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 | 我爱上了班主任
1
十六岁那年，少女小芳在镇上的中学读初三。
学校离家有十来里路，每个周末回一次家，其余的时间，就在学校吃食堂、住宿舍。
学校管理很严，一年四季早上六点钟准时上早操，早操结束开始早读，而晚自习则要到九点半才放学。
稚气未脱的乡村少年，已经明白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因此都想用十年寒窗，为自己挣一个好的未来。
那是个冬天的早上，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学校的喇叭里已经传出了起床的歌声:“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女孩们都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情不愿地穿上厚厚的棉衣。
小芳也醒过来了，她发现自己浑身发烫而又冷得发抖。她挣扎着坐起来，感觉头重脚轻，又倒在了床上。
小芳哆哆嗦嗦地裹紧被子，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室友们已经都走了。偌大的宿舍就剩下了小芳一个人，她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
2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上早操？”猛然间，一个男人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在静寂的宿舍里，让小芳吓了一跳。
她直起身子，宿舍昏黄的灯光下，依稀辨出是班主任的身影。
“我……我发烧了……”小芳战战兢兢地说，班主任也是小芳的语文老师，平时很严厉。
班主任走过来，手敷在小芳的额头，停留片刻，语气缓和下来:“烧得挺厉害！”
说完，他一边往宿舍外走，一边说:“我在外边等着你，赶紧起来，穿厚点，我带你去看看。”
小芳穿好衣服，走出宿舍，班主任已经把自行车推过来了，他带着小芳，出了校门。
学校离镇上的卫生院有一段距离。晨光熹微，寒气逼人，小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班主任魁梧健壮的脊背离她很近，小芳闻到一股班主任身上的味道，像是烟草味，又仿佛不是，很温暖，又很缠绵，小芳禁不住有些沉迷了。
她突然很想用手臂揽住班主任的腰，可是她又不敢。
班主任带她在卫生院拿了几样药，吃完后，小芳的感冒很快好了。
可是她却患上了另一种病。
小芳无药可救地爱上了自己的班主任。
3
语文课上，小芳会一丝不苟地听课，讲台上，班主任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在她心里泛起涟漪。
班主任在黑板上板书，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一行整齐漂亮的粉笔字就呈现出来。
班主任给他们范读课文：“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声音略带磁性，好听又深情。
班主任俯下身子给小芳讲解习题，小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棱角分明的脸，既有男人的阳刚之气，又带着一点文人的儒雅清俊。
晚自习后，本来一沾床就马上入睡的小芳，会在室友都睡着后，依旧大睁着眼睛。
黑暗中，她一遍又一遍回味，班主任宽阔温暖的大手，敷在她的额头……这么一想，寒冷的冬夜里，小芳却浑身燥热。
少女的第一次爱恋，来得如此强烈，如潮水般，几乎淹没了小芳。
课余时间，她会找各种理由，一趟趟往班主任的宿舍跑，那个简陋的小屋，变成了小芳心里的天堂。
那年期末考试，小芳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随之而来的，是其它各科成绩的退步。
可是小芳不在乎，她甚至想，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那她就辍学，在学校食堂当个杂工，只要一辈子守着她的班主任就好了。
4
漫长的寒假终于结束了，小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校园，她第一时间敲开了班主任的宿舍门，一整个寒假，思念几乎泛滥成灾。
班主任开了门，让小芳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的床上，坐着一个女人，。
班主任很亲切地招呼小芳，并介绍道：“这是你师娘！”
小芳的心，似乎一下子沉入谷底，倒是那个女人，站起来，和善地对小芳笑着，说：“看这闺女，透着一股聪明机灵劲儿，学习一定很好吧？”
小芳讪讪地应付了两句，便走出了班主任的宿舍，她愤愤不平地想：那个女人，看起来那么普通，她根本配不上班主任。
小芳坐在教室里，偷偷地从桌兜里掏出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子里的姑娘，桃花似的面庞，白皙粉嫩，而身体，也已经发育了，纤细又饱满。
小芳对自己很满意，她不信班主任会不喜欢这么年轻漂亮的自己。
5
小芳再去班主任宿舍的时候，情不自禁带了挑衅的意味。
她拿着习题册问班主任问题，故意扬起娇嫩的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而在这时，那个瘦弱干巴的女人，总是在小屋里忙碌着，小芳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女人从床底下拿出两双男人的袜子，丢在盆里，接了水搓洗着。
那是两双穿过的袜子，看上去皱巴巴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脚臭味。
天哪，整齐洁净的班主任，原来也有这么邋遢不堪的一面。小芳偷眼看班主任，他似乎没有任何察觉，依然认真地给她讲着习题。
再一次，小芳刚走到班主任的宿舍门口，听到里面正在吵架，女人唯唯诺诺说了句什么，班主任愤怒了爆出了一句脏话：“你给我滚蛋！”然后，是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刺耳又惊心。
还有一次，小芳在场，班主任不知道因为什么和女人争执了几句，居然狠狠推了女人一下，女人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班主任不爱这个女人，小芳本来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心里更多的是失望，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班主任，内在是如此粗鲁暴躁。这和村里那些打骂老婆的庄稼汉，有什么区别？
慢慢地，小芳有些意兴阑珊，她不再往班主任的宿舍跑了。中考越来越近，她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开始认真学习了。
那年中考，小芳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6
光阴流转，高中毕业后，小芳又如愿以偿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大学校园里，她交了男朋友，自信洒脱阳光蓬勃的青年，他们俩志同道合，一起上自习，一起泡图书馆。毕业后，双双留在了省城，成家立业。
某一年春节前，小芳和老公一起回老家，农村热闹的集市上，小芳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班主任和他的妻子，班主任看起来老了，鬓角微霜，背也有些佝偻。他和妻子站在买菜的小摊前，正在讨价还价，就像街上任何一个普通的农民。
小芳看见，女人的头上沾了一根枯草，班主任细心地帮她摘下来，还顺便捋了一下女人的头发。
女人转过身，他们俩相对笑了一下，很温暖的笑。
小芳走过去，喊了一声：“老师！”
班主任回头，他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啊，是小芳啊，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小芳说，我大学毕业后就留在省城，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她喊过老公，介绍给班主任认识。
那天，小芳和老公一起，开车把班主任和师娘送回家，很普通的农家小院，收拾得很干净。
小芳离开的时候，想起了那段暗恋的岁月，她有些后怕地想，还好，及时退出了。
7
这边，班主任和女人站在院门口，看着小芳的轿车缓缓离去，他们对视了一眼，欣慰又满足。
经历世事沉浮的班主任，怎么会不知道当年小芳的暗恋，少女的一举一动，他早看在眼里。
自习课，他站在窗前，看到小芳正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小说，看得如痴如醉，那本小说的名字，他不用看也知道，是《窗外》。
通透如他，知道这事进不得也退不得，任小芳放纵下去，就是爱意泛滥，无法自拔；退一步，严厉地批评阻止，会让她一蹶不振，自卑颓废。
他深知小芳爱上的只是幻想中的形象，是少女怀春的梦想。
于是，他把事情告诉了妻子，善良温婉的女人，和他一起，演了一场戏。
让小芳看到他的不堪，看到他的普通，看到他的粗暴。
失望之后，便是新生。
这是他作为一个老师，唯一能做的事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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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一个幼稚与成熟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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