界都随着你一起缓缓沉入梦乡。


但在这漆黑的夜晚,当大多数人都在熟睡的时候,有一整个世界的人都毫无睡意。


他们上班、开车、在24小时营业的商店里打杂。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几乎少有人群,没有拥堵的交通,也没有长长的排队;没有在杂货店过道里笨拙地避开其他购物者挪来挪去的场景,没有与邻居的口角,也没有时刻响起的电子邮件通知音。等到太阳升起,这些“夜行动物”才安顿下来睡觉。


他们并不都想这样生活。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患有睡眠障碍,或者需要上夜班。但是这群人中的另一些非常渴望这种生活——渴望到主动去找那些夜班工作,以训练自己在夜色中保持清醒。


他们并非忍受着孤独隔绝过这种生活,而是为了孤独隔绝过这种生活。我和其中一些人谈了谈,他们向我描绘了一幅夜间世界的神奇画面:这世界里有着精致、深刻的孤独,有解脱,还有逃离。


大多数心理学家认为,人类天生就是社会动物;与他人接触不仅仅是一种欲望——更是一种需求。如果缺乏社交,人们的身心健康就会趋于衰退。但是和我聊过的夜行者们都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人际互动。


“我试过保住自己的日班工作,但是我受不了早起、匆忙上班,最重要的是……整天都待在人群里。”26岁的夜间保安克里斯·亨根(Chris Hengen)住在华盛顿州斯波坎谷市(Spokane Valley),他通过电子邮件这样告诉我(他觉得用电话交流不自在)


“我对他人没有任何恶意,只是社交会让我精疲力尽。”现年41岁的网络工程师约翰·杨(John Young)住在新泽西州哈蒙顿市(Hammonton),他告诉我自己过着相当孤独的生活,这让他“非常快乐”。


杨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就断断续续地上夜班,他更喜欢夜晚的宁静,但这种偏好有时会被误认为是社交焦虑或抑郁症。事实上,他告诉我,他是个内向的人,这就是他喜欢的生活。和我交谈过的其他许多人也给出了类似的理由。


话虽如此,人们也许会好奇,选择几乎完全脱离白日社会的生活是否不仅仅是出于内向;我可以理解这种想法。对独处的渴望到了何种程度会变得不健康?如果我们相信夜行者们的话,相信他们只是喜欢这样生活,人类心理学的一个核心假设就会变得复杂起来:这个假设认为所有人都拥有相同的基本需求。

 

© Max Mikulecky


古代人类之间的社会交往看上去与今天截然不同。直到大约12000年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大多局限于相对较小、以狩猎和采集为生的大家族群体。在农业生产发展起来后,越来越多的人群开始聚集定居,但是与陌生人的互动仍然相当有限。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社群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这种增长在工业革命中爆发,大量人口涌入城市、在工厂工作,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密切。


政治学家罗伯特·普特南(Robert Putnam)在《独自打保龄》(Bowling Alone)一书中指出,城市的这种急速发展最初刺激了人际联系的增多。但是,在他看来,20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随着城市扩张和新技术使人们把更多的时间花在独处看电视或开车上,这些联结开始瓦解。


2017年,曾任和将任美国卫生署署长的维维克·穆尔蒂(Vivek Murthy)警告说,一种危险的“孤独传染病”正在传播。正如他在《哈佛商业评论》(Harvard Business Review)上所写的那样,“在我照顾病人的这些年里,我看到的最常见的病症不是心脏病或糖尿病,而是孤独。”


近年来,评论家们指出,孤独与社会的各种疾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自杀率的急剧上升和阿片类药物危机。如今,二十一世纪的美国文化常常与深刻的孤独隔绝联系在一起。


© Edward Hopper


与此同时,不管你喜欢与否,现代生活的大部分事务仍然需要你和其他人待在一起。从很小的时候起,孩子们就跌跌撞撞地走进学校,整天和同龄人呆在一起。与我交谈过的人告诉我,他们一直抵制这种强制的社会化。


