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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过后,“土著”与异乡人的关系被重新连接 | 镜相

刘文 湃客工坊 2022-04-11
文 / 刘文

编辑 / 王迪

“土著”们从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后面,发出一道道探究的目光,新邻居和老住户之间的隔阂微妙又如影随形。可那场暴雪过后,他们之间似乎也有什么正在融化。


 梅丽莎 

“你们这群入侵者毁了我心爱的奥斯汀!”美国得克萨斯州首府奥斯汀“土著”梅丽莎尖叫着说出这句话。她告诉张旭,自己就出生在这间房子里,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眼看着房产税从十多年前的每年一两千美金,一直涨到每年一万多美金。“我知道,你们想逼我走,但是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我是pure breed的奥斯汀人!”

她用pure breed(纯种)这个词来定义自己的身份。而这个单词,通常用来形容动物。

 张旭 

张旭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和梅丽莎都是三十多岁,自诩“世界居民”的他在中国、澳大利亚、美国的十几个不同的城市定居过。三年前,他因为双胞胎女儿的出世而辞职,想要换一份更清闲的工作。

最近几年来,因为德克萨斯州得天独厚的税收优惠政策,许多大公司如特斯拉、甲骨文、苹果、三星,纷纷不是把总部迁往奥斯汀,就是在奥斯汀建了新的工厂或者园区。

产业的迁移也带来了人口的迁移。原本在加利福尼亚州、纽约州等工作的人纷纷搬来奥斯汀生活和工作,而新搬来的人里面,又以从中国和印度移民来美国的从事理工科技术人员居多。张旭便是其中一员。

接到奥斯汀一家初创企业抛来的橄榄枝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就从纽约举家搬到了这里。工资比从前略少,但物价便宜,生活质量反而比原来更高了。他很快就在奥斯汀找到了可以一起打网球的球友,也时不时抽一个周末飞回纽约和老同事吃饭喝酒。一切看起来如此完美。

直到他对新居的改造计划碰了钉子。

张旭和我所在的社区,靠近奥斯汀的主干道安德森路和勒玛路,离高速公路也很近,去哪儿都方便。这里的人口不像有很多流浪汉和酒吧聚集的市中心那么杂,且在走路的范围内就有小学、中学、教堂、公园、超市、电影院等生活设施,过去的几十年间,都里的居民一直带着 “本地”“中产”“白人”的标签。因为治安良好,又靠近这些科技公司,这块区域的房子成了奥斯汀的亚洲移民们的首选。

张旭想翻新他刚买下的这幢六十年代的老房子,顺便在宽敞的后院里再盖一座房子,一座自住,一座出租。

建筑公司告诉他,要获得市政府相关部门的允许才能在院子里加盖房子,如果可以获得邻居们签名支持这项改造,许可证可能会批更快批下来。

建筑公司说要邻居签名是非常常规的操作。因为即便邻居不签名,只要改造符合法律规定,改造项目也可以被批准,所以大多数邻居都愿意签字,为对方行个方便,也和未来的邻居结个善缘。

于是,张旭准备了新房子的设计图、感谢卡,和精心挑选的巧克力、水果、点心等,忐忑地敲开了周围邻居的房门。而当他敲开住在对面的梅丽莎的门时,出现了开头的一幕:梅丽莎冲他大吼大叫了半个小时,愤怒又粗暴地地把他赶出了家门,还没等他转身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差点砸到他的鼻子。

“她让我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张旭有些无奈地向我和其他几位华人诉苦,“她说这片区域翻新的房子越来越多,新房子带动房价也水涨船高,很多老住户付不起房产税(每年的房产税为房屋市场价的2%)而不得不搬走。很多在这里许多年的小店也付不起租金,最后都变成了连锁的亚洲超市。”

的确,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这个原本充斥着汉堡店、披萨店、美式面包房的社区里便陆续出现了一家家川菜馆、烧腊店、奶茶铺、寿司店、韩式烧烤店,还新开了一家名为“大华”的华人超市。

