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故事：两个95后决定辞职去开一家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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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关于开书店的诸多念头
开一家书店这事，说起来是挺早的想法了，最早要追溯到我上初中那会儿。那时候我看着几个哥哥姐姐在追港台偶像剧，便学着里面的样子，自己仿写了几本小说。没想到小说还没写完，就被大家排好队追着更新。
后来这几本手写的小说在几个班里传来传去，给传没了。我当时就心想，我要有个打印机，一本一本卖，那简直就能实现一个初中生的财务自由了。于是开书店的想法，第一次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后来上了高中，我语文老师看我还在写小说，就推荐我去当时很火的“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投稿。第一年，二等奖；第二年，不负众望，给学校捧回了个一等奖。学校看我有戏，说不定能拿着它走自主招生，顺利考上清华北大，便大树典型，让我好不风光。
两次参赛的经历，让我认识了几个在民营出版公司的朋友，也小挣了一些稿费。我拿着这些稿费去学校的书店买各种各样的小说看，因为买书上瘾，我一下子从“富得流油”变成了“穷得叮当乱响”。我当时就感慨，开书店可真挣钱啊。
手写小说令我的笔迹逐渐飞舞起来
后来我没考上清华北大，在填志愿的时候，毅然决然选择了长春市某所大学的编辑出版学专业。但选学校的时候光看宿舍新旧程度了，竟忽略了新校区连个图书馆都没有。这可要了我的“老命”，想看书逛书店的时候，只能满长春地寻找书店，或者网购。甚至还为了完成文史哲阅读作业，还在学校的图书摊买过盗版书。
大学一晃四年过去，我满心憧憬毕业以后能在作者、编辑和书店主之间找到立身之地。但现实太过骨感，由于考研半途而废，我和出版社基本上断了缘分。大四下学期又好巧不巧赶上了疫情，出版行业前途未知，民营出版公司都在缩招。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时我想起了在学校那会儿卖闲置图书时了解到的多抓鱼。
02
从入职到辞职
我在2019年年底就曾给多抓鱼发过简历，当时还没有疫情，我在收到面试通知后，想着离毕业还远，不如再多投几家试试。但疫情封城了，学校就业处又一再催促，拿着毕业证和学位证各种要挟，多抓鱼便成为我的第一选择。
由于校招和本科两个条件的限制，我只能选择一线图书审核岗位，Hr也一再强调其艰苦，但我想着自己一个农民的儿子，什么恶劣的工作环境没见过，而且还能接触到超级多的书，为以后重新进入出版行业作准备，便一口答应了。
2020年4月，我顺利入职。一个月后，小侯也入职了。再过了一个月左右，我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仓库里冬天少见阳光，手指冻伤司空见惯，暖宝宝要一天三换。夏天没空调，工业落地扇挨近了吹得骨头缝冰冰凉凉，挨远了汗如雨下。还有无处不在的粉尘，让我和小侯的电脑换了三次屏幕。说实话，这些困难并未动摇我们待在多抓鱼的毅力，每天接触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书籍，让精神上的满足抚慰了肉体上的不悦。
但到了2020年年底，事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起初是零零星星地加班，虽然加班费给的不多，但我们认为还算属于正常现象。到了后来，从元旦到来年三四月份，我们还在加班，而且变得连续起来。连续到早晨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晚上下班的时候月亮早已高悬；连续到我们把没休的假都兑成了钱。
刚开始是外包的同事离职，后来蔓延到了自有员工，我们也开始有了要离职的想法。
离职之后做什么呢？我们都很爱读书，小侯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我学的是编辑出版，又一起在多抓鱼待了一年多，综合这些因素，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开书店，以避免陷入又一场职场的内卷。
