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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声乐艺术而追寻技术,还是为了技术追寻声乐艺术?

Music Weekly 音乐周报 2019-08-31

石倚洁在国家大剧院版歌剧《军中女郎》中


文 | 马金泉



歌唱“技术”(Tècnica),指的是我们平时在声乐练习和声乐演唱时,为了唱出声区统一且优美的声音而必要的训练手段,在中国的声乐圈子里,被称为歌唱“方法”,北京更“老炮儿”,一些歌者称之为“法儿”。

  

毋庸置疑,歌唱没有很好的技术支撑是难以获得深厚的气息和丰富的共鸣的,从而也就难以获得美好的歌唱(Bel Canto)。但是,任何一位歌者都不能陷入唯技术、唯方法的歌唱窘境,否则,歌者就会变成令人难以接受的歌唱机器,更有甚者因“方法”不得当,使得身体僵硬、五官狰狞,导致“因歌唱而病态”的悲剧。


千禧年初,我出差去外地讲学,朋友带着一位声乐发烧友前来找我指教,不好推辞便打开钢琴盖开始准备给发烧友自下而上开始练声。当我一个分解和弦弹下去令发烧友发声时,却半天听不见动静,再一次将和弦弹下去并大声令其出声时,还是不见有反应,转头看去,只见发烧友呈前腿弓、后腿绷、两条胳膊划着太极拳样的动作,双眉紧皱口鼻怒张,试图摆出歌唱的“最佳状态”……我顿时被眼前的情状震惊:这哪里还是美好的歌唱,简直能吓死人!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不这样就找不到好的声音。最后我告诉他,正是因为这样才找不到好的声音,他将信将疑。后来听说他没有再唱,做了超市小老板。


我经常跟学生们讲,不掌握好的技术方法(Tècnica)便等于不能获得制造美好声音的手段,而最好的技术,或曰最好的方法,是感觉不出技术的技术、听不出方法的方法。在中国,有人专门讲授歌唱技术,简而言之,专讲方法。一如大家所知,眼下的“歌唱方法市场”热闹且五花八门。在教授歌唱技术方法的教师队伍中,有的属于从中央到地方音乐院校系统声乐教育的“学院派”,也有的属于从中央到地方艺术院团和部队艺术团体歌唱家的“实战派”,还有的专门从人体生理(掐喉头、拉舌头、挤眉心、扽头发、扳口腔、杵腰眼……)着手“修改”“提高”歌唱技术能力。近年,在中原地区还出现了“悬浮功”(让男歌者下体悬浮负重25公斤获得高音的一种“技术”)声乐培训、用令人难以想象的“绝招”解决声音技术方法的“野兽派”等。倒是欧美声乐大师来华讲学时很少提及声音技术,他们多讲语言、风格、音乐、人物及与之相关的作品整体表现。音乐院校声乐教师注重学生发展的基础训练,有拔苗助长者,但为少数;艺术院团歌唱家教师多考虑舞台需要,讲求实用,其中部分院团教师认为学校的声乐教师“过于循规蹈矩”,或是“学校教学与院团需要距离太大”。而社会声乐培训机构和专业圈的某些声乐教师,出于歌者解决高音技术心切,挖空心思琢磨出种类繁多的解决高音的“绝招”,声称“一个礼拜包你高音过关”“来我这学能让你轻松唱出三个八度”“十节课让你High C自如”,加之“一定要让高音唱法变的看得见、摸得着”等充满十足诱惑力的声乐广告和在肉体上使用外力“协力高音技术”的种种不按教学规律出牌的现象,让中国声乐演唱和声乐教学在蒙上一种难言的特色的同时,凸显的是一种另类。


其实,中国的院校声乐教师、院团歌者教师、社会培训机构教师,包括那些好为人师的人,都应该多听听、看看、想想他人的声乐教学法,多总结归纳从而达到声乐技术和艺术审美的一致,努力形成声乐技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良性环境,从而让有规格的、审美较一致的声乐技术、方法为歌唱的内容和情感的表达服务,而不是为了技术或方法去歌唱。


歌唱属于表演艺术范畴,在艺术院校,声乐专业的全称应为“声乐表演”,这种表演应该是归类于“有动机的艺术表演”,是表达作品需要的感情或展示作品需要的人物心理,是用艺术表现去演绎、去与听者交流的一种手段。在声乐艺术表演实践中,歌者应该是以声乐作品(含独唱、重唱、歌剧、清唱剧、音乐剧等)的内容表现为核心,而不是单纯地施展演唱或表演技术。就如同斯坦尼拉夫斯基对演员的提问那样:“你是热爱你自己心中的艺术,还是热爱艺术中的自己?”这句话放在声乐圈里是否可以这样说:你是为了声乐艺术而追寻技术,还是为了技术而去追寻声乐艺术?答案是明确的,一切技术手段都是为了表现内容、传递情感。


上世纪50年代末,中央音乐学院声乐系曾有人喊出“有了高音就有了一切”。此话一出,即遭到指责,被视为“极端思想”,并上纲为“白专道路”。不可否认,高音技术在歌唱中的重要地位,但它确实不是歌唱的一切,更不是歌唱人生的一切,但没有高音技术支撑的高音,对歌者或是听者都可谓是一大憾事。试想,那些逢高音必破的歌者谁会喜欢呢?上世纪90年代末,我曾遇到一个男高音,他的高音“随叫随到”,出声便震惊四座,他演唱歌剧《军中女郎》中的那段“啊,多么快乐的一天”里的九个High C如探囊取物、小菜一碟,但每每参加声乐赛事便一轮即被拿下,对此他难以接受,但旁观者非常清楚:他没有充分的中低声区(小字一组的d都很难发出声音)、他的歌唱没有任何感人的表现力。这个例子倒可以证实:绝不是有了高音就有了一切。


同样是唱《军中女郎》,2018年03月15日,在国家大剧院版的歌剧《军中女郎》中,男高音歌唱家石倚洁倾注了所有情感,在掀翻穹顶要求返场的呼叫中,接连唱出了19个动人心魄的High C;2019年2月7日,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打破“禁止返场”(20世纪20年代,节目单上都明确标有:“绝不允许返场”的字样)的惯例,在当晚的《军中女郎》中,墨西哥男高音歌唱家J·卡拉马雷破例返场,共飚了18个松弛有度的High C。在观众们尽情享受着歌唱家迷人高音的同时,男高音同行们的羡慕、嫉妒也自然随之而来,调整状态、苦练高音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但观众或是男高音们有没有注意两位歌唱家令人震撼的18、19个High C以外的能力:柔美而富有功力的中低声区、色彩丰富的声音变化、语言的准确、对剧本和人物性格的细致揣摩、对作品风格的准确把握、与对手戏演员声音和形体高度协调的合作、与指挥和乐队的默契配合、努力吃透导演的意图和对舞台能动地宏观掌控……难道这些比歌唱方法、歌唱技术,或是比唱高音容易?


歌唱应该是一个美好的艺术门类,在表演学科中它需要的是综合素质,或曰综合能力,绝不是一项单纯的技术、一个可以代替一切的方法。如果一定要强调技术、方法,那么,声乐表演艺术需要一种全方位的、综合的技术能力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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