“新邻居”们给街区带来的变化的不只有“味道”,还有一路攀升的房价。光从2020年5月到2021年5月的这一年里,奥斯汀的房价的中位数就涨了34%,达到了历史最高点,这个升幅在全美数一数二。公寓的房租也是水涨船高,而那些新建的豪华的公寓亦是供不应求,有些公寓不光需要人推荐,而且要排上两三个月才能轮到空房。本地论坛里,首页居高不下的热帖永远是对移民迁入的抱怨和对飞涨的房价的不满。

我也是两年前才从洛杉矶搬来这里。邻居们看起来都很热情,搬家的时候有人主动来帮忙,在路上遇见了会点头微笑,但是直到我加入了这片区域的居民自发建立的有数千人的Facebook群组之后,才意识到,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对新搬来的住户,尤其是亚裔有不小的戒备和埋怨。

有人在群组里抱怨说最近这段时间,社区公园里多了不少没有被收拾的狗大便,便有人留言说一定是新来的人干的,因为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一阵子,连续好几个周末都下了暴雨,许多上班族因此没机会打理家里的院子,便有人发帖抱怨说,原本这里每家每户的院子都很漂亮,散步的时候看着心情愉悦,但是新住户搬进来之后,好多院子都杂草丛生,影响了这片区域的美观。

住户抱怨新住户不理解这里的文化,没有努力融入这里的社区生活,更有人非常隐晦地说因为新搬来的人大多都不是美国人,他们“让奥斯汀失去了原本的魅力”。

在Facebook的群组里,有几名老住户特别关注在市政府网页上公示的房屋改造计划许可证。每当有附近的老房子或者商铺被批准改造成高层公寓或者独栋别墅,他们就把许可证发到群组里,立刻就会有少则十几条多则几十条的留言感慨,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正在被移民“逼走”。这几名老住户还会特别关注房屋改造的过程,一旦发现有微小的违规,他们就会打电话给有关部门投诉,希望借此阻止这些城市发展计划。

“但是我们也没做错什么啊,他们的处境变差是因为‘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有人插嘴道,“他们自己赚不到足够的钱付房产税,为什么总是要我们来迁就他们呢?”

梅丽莎的歇斯底里让张旭开始深刻感受到,有这么一群人,在遇到急速变化的社会的时候,并不像他这么游刃有余。而他,似乎在这般急速变化中占据一份“功劳”。

“我有一点内疚,会像是不是我们这群人挤压了他们这些人的生存空间?”张旭私下里对我和另外几名华人说。

 素敏 

“我们也是花钱买了房子住在这里,该付的管理费和物业税一分都没少付,为什么总感觉自己低人一等呢?”我和素敏曾几度讨论过这个问题。

在这个街区,中韩混血的素敏买下了便利商店边上的房子,在原本敞开的院子周围加了一圈篱笆。

但摄像头好几次拍到同一个人跨过篱笆,穿过她的院子。素敏便把摄像机拍到的照片放在群组里。素敏本是想给横穿者提个醒,却有人留言说,被拍到的人是个很热心很受欢迎的邻居,而原本的屋主知道大家想要抄近路去便利商店,所以从来不介意大家从院子里穿过去,也特意没有把院子围起来。

我看到素敏和人争论了半天依然落在下风,私信她说“我支持你”,她立刻开始找我大倒苦水。我因此和她熟悉起来。

我们都是四处奔波,有时候一年要搬好几次家的人,对于哪些人属于哪里的地理边界并不敏感。直到我们搬来了保守且节奏缓慢的美国南方,在这里,许多人世世代代都住在同一片土地上,并对洛杉矶、纽约等多民族、节奏快的大都市嗤之以鼻,作为外来人的我们,仿佛无论怎样努力去融入都融入不了。

没有明面上的铁律,却有着枝蔓一般的隐性规则,“土著”们从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后面,发出一道道探究的目光。新邻居和老住户之间的隔阂微妙又如影随形。

