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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美术馆×在艺 | 庞茂琨最新个展:西方古典艺术遇上人工智能

龙美术馆 2021-03-08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在艺App Author 保持理性观看的


文 | 郁婷


龙美术馆(西岸馆)类似工业岩洞的展厅里,不规则异形所切割的艺术史经典画作的局部,仿佛折叠了一个个不完整的故事,观众通过这些局部,去构思画面原本的或者已经被重新描绘的情节。


“庞茂琨:副本2020”展厅现场,龙美术馆(西岸馆),2020年,摄影:洪晓乐


就好像《副本NO.9》,这并不是庞茂琨第一次改写《抱银鼠的女子》这件达芬奇经典名作。2017年,他就曾为这个众人认为古典婉约的女郎,披上了一件皮衣,同时凸显了她可爱俏皮的另一面。


而这一次,通过一个异形的切面,还有清晰可见的工业零件,你看不到她精致的脸庞,但是对于她的古典婉约与优雅面容的回想,肯定都会带上一层机械工业冷硬的美感。



《副本No.9》布面油画  上85cm、左117cm、右137cm、下140cm,2019


艺术史上,每一位绘画大师都试图通过某种方法(光、特定的视角,画面切割或阻隔等),改变或者规划观看的路径和方式,从而实现其表述,或与观者的交流。


而庞茂琨的方式,简单明了得多——在转译经典的同时,介入另一个他者(视角),或改变一些细节,从而打破故事原有的线索,甚至赋予了新的命题。


所以,《维纳斯的诞生》在庞茂琨的笔下成为一种新的意义:当在艺术史中象征美的最高标准的维纳斯,被替换成了人工制造的比例完美的维纳斯时,“她”代表的是一种人类的终极审美,还是对于欲望的无限追求?


《重生》布面油画 180×280cm 2018,致敬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



切割与折叠 
被重构的艺术史


“未来若干代的人造生灵,他们必然要灭绝人类种群,依据的是人类灭绝动物种群的同样的运动。他们将以回溯的方法把我们看成猴子,因为他们耻于做猴子的后裔。他们会发明出人类动物园,或许会保护我们,就像保护任何正在消亡的物种一样,他们将把我们变成儿童故事里的主角。


这是让·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对于人类未来世的预见,或者也是他的担忧。


庞茂琨的创作里,这种担忧已经上升到了某种精神层面,是关于伦理、主权论、社会机制、本体性和“人之何以谓之为人”的探讨。


这一系列的谈论,应该说伴随着其2019年年初在北京民生美术馆的个展“相遇此在”而正式确立,然后龙美术馆这个名为“副本2020”的展览中进一步深入。


“庞茂琨:副本2020”展厅现场,龙美术馆(西岸馆),2020年,摄影:洪晓乐


本次展览,直接以庞茂琨的“副本”系列命题,所对应的,是在人工智能持续发展的未来语境里,“人”的”本体论“和“自我”认知——当人可以像机器一样通过更换零部件而不断“翻新生命”的时候,我们以什么来判定人与“机器人(再生人)”的区别?当克隆逐渐普及,人可以通过基因复制复刻出若干个自己时,我们在社会机制、法律主权等一系列问题中又将如何来判定自我?


在这一系列的问题中,庞茂琨借由美术史经典所试图呈现的,并不是一个关于未来的幻想,而是一种已经可见的现实——当人工智能、科技发展、人造生灵有一天普及至世界,甚至成为这个世界的绝对生产力,则相应的社会、法律与道德机制必然是当下或不远的将来所必须面对的。



“庞茂琨:副本2020”展览开幕式与研讨会现场,龙美术馆(西岸馆),2020,摄影:洪晓乐、尹丹


理查德·摩根(Richard K. Morgan)的科幻小时《副本》的翻译是:Altered Carbon,altered 是指(使)改变、改动、修改(而达到更合适);carbon 是复写纸,因此对于“副本”的阐述应该是,改动的复刻版。


这个释意,对应于庞茂琨的创作,从几个不同的层面来说都毋庸置疑的合适——他通过转译经典所呈现的历史与当下、未来的正副本关系、精神与欲望的正副本关系、人与科技的正副本关系,以及临摹与创作的正副本关系。


而诚如庞茂琨所说:“新未来究竟是伴生解蔽与显现,还是会彻底颠覆自然人类历史的逻辑,让曾经的精神表达系统失语,让现有自然的社会运行机制失效,让自然人类的历史终结。”


如果,未来是被折叠的历史,当下的我们,是历史的副本,或者未来的终结



独家对话
在艺 X 庞茂琨
艺术家


在艺:你2019年年初刚在北京民生美术馆做过一个关于十年的展览“相遇此在”。这次个展的契机是怎样的?跟“相遇此在”是怎样的线索关系?


