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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李元专栏︱琐忆系列(8)

2016-09-02 彭李元 当代汉诗平台







彭李元·琐忆系列Vol.08



彭李元,湘西吉首市人。




             别样的爱情

花姑这天起得很早,洗好脸,把长长的头发扎成辫子,一遍又一遍的照着镜子,镜子里的脸总是忍俊不禁的笑容,心里开始有点嫌时间过得慢了。今天一个叫龙三的先生要来相亲,花姑只读过女儿经,对读书人充满了尊敬。娘说那个先生样子不好看,可家境殷实,又在教书,要是能成亲,花姑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花姑好奇,那个教书的先生到底有多难看呢?

终于,那个先生提着几包糖进屋了,在堂屋坐着,娘去张罗吃的,爹在陪先生说着话,花姑躲在房里,门没关紧,可以看到先生。先生的样子并不难看呢,浓眉大眼的,和做农活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丑,只是没有想象中先生的斯文样。花姑心里欢喜,先生走后,花姑对娘说,为什么要说长得难看,明明不错呢,娘笑笑,没回答。花姑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虽然只是生在小户人家,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鹅蛋型的脸,皮肤是白里透着桃红,嫩嫩的,像孙悟空偷摘的仙桃。

很快,就到了花姑出嫁的日子,先生家送五十亩田作聘礼,花姑的爹妈好开心啊。八个人抬的轿子,吹吹打打的,在当时算是最热闹的仪式了。红红的盖头下面,盖着花姑花一样的脸,却盖不住花姑幸福的心。进了新房,花姑坐在大大的雕花床上,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喝喜酒的人,闹新房的人都散去了,可一个一脸麻子的男人,一直坐在新房里,一声不吭,花姑从盖头下面看着这个丑陋的男人,觉得好奇怪,心里想,这个丑男人不出去,新郎先生怎么好意思进来呢。好久,丑男人还是没有出去的意思,花姑想,也许这个丑男人有点傻吧,呆在哪里就找不着家的吧,于是,花姑鼓起勇气,试探的问道,大哥,闹新房的人都回家了呢。丑男人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句,又没话了,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花姑看这个人只是丑,不是傻子,可以说话的,就直说道,大哥,今天深夜了,你明天再来闹新房吧。花姑,我就是龙三,丑男人低着头,细声的说道。花姑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说道,大哥,别开玩笑,龙三我见过的,我认识。丑男人头更低了,更小声的说道,花姑,对不起你,你见过的是我二爹家的堂弟,他是帮我打样的。(打样:就是当样品的意思)此时,花姑想起娘的话,问娘先生并不是很丑时,娘只是笑笑,似乎有话没说完的样子,花姑一把扯掉红盖头,惊惶失措,细细的看着低着头的男人,男人把头压得更低,又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花一样的新娘,他们俩目光正好相遇,男人赶紧把头低下,比新娘更惊慌。空气凝固了,哇的一声,新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划破寂静的村庄,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一下痛苦的新娘。看着伤心的新娘,龙三怯生生的站着,不敢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这时,他说什么都没有用。本该是美好的夜晚,就这么在新娘的伤心和新郎的小心中过去了,一个漫长的不眠夜。

伤心的花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苦命的人了,最亲的娘,都可以为了五十亩田卖了女儿。看了一眼这个一脸麻子的丑陋的男人,想到一辈子要和这么一个丑八怪生活,还不如死了好,听老人家说,早死早投胎,说不定还可以投生成一个命好的人,想到死,花姑心里一阵释然,好轻松啊,来生没有见利忘义的爹娘,也不会有丑陋的男人,花姑心里充满了对死的向往。反正是要死的,只差选个好时间好方式就行了,想到这里,花姑倒可以平静了。
龙三是读书人,有见识吧,他看到突然平静的花姑,心里好害怕,他摸着自己脸上的麻子,内心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对花一样美丽的花姑的歉意,心里想,一定要好好守护花姑,不让花姑再受半点委曲。