跨年夜的晚上,素敏邀请我们这群亚裔邻居去她家里吃晚饭,大家都烧了拿手好菜,桌上有糖醋排骨、清蒸鱼、泡菜炒饭、土豆烧鸡等家乡美食,几杯酒下肚,人人都开始倾诉背井离乡和疫情肆虐带来的孤独和寂寞。

那段时间,全美国针对亚裔的歧视越来越盛行,我有好几位华人朋友被人吐口水,被人冲上来扯口罩,有人叫他们“滚回中国去”。那个群组中的许多言论,虽然并没有明目张胆地使用种族歧视的侮辱性的词汇,却隐隐包含了排他性,让人觉得被拒之千里之外。

素敏煮开了牛骨汤,往里面下饺子和年糕,张旭一个接一个地点燃了他在网上好不容易订到的烟花,院子里立刻火树银花起来。大家笑着,闹着,尖叫着,拥抱着,互道“新年快乐”。

谁也没料到,第二天早晨九点多,群组里就有人写了长篇大论说我们放了太多烟花扰民,帖子里说,这个社区里有老人,有新生儿,有宠物,也有从战场上回来的有PTSD的老兵,放烟火的这群人打破了这个社区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伤害了这些人和宠物的生理与心理健康云云。张旭气不过:“就事论事就算了,他们扣什么大帽子”,一撸袖子就和发帖的人唇枪舌战起来。我们都去给张旭帮腔,原本还算克制的留言最后变成了互飙脏话。

最后,吵了四百多楼的帖子被管理员全部删除。

 暴雪 

一个月之后,德州百年难遇的暴风雪让整片区域陷入了长久的停电停水中。

暴风雪后的奥斯汀

上次伤筋动骨的吵架之后,群组已经鲜少有人说话,但在停水停电的当口,许多人纷纷发帖求助。有人家中的医疗设备因为停电无法使用,大雪封路连救护车都进不来,需要人帮忙送到市中心的医院去;有人家里有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婴儿在接近零度的房子里哇哇大哭,大人们用点蜡烛等各种办法来取暖却也无济于事;也有人家里用的是电磁炉而不是煤气,断电之后没办法做饭,干粮也快吃完了。

梅丽莎也在求助的人之中,她发了张照片,是家中几乎空空如也的冰箱——只剩下几个鸡蛋,小半瓶橙汁,和一点蛋黄酱。她说,丈夫在疫情之后就失业了,原本做钟点工的她客人少了很多,赚的钱也大大减少。做钟点工是每两周结算一次,她每次拿到支票,付完信用卡欠款和房贷后,连吃饭的钱都所剩无几,家里也没有囤多余的食物。
快三岁的儿子因为吃不饱,家里又冷,天天晚上都嗷嗷哭,她把只剩下几口的橙汁分装在几个一次性杯子里,孩子实在哭得不行了就给他喝一杯。
梅丽莎的焦虑和绝望从屏幕里溢出来。她一连发了好几条求助消息,凌晨两点多发了一条,凌晨四点多又发了一条更长的。她写了很多字,里面有不少拼写错误,很多句子,明明每个单词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想把家里的罐头番茄和通心粉给她,但家里的车又埋在积雪里挖不出来。网上宽慰她的留言很多,但每个人都自顾不暇,也帮不上忙。
张旭因为迟迟没拿到房屋改建的许可证,还没搬进刚买的房子,正租住的地方靠近市中心一家儿童医院附近。儿童医院被市政府认为是必要的公共设施,拉闸限电的时候,他附近一小片区域并未断电。于是张旭提议做些热腾腾的菜,给我和素敏送过来,再顺便送一些暖宝宝,充电宝给我们。
“我有一辆去山上露营时开的吉普车,在雪地里开很安全,你们需要什么都告诉我,我手头没有的我去郊区的超市给你们。”张旭说。素敏犹豫了一会儿,小心询问张旭能不能给梅丽莎送点吃的,“你给她送点随便什么不用煮就能吃的东西过去吧,我付钱给你。再给你一百块做路费。”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发灾难财的吗?我收拾一下我手头的食物,然后马上就出发。”张旭立刻回复。
两个多小时之后,张旭满身雪花地出现在我家门口,给我带来了急需的充电宝。我把家里多余的罐头食品和方便面给张旭,让他捎给梅丽莎。
他打开后备箱给我看,里面是他给梅丽莎准备的一纸箱食物和毛毯。
 雪后 
暴雪那段时间里,有人组织了车队送老人和孕妇看病复诊,有人去社区的教堂给在那里取暖的人送食物,群组里还组织了募捐。
雪灾之后,不少屋顶,水管等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几位擅长木工和水电工的邻居贡献出了休息时间来义务帮忙。