庞茂琨:民生美术馆的展览刚结束,王馆长就到重庆跟我约说,今年年初想在龙美术馆做个我的个展。我当时挺为难的,因为刚做完一个十年的展览,我平时又有很多行政事务的工作,肯定没有时间准备足够的新的作品,而我又不想做巡回展或者重复,最后几经商榷,觉得就在“相遇此在”的线索里延伸下来,更集中地来探讨时代科技的发展对于人类未来,在精神上、观念上、社会机制上、伦理上和哲学上的一些影响。所有就有了“副本2020”。


相对来说,“相遇此在”更多呈现和探讨的是对当下生活方式和精神面貌的影响,“副本”更直接明了一些,就是在回应科技持续发展下去的未来生态。


而整个展览里,我用了很多异形的框,放大地画了许多艺术史经典画作的局部,然后分散地排布在展厅里,其实也有一个意指是:人类的历史、人文和精神,在这个时代是一个被碎片化地认知和存在的状态。当然也是因为,龙美术馆这么大的空间,如果不用这个方式,很难撑得起来。


《第二次触摸》布面油画 160x200cm 2018



人工智能

下一个“伊甸园”?


在艺:你刚刚提到“碎片化”,其实碎片化可能是这个信息时代或者未来后科技时代的一个明显的特性,不仅仅是认知的碎片,人类、乃至整个生态都可能是个碎片化的构成。


庞茂琨:是的,一种完全肢解重构的状态。这也是我画《深呼吸》那个系列的想法,有意地将很多部件、肢体分开,并且画的非常地散乱,因为未来的什么时候,或者你的某个器官或者肢体,为另一具身体所有,而我也正在使用着不知道谁的肢体,或者以人工制造的部件为躯干。


在艺:这次展览的主题是“副本”,概念是来自于理查德·摩根的同名小说。当时是怎么定下来用这个主题的?


庞茂琨:其实以“副本”作为主题是后来慢慢改着改着定下来的,一开始并不叫“副本”。但后来觉得“副本”也挺确切,首先它是从“折叠”系列延伸而来的。


再者,“副本”这个系列本身探讨的,也是科技继续发展下去,对人类生态的影响。尤其,当这些被制造之物形成一个自我的体系运转,真正成为生产力的时候,人是否依然是掌控者?


上:《副本No.3》布面油画 上85cm、左117cm、右137cm、下140cm  2019
下:《副本No.6》,布面油画,上200cm、左210cm、右120cm、下69cm,2019


在艺:是否可以说,从“折叠”到“副本”,你试图在科技发展的未来语境里,真正去回应一个关于“人之何以谓之为人”的哲学思辨?


庞茂琨:其实我2017创作“折叠”系列的时候,就很明确地提出了这个命题,之前还写过一个《折叠的伊甸园》的自序。《折叠的伊甸园》,是源于丢勒的《亚当与夏娃》,原作是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被处罚和流放,因此伊甸园这个人类曾经的乐园,同时也就成为了人类命运的转折点。


但是自伊甸园之后人类社会深层结构里的众多关系 ,包括人与自然 、人与世界 、人与社会、母与子 、男与女等,尽管历史一再更迭,却并未发生根本的变化。然而随着现代科技的深入发展,到人工智能时代这所有的一切都会被颠覆,包括观念、行为、价值体系等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曾经那个最原初的伊甸园。


而当这一切都被再一次颠覆的时候,我们应该怎样看待“人”,这个一切的本源?


《折叠的伊甸园》布面油画 200×85cm×2 2017


《旧约· 创世纪》里,人是耶和华用泥土创造出来的;后来19世纪,尼采关于“上帝已死”的理论,宣布了“人,之于一切的最高主宰”的思想。但是今天,面临着人工智能时代的未来发展,是否终有一天我们也将面临“人已死”,而“基因改造人”,或者“人机合成人类”成为一切之主宰,我们已经无法通过DNA、血脉、伦理去判定一个人的原属的时候,我们将依据什么来判定人的正副本关系?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从“伊甸园”开始来探讨这个命题的原因。所以《折叠的伊甸园》出现在这此展览中,并且以一个相对独立的展厅呈现,也有这个考虑在。


《依玛乌斯的新菜单》布面油画 220x160cm 2017



科技
新的信仰?

在艺:为什么会选择转译经典的古典绘画形象来阐述这一命题?


