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这幢“绿房子”,永不过时!
1936年,斯裔匈籍建筑师邬达克为颜料商人吴同文设计了一座完美的“梦之屋”,位于今铜仁路和北京西路转角处。这座现代风格的别墅被称为“绿房子”,是当年的“远东第一豪宅”。
文|乔争月
▲绿房子
1936年,斯裔匈籍建筑师邬达克为颜料商人吴同文设计了一座完美的“梦之屋”,位于今铜仁路和北京西路转角处。这座现代风格的别墅被称为“绿房子”,是当年的“远东第一豪宅”。
对邬达克来说,“绿房子”是继国际饭店和大光明电影院之后的最后一件代表作,同时也是一根“救命稻草”。这个项目让他的事务所度过了20世纪30年代末一段艰难的时光。
▲绿房子
“绿房子”得名于建筑外立面和围墙上所用的绿色釉面砖。做军绿色颜料起家的吴同文视绿色为自己的幸运色,因此要求住宅通体设计为绿色。邬达克在向工部局申请的文件上,就把这个项目称为“绿房子”。
打造“远东第一豪宅”不仅靠优秀的建筑师,也需要兼具品位和财力的业主,而吴同文正是这样的业主。
▲吴同文
1927年,吴同文娶了来自苏州的颜料大亨——贝润生的小女儿贝娟琳为妻,嫁妆是一块3.33亩的土地。贝润生送了一份真正的厚礼,这块土地不仅位于黄金地段,周边两条相交的马路——哈同路(今铜仁路)和爱文义路(今北京西路)还暗含了女婿的名字——“同文”,门牌号码是“哈同路333号”。
到1935年时,30岁还不到的吴同文过着优裕的生活。他又娶了姨太太,两房太太都育有子女,想建造一个新家。
对于邬达克来说,这个项目难度不小。3.33亩的基地对于别墅不算大,又贴着道路。吴同文的要求也很高,希望两房太太互不干扰,一大家人在此舒适生活。而吴家人的生活方式中西合璧,老母亲需要一个中式佛堂,吴同文则喜欢打弹子、喝咖啡和跳舞,经常在家中举办西式派对。
1934年12月1日“远东第一高楼”国际饭店开业时,设计饭店的邬达克刚刚迎来职业生涯的巅峰,接到一个个摩天大楼的项目。但很快1935年“银元危机”就爆发了,白银流向海外,上海经济下滑,建造活动几乎停滞。邬达克的事务所很快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不过,幸运的是,“绿房子”这个项目让邬达克继续经营缩小规模的事务所。因此,他投入了全部心力。设计图纸显示,邬达克反复做了几轮修改,不断精益求精地优化设计,打磨出“绿房子”这件经典之作。
▲从花园东南角望住宅全景
《上海邬达克建筑地图》作者、同济大学华霞虹教授认为,邬达克当时的情况很像美国建筑师赖特(Frank Lloyd Wright)。1934年到1937年间,赖特在美国宾州西南部为富商考夫曼(Edgar Kaufmann)设计了载入建筑史册的名宅流水别墅(Falling Water House)——一座悬挑于瀑布上的现代主义建筑。
这两座单体别墅建造时间接近,都为富商设计,两位建筑师当时都陷入了困境——邬达克很久没有像样的委托项目,而赖特也遭遇职业瓶颈,官司缠身,年纪也大了,他的能力遭到怀疑。
“两位建筑师在困境时拼搏一下,让世界对他们刮目相看,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大多数人喜欢传统风格的住宅,要把住宅设计得非常摩登,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业主要有很前卫的观念,还要有机缘巧合。”华教授说。
经过一年反复修改,“绿房子”于1935年11月开工,1938年竣工。
邬达克为吴同文设计一个极其摩登现代、设施先进的新家。他对吴同文说,这个房子50年或100年都不会过时。
▲四层平台的流畅曲线
住宅高达四层,这在上海近代花园住宅中十分罕见。建筑不仅精确地嵌入所在基地,邬达克还根据一家人的生活、工作、社交的需要,对空间做了精妙设计,仿佛“量体裁衣”。
▲面向花园的起居室
他根据功能将建筑分为两部分:将别墅朝马路的北立面设计得封闭高耸,避免马路的尘嚣,主要是中式客厅和仆人房等,面向花园的南立面则明亮而开放,设计有酒吧、台球室和餐厅等西式社交空间。每层都有弧形大露台,在都市里也能亲近自然的气息。三楼和四楼分别是太太和姨太太及其各自子女的卧室,分层居住,互不干扰。
▲卧室及圆形阳光房
邬达克还设计了一个贯通的圆柱形阳光房,可以在室内享受阳光美景。从街道上眺望“绿房子”,圆柱形阳光房也成为了街区的亮点,是很特别的建筑设计手法。
“绿房子”的设计还体现了现代主义“有机建筑”的理念,有自由的平面和流动的空间,与传统的封闭式古典主义豪宅有很大差异。