丹尼尔·赫尔曼(Daniel Herman)住在伊利诺伊州的奥兰帕克(Orland Park),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从事机械加工的夜班工作。他告诉我,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直想要独处,尽管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心情。高中毕业后,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喝酒;在社交场合,他觉得酒精可以让他像其他人一样互动。但他不喜欢如此依赖酒精的感觉。“当其他人都在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则在“变得像个正常人”。(现在他清醒了;他告诉我,夜行生活让他更容易远离酒精,因为他不需要通过喝酒来为社交活动注入力量。)


长大意味着你获得了部分追求独处的自由(至少,如果你愿意且负担得起,就可以独自生活),但成年人的生活通常需要与其他人面对面接触——在银行排队、在公园里遇到人、与柜台后的柜员寒暄。对于许多人来说,它还意味着你进入了职场,而职场要求你一直处于“社交状态”:与隔壁工位的同事聊天、一边用微波炉加热午餐一边寒暄、在会议上发言。


罗克珊娜·亚历山德鲁(Roxana Alexandru)的工作是为内向人群提供生活指导,她过去的办公室工作曾让她精疲力尽。“我在会议室里躲着别人,”她告诉我,“坐在其他人身边,听他们说一整天的话,这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现在她远程工作,平时凌晨4点起床,一边工作一边享受宁静,直到6点左右孩子们醒来。她说,尽管这让她感到精疲力尽,但她需要利用周围人睡着的那一小段时间来自由呼吸、集中注意力;等到帮助孩子们完成早晨的日常事务后,她会小睡两三个小时来补觉。(“我非常爱我的孩子,但是我认为我这种性格不适合养小孩,”她告诉我,“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性格……但这是一场挑战。”)


© Gail Albert-Halaban


你可能认为现代生活会让独处变得更加容易。互联网可以让你远程做很多工作、完成很多任务,社交媒体则可以让你不必忍受拥挤的公共汽车或冗长的谈话就获得某种有限形式的联系。但是,这些技术上的便利也会渐渐侵蚀真正的孤独感。


《一人派对:孤独者宣言》(Party of One: The Loners’ Manifesto)一书的作者安内利·鲁弗斯(Anneli Rufus)告诉我:“即使你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也和他人产生着如此亲密的接触,仿佛真正置身于人群之中,这令人反感。”(她没有养成昼伏夜出的作息,尽管曾经幻想过这样做。)


虽然网络世界从不会真正安静下来,但是夜晚仍然可以让你感觉更加平静——你所在时区的大多数人都在睡觉,没在发帖、回复或者期待交流。即使这并不完全符合逻辑,但夜行生活确实会让人感觉像是对永不停歇的人际交往的反叛行为。鲁弗斯告诉我,它就像现代版的“钻进树林搭一间小木屋”一样,你是在表明一种立场(尽管基本是象征性的):“这里没有其他人。”


和我交谈过的许多人都感觉自己被困在当代生活中——沮丧、紧张,因为这种感受本身而感到内疚。但是后来,他们每个人都意识到:人生不必如此已经存在这么一个时段了:每到这时候,社会的喧嚣和混乱就会消失。他们只需要在这段时间里保持清醒。


© Design Observer


然而,整夜不睡并不总是件容易的事。理想的睡眠时间因人而异,但大多数人自然而然地遵循类似的昼夜节律,在白天保持清醒。扰乱生物钟会严重破坏你的健康:昼夜节律紊乱会增加患2型糖尿病、心脏病、胃肠道疾病和癌症的风险。


一些和我聊过的人告诉我,他们有时难以入睡,不得不有意识地训练自己适应夜行生活:他们必须保持自律,使用遮光窗帘或白噪音机器,并将所有设备调到静音状态,以在白天睡个好觉。但这对他们的身体来说可能仍然是件难事。