庞茂琨:两个原因。首先是因为我对于古典艺术在技艺和审美上的痴迷。我是一个艺术家,我的所有表述,不能离开了我自己熟悉的范畴。讨论问题可以用各种方式,不一定新技术、新媒体才能够回应这个问题。而我更多是从一个感受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从哲学的角度上来探讨和回应这个问题。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古典艺术象征着人精神文明的最高标准。就像《存在的样式》系列的雕塑,所挪用的是古罗马经典的雕塑形象,我在其中放置了很多电线、半导体芯片等,使之呈现一个机械工业的面貌。这些古罗马雕像,是历史走到今天经过时间、人文的无数次筛选,最终公认的经典,也是我们所适应的一个标准。


但是这个标准,在未来人工智能的时代必然会被完全地推翻,而那些你认可的或者不认可的、适应或者不适应的东西,最终都会与我们的生活和生命融合在一起。


上:《存在的样式No.4》玻璃、电线、电子芯片 40.7x45.8x69.5cm 2019

下:“庞茂琨:副本2020”展厅现场,龙美术馆(西岸馆),2020年,摄影:洪晓乐


包括《抱银鼠的女子》《教皇英诺森十世》等,我们以前画画,崇拜的是大师,就是因为他的高度,他创作的精神层面、感知能力,以及表达的生动性,都是超凡的,仿佛具有神性。因此他们的创作,成为了经典。


但是这种经典,到了高科技主宰的时代,完全可以被重新解构、改变再复制。到那个时候,经典将被完全的消解,人们也不会再对手工性,或者这种古典艺术的生动性着迷。


所以我将这些经典的形象内容进行放大,与当下的问题重置,人为地构建一种矛盾的对立,让历史、现实与未来的命题在画面中进行碰撞。当然,所选择的这些经典的形象也是因为,它们不是某个地域性、或者民族性的小范围的文明象征,而是整个人类历史共同认知的标准,且我们所探讨的问题,是个全人类共同面对的问题,因此它们才足以引发思考和共鸣。



上:《副本No.1 》布面油画 左144cm、右120cm、下155cm  2019
下:《副本No.8》布面油画  左上100cm、左中90cm、左下60cm、右上140cm、右下94cm、下94cm  2019


在艺:古典绘画中“光”是个非常重要的存在,在这次展览的创作和布展中,对“光”的处理有什么考虑吗?


庞茂琨:因为画的是局部,所以在绘画上,我还是尽量还原原作的光源和色调,希望观众可以辨识出是哪一件作品。而在布展的光源上,原先是希望以古典绘画最早的那种打光的方式,渲染出一种神圣性。但后来因为展厅的现实环境,以及画作所表达的内容,最后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而选择了让画作与空间产生关系的灯光效果。


但是雕塑上,就还是采用了强顶光的打灯方式,比如“胜利女神”,希望凸显某种象征性——也是个隐喻,当“胜利女神”的翅膀变成了可以翻新替换的机械铁翼,“科技”会否成为下一个“宗教”?


《脉息》树脂、金属、LED电线、玻璃、木料 360x90x82cmx3, 280x330cm 2020

在艺:这是你对于这种未来生态的“警惕”吗?


庞茂琨:有警惕、担忧,也有悲观的无能为力。我相信人类的未来会迎来一个根本性的改变,我们可能非常不适应,但我们无能为力,你只能接受。就好像我们现在所接受的,在信息时代的隐私权出让一样,即便主观上我们不愿意,可是已经接受了。


作为艺术家,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历史的逻辑里,预见性地将这种矛盾和未来呈现出来,为大众对科技与未来的认知,提供心理支持。


上:《副本No.11》布面油画 左上270cm、左下73cm、右上98cm、右下114cm、下200cm 2019

下:《副本No.17》布面油画 上190cm、左451cm、右346m、下251cm  2019


在艺: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一部分是“折叠”系列的几张比较经典的代表作,你对“折叠”这个概念的理解和看法是怎样的?