综合能撬动的资金，我们只能低成本开一家书店。要达到“低成本”的要求，我们需要做三件事：第一件是回我们共同的家乡泰安，因为小城市房租和生活成本都低，竞争还不激烈；第二件是开一家面积不大的小店，它的盈利潜力已经在南京的换酒书店和邯郸的人间食粮书店那里得到了验证；第三件是要卖低折扣的精品长尾图书，我和小侯恰好在各自的毕业论文中从两个方向做过其可行性的探讨。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在公司待着，努力攒钱，预计2022年年初离职。但爷爷去世，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因为远在天津，我没能见爷爷最后一面。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我，重新唤起了我对家乡，对亲人的无比思念，以及对人生苦短的感叹——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将离职提前到了7月初。
03
回老家去
在离职等待期的一个月里，我们开始密集地搜索老家泰安的店铺信息，并最终选择了几间看上去还不错的现房，和一间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期房。为了贯彻低成本开启一家书店的原则，我们在给书店选址的时候，主要把控这两点：
第一，装修简单，能快速开店，这就要求有起码的硬装，原先的装修风格与书店的风格不能相差太大，最好是大白墙。
第二，租金要相对便宜，这意味着大型商场内部，商业街的繁华位置被首先排除，大型商圈的边缘位置是考虑的重点。当然最好有两层，这样我们甚至可以住在书店里，又节约了一笔租房的费用；除此之外的人流量和环境等因素，便在满足上述两点的情况下，越优越好。
回到老家后，我们便开始马不停蹄地看商铺。这些商铺中，有的照片和实景严重不相符，有的对临街的定义竟然为顶着一堵墙，有的附近已经有了运营良好的书店。剩下的都很合适，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租金负担不起。总之，一连逛了几天，我们都没有找到心仪的商铺。
我们为书店选址时所拍摄的照片
这下，我们把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作为“保底选项”的期房商铺上，这是一个开放式的商场，整体的布局类似于万达金街的结构，只是在具体的规划上，将超市和餐饮放在了二楼，能够更大程度分摊沉淀客流。在位置上，与长城路相隔的西面，坐落着几座大学。而且还是南高新区新城区唯一一个现代化的商场，周边学校和居民区密集排布。在租金上，有半年的免租期，免租期之外的租金也在我们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但不足有两个。第一个是要到2022年1月份才能正式交房。招商负责人看我们犹豫，多次承诺按照现在的工程进度，11月份就能提前交房，我们就可以先行入场装修，且到了1月份才正式计租。时间已经接近8月底，我跟小侯简单商量了一下，3个月的时间应该问题不大；第二个是，承诺的11月，是以纯毛坯的状态交房。这意味着我们在装修上降低开店成本的计划会落空。我和小侯对装修的事情一窍不通，当场拿不定主意。
回家的路上，我和小侯始终交流个不停，关于喜欢的书，关于书店的布置，关于书店的经营——彷佛无需再考虑需要装修和资金有限的矛盾，我们已经互不言说地选定了店址。第二天中午，我们去交了定金，签了合同。整个流程迅速而又顺利。
04
交房延期了
这3个月等待交房的时间，我找了一个送快递的兼职，挣的钱刚好够日常的开销。
到了10月份，距离约定交房的时间已经不到一个月了。这期间我们没有再去工地看过一眼，也没有再询问其他商铺的事宜。我沉浸在了送快递这件收入反馈及时，单调无聊且无需费心的事情上。
然后，交房延期了。理由是冬天冷得格外早，很多外围公共区域的施工无法正常进行。想到这个理由确实站得住脚，而且合同约定的就是2022年1月份，2021年11月份是招商的口头约定，我保持了一定程度上的克制，以及有理有据的愤怒。
进入11月和12月，接连两个较大的电商购物节，让兼职送快递的收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们辞职后的资金窘迫。到了12月底，我便再联系招商，询问工程进度。居然又延期了！这次我彻底怒了，甚至招商那边胡乱讲了一大堆，都没有给出一个具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更况且，超过1月交房，已经事实上造成了合同违约。
