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荡漾难忘的歌 | 庆祝中国共产党百年诞辰

北海公园内的《让我们荡起双桨》主题铜雕（黄英/摄）

文 | 李瑾

许多人都有这样的印象：儿时唱过很多歌曲，却都不如《让我们荡起双桨》让人感到亲切和生动。歌中“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的景色与朗朗上口的旋律珠联璧合，成为留在孩子们听觉记忆中最美好的风景，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儿童成长。这首歌是记忆的符号，它唤醒的是纯真和纯情，点燃的是热情和温暖，留下的是欢愉和美好。

那清脆甜美的歌声

电影《祖国的花朵》插曲《让我们荡起双桨》

家住北京白云观四区的老歌唱家刘惠芳，每周都会定期参加小区合唱团的歌咏活动。在回忆当年她领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这首歌的情形时，她又情不自禁亮起了歌喉。虽然年近八旬，刘惠芳的声音依然清脆甜美。“我的小学是西单第一中心小学，现在叫宏庙小学。当时中国少年儿童广播合唱团招生，老师带我去参加的面试。因为嗓子特别好，就要我了。后来我一直在合唱团训练。”正因进入了合唱团，年仅12岁的刘惠芳有幸被选中担任电影《祖国的花朵》插曲《让我们荡起双桨》的领唱。

那时每个星期天，家住复兴门的刘惠芳都会步行去北京长安大戏院斜对面的广播电台排练，路程差不多40分钟。据她回忆，当时录制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地点是新街口电影乐团的排练厅。虽然上世纪50年代的各种录音设备和技术都远不如现在，但刘惠芳和前去录音的小朋友都演唱得格外卖力。只要录音师要求他们再唱一遍，他们就再唱。“录音叔叔一边给我们提要求，一边安慰我们，‘再来一遍，别担心，唱完了我们请大家吃饭。’电影乐团饭堂的饭菜，特别好吃！”刘惠芳说，当时因为年纪小，只记得歌曲很好听，根本没有想到这首歌会流传那么广。也是因为这首歌，刘惠芳清脆甜美的声音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后来，刘惠芳考取中国音乐学院，毕业后分配到煤矿文工团工作。而文工团的团长，正是这首歌的曲作者刘炽。刘惠芳说：“这首歌，伴随了我一生的成长，也引领我走上了音乐的道路。”

首度合作 终身结缘

 乔羽和刘炽

作曲家刘炽的儿子刘欣欣说，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是词作家乔羽和作曲家刘炽第一次合作。当时，乔羽27岁，刘炽33岁。也正是因为这第一次的合作，催生了后来《我的祖国》《祖国颂》等经典词曲，还成就了刘、乔两家终身的友情。

《祖国的花朵》剧照

电影《祖国的花朵》拍摄于1954年夏天，讲述的是北京某小学五年级学生之间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故事，由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导演严恭担任总导演，苏里担任副导演，作家周立波的夫人林蓝担任编剧。电影于1955年上映，是新中国第一部反映校园生活的影片。 

严恭因执导影片《三毛流浪记》成名。他非常喜欢拍儿童片，为了选好小演员，严恭和苏里跑到各所小学，看孩子们排练的文娱节目，从中选拔有表演天赋又能胜任电影角色的小演员。除了找演员，他们也认真考虑创作电影插曲的人选。

小演员们在北海合影

根据相关文献记载，严恭选定乔、刘二人为《祖国的花朵》创作词曲，是基于以下考虑：当时在中国剧本创作室工作的乔羽，有过儿童题材创作的经验。他虽然年轻，但已创作出如《龙潭的故事》《果园姐妹》《森林宴会》《阳光列车》等七八部儿童题材的剧作，都获得了非常好的反响。乔羽为人豁达，性格幽默，熟悉儿童题材的创作。当时严恭这样要求乔羽：“花朵在春天里开放，我们的祖国已迈出春天的步伐，要把一种美妙的开始写出来。” 

刘炽和副导演苏里是在延安一起生活过的战友。刘炽早年曾跟随民间艺人学习鼓乐，1939年入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师从作曲家冼星海学习作曲，是歌剧《白毛女》的作曲之一。新中国成立后，刘炽又到中央音乐学院进修。可以说，刘炽是一位兼有深厚中国传统民间音乐底子，又有扎实西方作曲技术的全才音乐家。当严恭邀请刘炽为影片《祖国的花朵》作曲时，刘炽愉快地答应了。

乔羽作词在先，刘炽随后谱曲。在回忆这一段创作经历时，乔羽这样形容两个人的合作：“与刘炽相识以前，我也写过一些歌词，但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一生以此为业。那时，社会上还没有专业歌词作者这样一个行当，有需要就写，没有需要就不写。自打与刘炽合作之后，情况便大不同了。”

划船荡出的灵感

北海公园

为了写好歌词，影片在北京拍摄期间，乔羽经常随摄制组一起深入生活，看导演拍戏。他以一种近乎陶醉的心情和状态接受了这部电影插曲歌词的创作任务。与儿童剧的创作不同，儿歌必须符合儿童直感、本能、单纯、稚拙这些心理特征。信心满满的乔羽，没想到刚一提笔一连好几天都找不到感觉。于是，他决定不再纠结，先放放再说。

这一年乔羽正在与女友佟琦热恋。一天，二人相约北海公园，租了艘小船，泛舟湖上。这时，一船孩子向着乔羽他们划过来，孩子们悠悠然推浪而行的划桨神态，瞬间叩开了乔羽的灵感之门：“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来了灵感的乔羽赶忙带女友上岸并来到一块草地上，掏出一个小本赶紧写了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就这样，不到20分钟的工夫，《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歌词就在北海公园写成了。