公园里的不少花草树木因为极寒枯萎了,孩子们在花园里玩耍时容易被绊倒。退休的花艺师卡罗尔组织了志愿者,每周六早晨七点半在花园里集合,修剪花草树木,收拾残枝败叶,到三月底第一场春雨落下时,花园已经焕然一新。

暴雪之后的那个周末,张旭来新家粉刷墙壁,梅丽莎主动敲开了他家的门,她手里捧着一盘香气四溢的巧克力燕麦饼干。

“我也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饼干里的燕麦和巧克力还是你送给我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得出来,她仔细打扮过一番,系着粉色的发带,擦了口红。
梅丽莎先是为当初粗鲁对待张旭而道歉,又说要在他的房屋改造申请上签名,还自告奋勇要替他去要其他邻居的签名。张旭解释说,他已经提交了申请,最后一户邻居的签名都没要到,但因为改建计划符合规定,批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梅丽莎泄气地坐在沙发上。她磕磕巴巴地告诉张旭自己并不是故意不在申请上签名,而是她现在已经入不敷出,如果邻居把房子改造过,导致这片区域的房屋估价上涨的话,会连带着她要缴的房产税一起上涨。到时候,她将不得不卖掉这座外公留给她的房子。
梅丽莎出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奥斯汀还没有被称为“硅山”(Silicon hills,和硅谷相呼应,代表这里有许多高科技公司),移民和投资人还没有一股脑儿涌入这里,这片区域的房价还不到现在的五分之一。
她的父母年纪轻轻就生下了她。她不知道是在几岁的时候,父亲开走了家里唯一一辆车,去经济蒸蒸日上的加利福尼亚州打工。母亲总是去夜店喝酒。
梅丽莎的记忆里很少看到母亲清醒的样子,唯有几次,早晨上学前,她看到母亲在洗手间里卸下脸上的妆容,清理衣服上的呕吐物。她的母亲最后分别和三个男人生下了孩子。梅丽莎和外公一起住在这间老房子里,曾经是油漆工的外公领着微薄的退休金,同时接一些散工来做。
后来,因为意外怀孕,梅丽莎和现在的丈夫结了婚。但在丈夫被诊断为严重的双向情感障碍后,本是家庭主妇的梅丽莎不得不出来工作,养活一家三口。
疫情期间,公司纷纷关闭或者裁员,她陆陆续续找了两个月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还被人骗去了介绍费,是经营家政公司的邻居给了她一份工作。有知道她处境的邻居,也尽量找一些活给她干,比如帮人遛狗,或者在夫妻出门采购时临时看孩子。
微薄的收入对这个三口之家来说是杯水车薪,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都是那些认识了几十年看着她长大的邻居救济她。所以看着新搬来的张旭,看着他簇新的跑车和他锃亮的皮鞋,梅丽莎才会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奥斯汀 
张旭拿到了房屋改造许可证之后,在家里的花园里办了个烧烤派对。我第一次看到了梅丽莎,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很瘦,头很小,一双眼睛大得有些过分。
张旭带来了许多美食,有北京烤鸭、小笼包、吞拿鱼寿司等。梅丽莎看上去似乎有些惶恐,除了拿了杯矿泉水以外,也不敢拿吃食。我们招呼她吃北京烤鸭,教她怎么蘸上酱料,裹上大葱和黄瓜之后卷起来,她有些忐忑地咬了一口,砸了咂嘴,眯着眼睛笑起来。