夜行者也不得不应付补给上的障碍。找到24小时营业的商店就像中了头彩一样——很多人描述了在一家空荡荡的杂货店里穿行时的解脱感——但当这些商店关门或缩短营业时间时,这对夜行者来说是一个巨大打击。还有一些地方(包括大多数医生的办公室),除了紧急情况,晚上从不开门;这意味着夜间活动的人通常别无选择,只能在自己的睡觉时间前往。


© Max Mikulecky


一些人认为,为了获得一种(据他们所说)让自己变得无比快乐的生活方式,补给不便和健康风险是可以接受的权衡。夜晚的生活有一种永恒感,”一位女士如是对我说,由于不想冒犯那些在她成为夜行者之前与自己共度时光的人,她要求匿名,“感觉就像在一座自由漂浮的深渊里。”


夜晚给了你自由——从期望中解脱出来、从义务中解脱出来、从干扰中解脱出来。它允许你什么也不做,只是存在着。“白天把一切可能的身份强加在你身上,”鲁弗斯告诉我,“夜晚用它的寂静、黑暗和孤独,帮助你更好地成为真正的自己。”


但是此前,我并不知道如何调和这些说法与大量的研究结果之间的矛盾,后者表明人类是天生的社会动物。新皮质是大脑中对强社交技能至关重要的部分,而人类的新皮质比其他灵长类动物大得多,许多研究人员认为这是我们对人类社会复杂性的自然反应。


神经科学家已经证明,我们的大脑处理社会排斥和身体疼痛的方式是相似的。研究人员马修·利伯曼(Matthew Lieberman)发现,在我们清醒的时候,涉及到读取他人情绪的神经网络几乎一直处于活跃状态。他在《社交天性:为什么大脑天生爱社交》(Social: Why Our Brains Are Wired to Connect)一书中写道:“我们的大脑天生如此:接触他人、与他人互动。”社会隔离对人体有着深远的影响,甚至体现在分子层面。

(www.pnas.org/content/pnas/108/15/6270.full.pdf)
(greatergood.berkeley.edu/article/item/why_are_we_so_wired_to_connect)


鉴于以上所有因素,与我对话过的心理学家中有一部分人怀疑,高度孤立隔绝的夜行生活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健康。他们强调,在缺乏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不可能对此做出判断,但是研究人格病理学的圣母大学教授李·安娜·克拉克给了我一个通用框架,专家们通过这个框架来考虑一种行为是否是适应不良的。她告诉我,一般来说,他们会考虑两个彼此独立的因素:这种行为对行为主体人是否有效,以及这种行为是否会伤害到其他人。与世隔绝的状态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适应性的,但是它有很多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在心理学界,围绕“极度内向是否应该被定义为一种障碍”,已经出现了一些争议。美国精神医学会曾考虑过将内向加入《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把内向归类为病状听起来很荒谬——直到你开始考虑这条“光谱”一头的极端情况。

(www.psychologytoday.com/us/blog/self-promotion-introverts/201206/apa-gains-sanity-introverts-not-nuts)


明尼苏达大学的心理学家科林·德扬(Colin DeYoung)没有对《手册》内容修改的争论发表评论,但是他解释说,临床上的内向被称为“分离”(detachment),其部分特征表现为对奖励的低敏感性


他告诉我,这意味着脱离社会关系,也脱离“诸如喜悦或激动等充满活力、乐观的积极情绪”。克拉克也说了类似的话。“社交互动和愉悦之间是有联系的,”她说,“因此,那些独自生活、没有同伴的人可能并不会不快乐,但也可能体验不到完全的、各种程度形式的快乐。”他们甚至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 Kopeikin Gallery


我找了7个人聊了聊,他们都保持着某种昼伏夜出的作息。其中的几个人偶尔会和朋友见面或者打电话沟通,不过他们说自己只能承受少量的社交活动,之后就又需要独处的时间了。有几个人和非夜行者结了婚;例如,赫尔曼在和妻子的作息恰好对上的时候与对方见面,但他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比如看电视上的体育节目,或是在妻子睡觉时骑健身自行车锻炼身体。(他告诉我,她也是内向人,他们的婚姻能顺利维持正是因为他们各自可以很好地独立生活。)


