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拍預告】「身體語言」之常玉、陳澄波、賀慕群、羅中立
筆下生花惹塵埃
常玉的裸女風姿
對常玉研究及早期推廣甚深的藝評家陳炎鋒曾指出，常玉筆下的裸女分為三種類型，「第一種以毛筆勾勒，有的只具備墨線，創意乃誇張的腿部比例，為徐志摩筆下『宇宙大腿』之典型；第二種使用純粹的鉛筆，在緩慢的速度下勾畫出裸女的形象，細節精緻豐富；第三種則使用鉛筆勾畫，再以碳筆暈染輪廓。」
本次春拍，我們匯聚了三件常玉作品：1930年創作的《側坐女子》、《站立的裸女》，以及出自陳炎鋒舊藏的《回眸》，完美展現了常玉在此題材的特出表現。
《側坐女子》：
毛筆線條傾吐如斯心事
1930年代的大茅屋，無數渴望成名的青年藝術家匯聚於此，進行創作交流。西方藝術家通常以碳筆或鉛筆來勾勒裸女，然而自幼學習書法，具備紮實功底的常玉則另闢蹊徑，使用傳統的毛筆墨線創作了其筆下的女體。在《側坐女子》中，常玉先是熟練的用毛筆勾勒出女子的身體，再用簡筆描繪五官和胸部，使人直接感受到禪宗繪畫中「逸筆草草」的真味。畫中女子席地而坐，一腿彎曲向內，一腿豪邁地張開向前，正面示人。雙手亦分開，一邊倚在地上，另一邊則搭在小腿上，藝術家特意將上半身縮小，誇大下半身的比例，彷佛透過相機廣角鏡頭看人體，所產生大膽的變形效果實為「宇宙大腿」，令人頗為震撼。
《站立的裸女》：
鉛筆下的自由之風
《站立的裸女》則直接使用鉛筆勾勒，緩慢而細膩地勾勒出站立女子的線條，少許碳末的點綴更加生動，用簡約的線條描繪出最生動的效果。作品中，短髮裸女身姿輕盈地站立於畫面中央，雙眼微閉，沉浸在音樂或某種情緒之中，張開的手指、微慫的肩膀、扭動的四肢與傾斜的身體，述說著詩一般流暢的身體語言與自我的內心世界。緊實的腹部、豐腴的大腿線條傳遞出藝術家對美的詮釋和理解，健康而絲毫不見扭捏。
《回眸》：
暈染低眉的孤獨之美
而《回眸》則先使用鉛筆線條勾勒出女子轉身蜿蜒的姿態，而後在輪廓和肌理處加以碳筆暈染，製造出氤氳的柔美氣質，使畫面呈現一番悠閒曼妙的味道，乃是「以虛現實」的絕佳手法。最早收藏該作品的陳炎鋒認為，這一類鉛筆加上碳筆組合的裸女創作，有一種近似藤田嗣治暈染裸女的感性，也可使人聯想到彼時巴黎英才濟濟，藝術家之間相互影響交流的藝壇風貌。女子身形起伏的線條，豐腴無骨的軀體，頗為形似其一九三〇年代的油畫創作《椅子上的裸女》，特別是高聳的背部，及垂至大腿側的手臂，以及埋頭在身體裡的臉部，只以側臉示人——詮釋出頷首間的曖昧，以及遠離喧囂的緘默，別具孤獨之美。常玉雖未點明畫中人的身份，但在二件作品中短髮的人物，極有可能均為對當年蒙帕納斯紅極一時的模特兒琦琦（Kiki）的描寫。此素描或細膩地展現了開放大膽、活潑性格的琦琦的另一面向，格外令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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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抒胸臆 不朽清風
陳澄波《裸女》
陳澄波是二十世紀最爲著名的臺灣藝術家之一。他在1895年出生於嘉義，1913年就讀臺灣總督府國語學校，師從日本知名水彩畫家石川欽一郎，開始接觸西洋繪畫。1925年，他通過東京美術學院的招生考試，進入學府深造。在此期間，他的《嘉義街外》曾入選日本美術界權威的帝展，立下其聲名。1929年他以優異的表現被邀請至上海新華藝專西畫系任教授暨系主任，至1933年因戰爭因素返台。除積極參加展覽發表，陳澄波還參與創建了很多重要的藝術社團，如決瀾社、七星社、台陽社及赤島社。在藝術推廣上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在藝術方面天賦異稟的陳澄波，無論在油畫、水墨、素描及水彩方面均有所涉獵，且皆取得極高造詣。