“我好羡慕你们的生活,你们都在许多国家居住过,会说好几种语言,而且你们看起来这么轻松,”她笑着说,“你们一定不会担心交不了房产税,或者付不起房贷这些吧。”
“我们也会担心生了一场大病看不起,或者小孩上不了名牌大学。”张旭说道。
“不,不,不,你们担心的和我担心的不一样。”梅丽莎连连摆手,有些自嘲地笑起来。
几个月来,我、素敏、张旭都和梅丽莎成为了朋友。她依然时不时在群组里发帖,询问大家有没有快过期或者不要的食物。我有一次给了她生日派对上剩下的半个草莓慕斯蛋糕,她高兴了好久,有时候我给她新鲜的肉或者有机水果,她就不肯收,她说她不用吃这么好的,能填饱肚子就可以。素敏想了个办法,送她东西的时候,说是送给她儿子的,对儿子长身体有好处,她欢天喜地地收下了,事后还缝了几个别出心裁的手工钥匙扣作为回礼。
在那场暴雪过后,邻里之间似乎也有什么正在融化。
三月份的时候,有人在群里说发现了一只刚生育过的流浪狗,天天在十字路口哀嚎。为了找到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十二个邻居自告奋勇组成了小队,把附近的几条街道编上数字,排了时间表轮番搜寻。十字路口附近的人家也在家门口放上水,狗粮和毯子,为流浪狗提供栖息之地。五天后,小分队成功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奶狗,大家又群策群力给流浪狗收养中心打电话,替狗妈妈和小奶狗找到了新家。
四月,有人在自家门口建了个免费的小小图书馆,粉红色的二层书架里放了二三十本书籍。人们可以免费借阅,可以拿走自己喜欢的书本,也可以在里面放上自己感兴趣的书本。五月是美国的“亚太裔传统月”,图书馆的主人贴心地准备了几本介绍中国、日本等地美食于文化的书籍。时间长了,这里成了邻居们驻足交谈的角落,有人在图书馆的边上放了一个纸盒,为养宠物的人提供的免费的狗饼干和玩具,再过了几天,又有人在这里放了一箱水供过路人取用。
而我,也认识了不少新邻居。有在德州颇负盛名的家族企业的小儿子,有曾经举办过摄影展,因为生病卧床在家,靠接零活讨生活的艺术家,有刚卖到自己在加州的公司为了少付个人所得税而搬来这里的企业家(德州政府没有额外征收个人所得税),有要申请政府救济金的单身母亲。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去。
七月初,喜欢天文的张旭在群里发了邀请,请有兴趣的人来家里看马斯克和八十二岁的宇航员Wally Funk进行太空飞行的直播。谁曾想这条留言在群里炸开了锅。不少人愤怒地批评马斯克不是好人,甚至“所有的富翁和他们创立的公司都是邪恶的,他们通过压榨底层人民来盈利”,本身就在亚马逊这些高科技公司工作的人则现身说法,争辩这些公司并非一无是处,而是带来了生活方便和工作机会。
群组里很快就吵了上千楼。帖子很快从一个普通的派对邀约,变成了吐槽大会:有人发泄在大公司拿着法律规定的最低收入,在生病时被炒掉因此失去医疗保险的不满,也有人说自己在公司从底层做起,靠着公司的补助计划才上了大学,现在拥有了稳定的收入。
张旭原本打了很长的一段话解释自己发帖并无恶意,还发给我,让我帮忙检查有没有“用词不谨慎”的地方。
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按“发送”,帖子就被管理员删除了。
*本文图片来自 人民视觉、新华社、澎湃影像、纽约时报
(实习编辑葛书润对本文亦有贡献)
运营编辑 / 杨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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