其他人则是真正的独行者,独自生活,基本上不与人来往。38岁的亚历克·马尔茨(Alec Maltz)住在洛杉矶,他曾经过了多年的夜行生活。他告诉我说,他认为自己可能会“无限期地”离开人群。(最近他不得不改回白天工作,“这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白天太忙了,也太亮了。”他通过邮件告诉我。)


有些人对我说,他们已经和老朋友失去了联系,而且对此并不后悔。其中一个人甚至说他已经放弃了潜在的浪漫关系而选择夜行生活。每个和我交谈过的人都深深地感激夜晚带给他们的暂时解脱。


身处内向人交际圈内的某些日行者过得艰难。杨说,他们家定期聚会,但他只是偶尔参加,就算参加也会提前离开。亚历山德鲁的丈夫威廉(Willem)告诉我,他不得不习惯这样一个事实:他们不会总是分享自己生活的所有部分。当她在晚上八九点睡觉,以便在凌晨四点醒来,“这意味着我们不能一起上床……这让人感觉不舒服。”他说。又或者,“你醒来,发现你的伴侣不在身边。”


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说自己的家庭成员似乎理解自己内向的爱人有不同的需求,因此希望他们快乐。威廉告诉我,他的妻子已经让他学会了更自在地享受寂静、在寂静中更多地反思生活,他也不认为伴侣需要分享各自生活的每一个方面。


与我交谈过的夜行者们并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是可以选择的,自我接纳给了他们极大的安慰。“我再也无法试图抗拒它了,”赫尔曼告诉我,“我不会强迫自己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然而,研究表明,性格特征并不见得是一成不变的。当内向者被要求表现得像外向者时——比如,假装自己比实际上更健谈、更有主见,或者与陌生人交流——他们往往会在事后表示自己感受到了积极的情绪。


我问过这些夜行者里的某几个人:如果你逼迫自己更多地参加社交活动,你最终会不会过得更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认为自己会更快乐,有些人尝试过,并且因被迫的互动感到筋疲力尽。但是他们中的另一些人说自己不能确定,或是承认说,有时候,他们觉得有人陪伴是件好事。马尔茨说,他对拥有一位浪漫伴侣很感兴趣,那会是一位“想和我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的人。赫尔曼告诉我,他有时候蛮喜欢和同事聊天的。


尽管如此,印度哈里亚纳邦(Haryana)阿育王大学(Ashoka University)社会与行为改变中心的研究员桑娜·巴尔萨里-帕苏勒(Sanna Balsari-Palsule)告诉我,我们应该保持谨慎,不要从那些面向内向者互动的研究中得出过度的推论。研究表明,当人们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与他人交往时,他们的情绪会得到提升;但从长远来看,假如内向者开始一直像个外向者一样行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是否会更快乐。一些研究人员认为,假如人们的行为与自身的个性特征相符,会从中受益。

(pubmed.ncbi.nlm.nih.gov/21859197/)
(psycnet.apa.org/record/2007-19538-006)


事实上,巴尔萨里-帕苏勒猜测,隔绝独行的夜行者可能具有高功能。她告诉我:“如果他们能够从其他形式中获得我们所认为的社交互动的等价物,无论是通过使用社交媒体……甚至只是看电影(你可能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在与人互动),那么我认为这不一定是适应不良。”


如果他们是快乐的,一些严肃的问题便随之浮现:人类天生需要多少社交互动?人类是否有普遍、共通的心理需求


几十年来,许多心理学家相信,所有人都共有某些基本需求,但程度因人而异。在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Maslow)于1943年首次提出的“需求层次”中,唯一比“社交”需求更基本的是那些与物质生存和安全相关的需求。最近几年,研究人员提出了更新版本;例如,基本心理需要理论(Basic Psychological Needs Theory)断言,我们天生就需要“联系感”——即“自己对他人很重要”这种感受。