我几乎到了要爆粗口的边缘，但电话那边的招商人员依旧镇定自若。我提出要解除租房合同，并要求赔偿。招商那边说建议我再看一下租房合同的细节，并警告我这份租房合同实际上是不利于我们的。
挂掉电话，我和小侯掏出那份签完就再也没拿出来看的30多页的租房合同，在解除合同的相关款项中，我们脊背一阵阵发凉。当初转来转去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这间期房，心理的防线放了下来，再加上着急从父母家里搬出来，便草草签了合同，只在个人信息，租金等位置多留意了一下，竟完全忽视了解除合同的相关条款如此不平等。
05
把书店开下去
那次电话之后，我们和招商那边算是不欢而散。我们不再去询问工程进度，也不再彼此谈论这件事情，想象它从未发生的样子。在送快递之余，我开始在大学城周围寻找合适的店铺作为B方案，小侯也在12月底开始了网店的经营。
经过对比后，网店的经营我们选择了孔夫子旧书网。孔网作为图书销售领域垂直电商，我们在上大学和工作时候就对其有过比较分析，因此我们对孔网的模式有略深的理解，收费模式对新手书店也较为友好。而且，孔网的图书编辑上架非常迅速，小侯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我们当时全部库存图书的上架。
正在孔网店铺上架图书的小侯
搞定了网店店铺，我们就开始寻找合适的物流合作方。因为我兼职了几个月快递的缘故，认识几个做快递的朋友。综合对比之下，达成的协议是，3公斤以内每单7元，每月不限最低单数。如果以后单量变大，可以再谈。
网店和物流都搞定了，又网购了一箱包装物料，接下来就是给书店起名字。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想着叫“不丑书店”，以对抗书店业近几年对“最美书店”的追捧，而忽视了本身选书质量问题的趋势。而且，以“不丑”为名，降低了进店读者的环境期待，也算是给了我们较少的装修预算一个逻辑自洽的理由。
但真正到了填名字办手续的前一天晚上，我忽然觉得不丑二字有些奇怪，标榜“不丑”会不会陷入了另一个方向的循环，变得矫枉过正呢？我提出了这个质疑，小侯也点头认同。短暂的沉默之后，小侯提议以手上刚阅读完毕的《鹿川有许多粪》为灵感，将书店命名为鹿川书店。
2021年12月21日，我们在公众号和朋友圈正式上线了我们的鹿川书店“线上分店”。并收获了亲朋好友的一众祝福及帮忙宣传。神奇的是，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唱衰实体书店的今天，我和小侯的亲朋好友们，居然没有一人来泼凉水。我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恍惚，一种网络纷纭与现实需求之间的游离。
公众号的推送截图
2022年1月底，即便在没有主动宣传的情况下，我们的线上书店，也开始有较为稳定的自然订单了。我甚至有那么一丝的犹豫，犹豫开一家实体书店的正确性。我后来索性想，网店做大了也需要仓嘛，实体书店就当是一个可以跟读者面对面交流的仓库吧。
06
新的希望
准备过年的时候，招商告知我们3月4号交房。2月中旬，我们去家具厂定好了书架，并从供货商那边筛选了大量的要进货书目，还聊了几个做工程的工长。但万万没想到，到了2月底，招商再次跟我们讲要延期交房了，具体时间应该在4月份。
这已经是第三次延期交房了。现在是3月中旬，中午送完快递回家的时候，我开车回家经过门禁，系统显示一年的车位租期还有162天。啊，好快，距离我和小侯辞职回家已经半年多了呢！
可无论如何，箭在弦上，书店我们还是要开的。现在更多的焦虑是来源于一种不确定性。只要实体书店开不起来，我们就无法确定在老家能否靠开一家书店维持自己基本体面的生活，这关乎到我们能在老家待多久，以及以何样的方式自处。
好在，经过这番书店线下开业前夕的几多波折，我们也已经做出了一些应对对策。
假如书店生意还算可以，我们期望把他开到开不下去的那一天为止，此为上；生意不好不赖，小侯会一个人看店，我找一份工作，不上班的时候参与书店经营，此为中；若最坏的结果，一直无法实现盈利，到那时，我们会重新思考远方与家乡的关系，读者与书店主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