花姑平静的像没事人一样,吃了点早饭,到山上去打柴。龙三悄悄的跟在后边。在一棵大树下,花姑坐下,摸着长长的辫子,眼睛痴痴的望着远山,远远的山上,青青的,脚边的草绿绿的,嫩嫩的,到处都充满生机,想到自己很快就看不见这些了,泪水就一个劲的流,花姑站起来,一边抽泣,一边用刀子割长长的青藤,一会儿,割了一大把,花姑选了两根最长的,用手拉了拉,自己很满意。躲藏在不远处的龙三,实在想不出花姑这么痴迷的在弄这些藤子做什么。花姑把背篓倒立在地上,自己站上背篓底上,把选好的青藤挂在这棵树枝上,打了一个节,头钻了进去,再用藤在项上绕了两圈,然后,一脚踢开背篓。龙三看清了,魂都吓掉了,飞跑出来,抱住花姑,一只手取来刀子砍断了青藤,把花姑抱着,瘫倒在地上,哇的大哭起来。没死成的花姑,看着这个丑陋的麻子,满眼幽怨。心里不能明白,他哭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伤心?龙三抽泣了好久,对花姑说,花姑,我知道我丑,我配不上你,我也恨我这一脸的麻子啊,可是,没有办法呀,可是,我并不因为我这一脸的麻子而不活着,花姑啊,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这么美丽,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活着呢。我是丑,你就当我不存在吧,我不会冒犯你,我就只求你好好的活着。花姑似懂非懂的看着丑人,没说一句话。心想,这次没死成,以后,机会多的是。

龙三把花姑接到学校,不让她做农活,也不让她单独洗衣服,因为下河也是很危险的事,除了授课的时间,龙三和花姑形影不离,花姑再也没有机会寻死了。

开始,花姑从来不理龙三,不说一句话,龙三并不在乎花姑理不理他,他总是想方设法让花姑吃得好一点,穿得漂亮一点。一次,龙三买了一只小鸡,想给花姑煮汤喝,可是,龙三从来没杀过鸡,不小心把手杀了一刀,血哗的流出来,在一边看着的花姑急忙找来一块布,帮龙三包扎起来,恨恨的骂到,本来就是麻子,还想断一只手啊。好容易听到花姑对自己说话,龙三高兴的哈哈大笑,虽然是骂自己,还很尖刻,可毕竟是和自己说话了啊。龙三笑道,只要花姑能说话,再断一只脚又何防。花姑斜了龙三一眼,没再理他。

他俩睡在一张床上,盖一床被子,中间是从来没越过的银河。都是因为龙三不放心花姑一个人睡,是为守护花姑。每晚睡觉,不管花姑听不听,龙三总是不停的说着故事,天文的,地理的,上下五千年,龙三没有不知道的。花姑虽然没说话,悄悄的听得津津有味,好象一下子也变成文化人了,懂了很多从来都想不到的事,当然,也懂得了生命的珍贵。有时看着龙三那一脸麻子,好象并不十分丑陋了。

一天夜里,花姑在龙三的故事中睡去,做了一个梦,梦里,花姑和龙三趟着水过一条河,花姑刚上岸,龙三还在河里,只差一步才上岸,上游突然冲下来好大的水,眼看着要冲走龙三了,花姑哭喊着龙三,哭喊声惊醒了龙三,惊慌的抱起花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梦里的花姑流着泪,龙三不知道花姑在梦里受了多大的委曲,心疼不已。花姑眼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抱着自已的龙三,好害怕不是真的,伸手摸索着龙三的脸,叫道,龙三,龙三,真的是你吗。龙三抱得更紧,是我是我,花姑做什么恶梦了嘛?不要怕了,我在这里。花姑一下子紧紧的抱住龙三,惊慌的对龙三说起了刚才的梦。梦里花姑是这么担心自已啊,龙三心里一阵紧缩,很疼很痛,莫名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滴在怀里的紧抱着自已的,花姑的如花的脸上,花姑突然亲起龙三的脸来,亲着这张曾经丑陋的脸,亲着这个最亲近的人,心里充满了幸福,龙三拼命的亲着花姑的唇,龙三不再丑陋,此刻,是最美丽的最伟大的男人。
这一刻,是他们当新郎新娘两年以后。

以后的日子,他们还是形影不离。和以前不同的是,花姑总是娇嗔的问个不停,说个不停,龙三总是哄个不停,笑个不停。

故事的主人公现在都是九十多岁了,他们生育了三个孩子,还是生活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山村里。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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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汉诗主编|邹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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