庞茂琨:多年前郝景芳有一部科幻小说叫《北京折叠》,我对“折叠”的理解与之有些类似,就是把物体的一部分翻转和另一部分贴拢在一起。在我的认识里 ,折叠可以让时间重叠、让空间并置;可以让原有的约束被突破,也可以让原本的和谐发生冲突。折叠既是在建构,也是在解构;折叠中既有开始,也有结束;折叠既是在进入,也是在离开。基于这一观点,“折叠”系列是我对传统经典作品的改造和重置,当然也可以认为是我致敬经典的一种方式。


这个系列的最初其实都是长期的临摹,直到后面有一次临摹《镜前的维纳斯》时,将镜子中的脸换成自己的,发现意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古典的面貌也变成了一种当代的思维,于是从这一件作品,开始画了“折叠”系列。


“折叠”系列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件作品,就是《折叠的伊甸园》,它直接表达了我对“折叠”的理解,同时呈现了我对于历史、当下、未来以及人与未来科技的思考。


《早安,委拉斯贵兹》布面油画 108×160cm 2015,致敬委拉斯贵兹《镜前的维纳斯》


在艺:其实未来就是一种对于历史和当下的折叠。


庞茂琨:当3D打印器官、芯片植入、DNA复制技术不断成熟,基因改造人类或者克隆人成为现实,而“我们”成为软硬件意义上的更“高级”的人类时,我们如何判定人类是人类,如何确保我们人格的“同一性”?如何在今天的技术语境中,决定判别“同一性”的关键因素?这些,是未来到来之前,我们在今天需要去面对的问题,也是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人类一直在思考和解决的问题。


在艺:你如何理解“未来”这个词?


庞茂琨:未来,是立足于历史逻辑与当下经验的一个认知的预判。它不可能毫无依据地发生,或者没有征兆地到来。就好像许多关于未来的科幻电影,都是有依据的。以前科技的开发是为了人的生活便利而服务的,所以从马车到汽车,始终还在交通工具的范畴。


未来有可能完全被颠覆,一只手表或者一个按钮,人就可以完成空间位移。而很多制度性的东西,比如婚姻制度、财产制度等,未来可能会被废除或者变成其它的什么。当然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个“未来”,还要经历一个很长的过程。


《被打印的艺术家与被描绘的维纳斯》布面油画  180cmx280cm 2017


在艺:这次展览,为龙美术馆的空间环境特别定制了这件巨型装置《蛋糕》。为什么会想要做一个“蛋糕”?


庞茂琨:最开始不是想做“蛋糕”,是想做一座山,因为山代表了一种高度和精神性,然后把做的这些雕塑垒起来,像是一个丰碑。意义明确,操作也比较简单,同时节约成本。后来在制作的过程中,发现有点像是一个蛋糕的形状,于是索性调整思路,真的做成一个“蛋糕”了。


《蛋糕》树脂、金属、LED电线、布 500x500x440cm 2020


但是让我决定做成一个蛋糕,是因为蛋糕的寓意和伊甸园有点象,作为一个庆典的产物,它既是开始,也是结束;既是美好,也是罪恶;既是欲望,也是幸福。


“蛋糕”很契合展览主题“副本”讨论的内容,而且,现在刚好是旧年之末、新年之初,就当作一个节庆的盛典吧。人类走了这么长的一个历史阶段,要重新转到下一个历程了。


在艺:所以你始终还是怀有一种警惕和担忧,对吗?


庞茂琨:作为当代艺术家,我们从自己此时此地的坐标为基点,背靠浩大的文化传统,面向未来科技发展的无尽测想,以及随之而来的观念变化,提出我们的思考和观点,这是当下时代语境中,作为知识生产的艺术家所应该具有的社会责任。而警惕和担忧,在面对科技发展的巨力,任谁或者都是人微言轻的。




参观TIPS



庞茂琨:副本2020

展期:2020.1.10 - 2020.3.24

展览地址:龙美术馆(西岸馆)第一展厅,上海徐汇区龙腾大道3398号

开放时间:10:00-17:30

春节放假安排:2020年1月24日至30日,龙美术馆将闭馆七天详情请点击

全馆通票:110元/人(包含展览“庞茂琨:副本2020”、“风清骨峻——松竹梅庚子迎新特展”、“瑞雪——龙美术馆迎春特展”、“祥云——龙美术馆迎春特展”、“对话:视觉进行时”)





当 前 热 展 Current Exhibition







龙美术馆(西岸馆)展讯

庞茂琨:副本2020【2020.1.10-2020.3.24】

瑞雪——龙美术馆迎春特展【2019.12.7-2020.2.16】

风清骨峻——松竹梅庚子迎新特展【2020.1.1-2020.05.10】

祥云——龙美术馆迎春特展【2019.12.21-2020.2.5】

对话:视觉进行时【2020.1.21-2020.3.22】

王璜生:呼/吸【2020.2.18-2020.3.24】


龙美术馆(浦东馆)展讯

沪上丹青——“海派”绘画名品展【2019.8.18 – 2020.2.28】

摇到外婆桥 Grandma's Lullaby【2019.12.18-2020.4.26】


龙美术馆(重庆馆)展讯

踱步——七十年的走过【2019.11.2-202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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