走进“绿房子”就能感到空间十分流畅,可以从一个空间很自然地走到另外一个空间,楼层之间也有弧形阳台巧妙连接,整个空间的动线设计是流动的。
▲楼层间有弧形阳台巧妙连接
此外,邬达克还把底层车道架空,让车道从一楼中间穿过建筑,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保留整块花园不被车道打扰,因为在建筑的一层车道可以挡风遮雨,上下车很舒适。现代主义建筑大师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在其名作萨伏伊别墅(The Villa Savoye)就有类似的设计。
别墅的室内装饰精美。“绿房子”虽然不大,走进去却像个精巧的迷宫。这么多的弧线、转门、楼梯和墙面处理,过渡都很流畅,空间使用合理,处处都有精致细节。一楼舞厅配有弹簧地板,有多个浴室和制冷供暖系统,还有一台荷叶状的电梯,这是上海首个在私宅中安装的电梯。
▲弧线过渡流畅,走进像个精巧迷宫
1959年,建筑师章明在参与写作《上海近代建筑史稿》时考察过“绿房子”,她记忆犹新,当时吴家仍住在“绿房子”里。
“佛堂、小电梯和楼梯非常精致,弧形窗户美好。墙上的所有意大利洞石都经过精心挑选,具有清晰而不间断的曲线图案,非常漂亮。”这位曾修缮邬达克作品大光明电影院和慕尔堂的建筑师回忆道。
▲绿房子东南角
1939年4月,匈牙利建筑杂志《空间与形式》(Teres Forma)指出:“这栋房子显然是远东和欧美生活方式一个奇异的混合体。它包含中国生活方式所需的一切,从祠堂到几个家庭套房,当然,除此之外,它还包含一个酒吧,可以在此开办鸡尾酒会。”
▲餐厅内景
1948年,后来成为著名翻译家的钱绍昌17岁,应同学邀请经常参加“绿房子”周末的跳舞晚会。
钱绍昌回忆道:“‘绿房子’有一个华丽的圆形舞厅,上面铺着弹跳的地板。聚会大约有10个人,包括吴家人。我不知道如何跳舞,但吴同文的姨太太非常好,她是最好的舞者,总是一步一步地教我,直到我掌握了Waltz、Blues和Rumba。之后,我终于有勇气邀请吴家的女儿们跳舞!”
“绿房子”落成后,被1940年8月的《国际建筑》等杂志报道,《中国月刊》(China Monthly)的一辑将之描述为“远东地区最现代、最奢华的住宅”。
华教授评论说:“‘绿房子’的独特之处在于,东西方生活方式高度融合,被完全隐藏在现代外观的背后,成为无与伦比的统一体。邬达克显然对上海的社交生活有深刻的了解,并很好地控制了建筑风格。这个建筑也反映了上海的地域性,寸土寸金的城市,如何用好高密度城市里的这块地,很有意义,经济而有效。”
而1939年的匈牙利杂志《空间与形式》也透彻地对其进行了解释。“今天的东方人有多么渴望西方的生活方式,但同时也坚持自己古老的生活方式。他们不能要么全旧,要么全新, 新旧都有其价值所在。因此, 一种独特的中西融合得以形成……那些对今日之中国哪怕有些许了解的人都会认为,这幢了不起的家庭住宅是对这个遥远国度的人们高度精确的表现。”
2014年,“绿房子”在历时三年的修缮后,焕发昔日光彩。
作者介绍
乔争月
上海报业集团上海日报社城市和建筑历史专栏作家、主任记者、Qiao Shanghai融媒工作室总策划、上海市建筑学会历史建筑保护专委会副秘书长、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国际传播硕士专业特聘业界导师、上海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国际新闻硕士专业业界导师、英文《建成遗产Built Heritage》编委、上海市侨联青年总会常务理事、上海市建筑科普文化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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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本栏目来源于1994年2月8日创刊的《静安报》副刊《百乐门》。在微信平台,“百乐门”将以全新形式向读者展示。每周定期推送,换个角度阅读静安。投稿可发至 jinganbao2016@126.com
作者:乔争月
图片:来源《阅读南京西路》
编辑:施丹妮
栏目主编:施丹妮
资料来源:上海三联书店出版《阅读南京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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