(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007/s11031-019-09818-1)


但是,为了描述人与人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的联系——为了描述我们所有人的共性,尽管我们彼此有无数的差异——研究人员可能甚至在这些最基本的特征上也掩盖了彼此之间的差异。某些社交需求可能直到一定的年纪为止都是普遍共通的;婴儿需要与它们的照顾者建立联系,需要和他们产生眼神接触,需要对方的触碰和体温。但对于成年人来说,社交需求可能不那么明确。


“我认为有些人的社交需求非常少,对他们来说,这种需求基本上不存在,”明尼苏达大学的心理学家德扬告诉我,“我们应该认真对待这样一种可能性:有些人真的不需要社会关系。”心理学家或许完全忽视了这些人:如果他们始终独处——如果他们和我们清醒的时段都不一样——我们可能都注意不到有他们这样一群人。

 

© Weinstein Hammons Gallery


尽管寻找某些普遍特征的冲动是出于好意,但它也可能是种傲慢的想法。毕竟,我们只能了解自己的内心体验,但仍然希望将这种体验投射到他人身上,希望感受到他人的思想反映出了我们自己的思想。当然,有时候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人的行为“不正常”,并要求他们改变。问题在于界限在哪里——谁,在什么时候,可以用什么衡量标准去否定另一个人的生活方式或思维方式?


人们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不可避免地受到无形的偏见影响。在美国,独居夜行生活似乎比在其他国家更令人难以置信。一方面,这是一种个人主义的文化,它对于那些想要为自己创造理想生活的人而言似乎是一种上乘选择。另一方面,有充分的证据表明,美国是一个格外以外向性格为中心的国家。历史学家沃伦·苏斯曼(Warren Susman)称之为“个性文化”,它颂扬勇敢、颂扬被他人注目。情感史学家、《孤独传》(A Biography of Loneliness)的作者费伊·邦德·阿尔贝蒂(Fay Bound Alberti)说,自从卡尔·荣格(Carl Jung)在1921年的一本畅销书中提出了“外向”(extraversion)这个词开始,这个词在美国就与“自我完善、独立和进取的美国梦”联系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内向”则和“孤独”绑定了。


上述的一切并不意味着社会联系不重要。但是,也许我们不应该如此肯定这种联系对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意义,或是认定有一种唯一的方式让我们的生活变充实。在过去的10年左右里,人们越来越能接纳不同的身份,这股潮流中也包括蓬勃发展的神经多样性运动。传统上,神经多样性关注的是神经学上的差异,但有些人认为,它应该纳入大脑和思维上的差异。大多数人可能不会想到在同样的旗帜下、或是以同样的精神支持夜行者。但也许我们确实应该这么做。


新冠大流行也可能改变我们对个人心理需求的看法。人们可以很好地适应截然不同的作息,这一点在如今显得再清楚不过。巴尔萨里-帕苏勒认为,在决定内向者是否要被迫装作外向这件事上,工作场所能发挥重大的作用。如今,它们可以创造条件,让夜行者和广泛意义上的内向人得到更多的接纳。


我采访过的夜猫子们都指望着这件事呢。当我问他们希望从未来得到什么时,他们中的许多人描述了类似的愿景——甚至比眼下更彻底的孤立隔绝,远离其他人的喧嚣和不安。网络工程师杨告诉我,他“想要变得更加内向……在考虑搬去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家”。


至于赫尔曼,这位过了30多年夜行生活的机械师,梦想着有一天可以辞掉他的夜班,这是他与社会仅存的联系。“我能想象出自己什么也不做,只是住在蒙大拿州某个地方的一座小农场里,周围没有任何人。这是我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他告诉我,“平静,安宁,黑暗。”



文/Faith Hill

译/苦山

校对/芝麻塞牙缝儿

原文/www.theatlantic.com/family/archive/2022/02/ultra-introverts-nocturnal-lives/622856/

本文基于创作共享协议(BY-NC),由苦山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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