在《乔羽文集·文章卷》中，乔羽这样写道：“可以说，这首歌是我为新中国而歌的第一首歌词作品。那个年代，在我来看，是人们最纯真的一个年代。我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歌词创作生涯，也就是在祖国这个美好的春天开始了。”

无独有偶，《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旋律灵感也来自划船。

颐和园

1954年7月的一天，严恭和苏里带领摄制组全体成员和一群孩子，来到颐和园公园划船和游玩。刘炽与小演员们一同在颐和园嬉戏，随后到昆明湖上划船。导演要求孩子们在船上学习划船的技术和动作，熟悉将要拍摄的水上环境。

刘炽小时候就怕水。孩子们上了小船，刘炽却站在湖边犯难。小演员们热情呼唤：“刘炽叔叔，赶快上来呀，开船啦！”刘炽只好硬着头皮，登上了小船。

一开始，他因为怕水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两手紧抓船舷，一动也不敢动。但船上的孩子们欢乐地划着、闹着，活泼可爱的神态感染了作曲家。刘炽开始和孩子们打水仗、赛船，脱下鞋坐在船舷上打水泡泡，就像回到了童年。当船快要划到昆明湖东堤岸的铜牛附近时，刘炽脑子里突然来了灵感。他立刻告诉划船的小朋友：“快靠岸，快靠岸！”

就这样，他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用了20分钟写完《让我们荡起双桨》的独唱和二声部合唱，又用了十来分钟稍加改动，完成了这首歌曲。创作完毕，刘炽让导演把孩子们召集起来，把刚写好的曲子唱给大家听。

刘惠芳回忆：“当时刘炽老师给这首歌写了四二拍和四三拍两个版本。他让我们选，我们都认为还是四二拍的更好，更像划船。最后，作曲家就定了四二拍的。大家都非常喜欢这首歌，它唱出了我们在船上的那种心情。”  

刘炽说：“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是我与乔羽的第一次合作，也是我们最为难忘的一次合作。”

根植民间 源于生活

杨鸿年指挥合唱团演唱《让我们荡起双桨》

所有的主创人员都没有想到这首歌会流传这么广。电影《祖国的花朵》上映后的几年里，只要进北海公园，总能听到大人、小孩都在唱这首歌。电影公映后，获得第二节全国少年儿童文艺创作评奖故事片一等奖。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获得1980年全国第二届少年儿童歌曲评奖一等奖，随后又编入中小学音乐教材。

作曲家孙韶在纪念刘炽的文章中专门提到：“记得1998年11月，我参加西安电视台《长安情》艺术团到临潼新丰镇为农民群众演出。未演出前，参加少年舞蹈的五六十个儿童在台后空场地练节目，我在旁边练手风琴。她们练完后围在我的周围，叫我给她们拉琴她们要唱歌。奇怪的是拉了几首一般的儿童歌曲，能唱的不太多，我专门拉了《让我们荡起双桨》，过门一完，几乎都唱了起来，唱得是那样投入、准确，使我深受感动。当时我想，这首歌诞生在50年代，这些孩子们大都是90年代才出生的，她们未必看过这部电影，但这首歌为什么在四十多年后还能这样打动她们的心？”孙韶认为，因为这首歌旋律优美、节奏生动，它准确地以一种动感的节奏型贯穿了全曲，使新中国的“花朵”在洒满阳光的湖面上划着小船尽情游玩，歌唱着幸福的生活，热爱党、热爱祖国的心情得到充分表达。 

2004年《祖国的花朵》50周年活动时，词作家乔羽在北海公园故地重游

正如乔羽所说：“20世纪50年代是一个心情极其愉快、情绪非常好的一个年代。多年的征战结束，出现了一个和平局面，大家都非常有信心。把这种情感表达出来，就很自然地写下了这首歌。”

有人评价，乔羽的歌词立意深刻，词境独特，词情俱佳。他的歌词平白如话，极易传唱。乔羽的歌词既折射出深厚的中华文化，也记录着历史的风雨与时代的精神。也有人评价，刘炽的歌曲充满了灵性和创造力。无论写什么，刘炽都能信手拈来，皆成妙曲。刘、乔这对黄金搭档的创作中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创作根植民间、源于生活，真切表达着心中的大爱，歌唱美好生活，呼唤人间真情。

刘炽

刘炽十分注重将创作根植于民族音乐土壤，同时吸收中外一切好的创作技法。刘炽的女儿、钢琴家、歌唱家刘萤萤说，父亲是一位胸襟开阔、乐观向上的人，他热爱生活的态度和对音乐真挚的爱，影响和感染着全家和周围的朋友。上世纪70年代，刘萤萤跟随父亲下放辽宁盘锦大荒乡三道梁子，即便住在极其简陋的茅草房，忙碌和劳累了一天的刘炽也会给孩子唱民歌、讲戏曲。“我父亲非常注重学习各地戏曲和民歌，他满脑子都是音乐。他可以给你唱三天三夜，不重样！唱完之后，他还会跟你讲解分析曲调特色，他满脑子都是音乐。父亲就是一个为音乐而生的人。”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恰好也是刘炽的百年诞辰。中国民族民间的艺术宝藏滋养了刘炽，成就了他的创作。而刘炽也用自己挚爱、热情和不朽的创作，将隽永的旋律印刻在人民的心中。

钢琴独奏《让我们荡起双桨》（演奏：陈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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