而縱觀陳氏一生的水彩創作僅78件，其中裸女題材更少之又少。該主題始於在東京留學時期大學二年級開始的裸女速寫練習，當時他的同學及畫家好友林玉山曾評論：「陳澄波的畫作所表現的風格很特別，譬如畫人體，有用筆之妙，有畫趣之奇。又有格調之怪異，皆出自作者本人之性情胸臆。」本次上拍的《裸女》創作於1932年。彼時，劉海粟因聘請裸女模特兒供上海美專的學生們進行速寫練習，而遭到輿論撻伐；而遠在巴黎的常玉，則在大茅屋工作室隨心創作出大量線條的人體素描——這些親炙西方藝術靈光的藝術家們已逐漸將華人藝術推向更為現代的世界前端，而身在上海教書的陳澄波亦走在時代之前：在《裸女》中，他描繪一個平躺在沙灘上的裸女，一隻手叉在腰部，一隻手枕在腦後，臉部微微朝下，作出頷首的姿態，翹起的雙腿交叉於半空中，好不愜意！如海藻般的長髮肆意垂落，與海水融為一體——陳澄波通過詩意般的想象及鬆弛的筆觸，毫不遲疑的下筆，將一悠閒而極具動感的東方裸女躍然紙上。似輕描淡寫，又好似渾然天成，令人心馳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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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樸繪真，歷久彌新
烏托邦主義者：賀慕群
榮耀巴黎的六〇年代珍稀之作
作為中國最早負笈海外且接受西方野獸派薰陶的女性藝術家， 賀慕群在上世紀五〇至七〇年代的聲名堪與潘玉良相比肩。她因一生屢次移居，五〇年代於巴西的早期創作幾乎全部遺失，是次上拍的《玩具系列——角力者》乃是目前於市場可見之藝術家最早的珍貴油畫作品之一，與她最富盛名的「巴黎婦女沙龍」金獎作品同屬「玩具系列」，重要性昭然若現，且該系列創作數量甚少，可見於出版的不足十件，流通於市場的更是屈指可數，本作乃法國藏家早年直接得自於藝術家巴黎畫室，收藏多年後傳予家族後人，歷經近半個世紀後首現於市，實為不可多得的購藏良機。
▲ 1968年 法國全國婦女沙龍展開幕酒會場景，右側牆面上即為賀慕群獲獎的作品《玩具系列》
《玩具系列——角力者》完成於1969年，為賀慕群憑《玩具系列》（1968）摘得法國婦女沙龍展金獎之桂冠，名揚巴黎的隔年，兩件作品結構、用色一脈相承，集其標誌性藝術語彙之大成。畫面中，藝術家分別用該系列作品中標誌性的黑、綠、棕、橙黃四色呼應構成雙人形體，大面積平塗的色彩濃鬱飽滿，顯示受西方野獸派的影響。兩個人物好似父女、兄妹，又或是密友、戀人，相互俯身而依，低頭緊靠，上方人物下探的左臂與下方人物延伸的右腿，宛若兩個角力者般，構成彼此的形體互動與畫面平衡；案桌、椅子化為幾何形體，巧妙的橫貫交錯於人物之間，相互交融、動靜制衡，構成和諧的畫境。1965年初抵巴黎後的賀慕群，藝術風格發生改變，受同於巴黎大茅屋作畫的常玉啟發，筆下的人物較巴西時期的紮實造型，更趨簡約，在慣以背面形象示人的同時，不講求細節上的刻畫，她以類似雕塑般宏觀的形體輪廓，和平面性的構圖，形成單純、凝鍊、厚重、質樸的風格，奠定了此後貫徹一生的創作基調。
▲ 賀慕群 《玩具系列》油彩畫布，162×114cm，1968年作，上海美術館典藏（版權所有）
樸訥涵堅毅，溫情顯純淨
賀慕群一生無時不在思考繪畫，對創作有種偏執的挑剔，經常反復修改作品。《玩具系列——角力者》中， 畫面下方椅凳底部便保留了藝術家修改的痕跡，紀錄了其一生對繪畫孜孜不倦的完美追求。她一生樸素，對於繪畫之外的事物皆不以為意，喜歡穿著舊衣，進而將這種樸素氣質延展至畫中，通過率性稚拙的筆觸，配合刮刀的反覆打磨，形成深淺斑駁的畫面肌理，讓物理的質感在材料語言的摩擦中熠熠生輝，猶如時光流逝而過的斑斑痕跡，給人樸實無華之感。
▲ 賀慕群攝於其在巴黎的工作室中，背後即為其早期最具代表性的玩具系列畫作
她的畫作中透著如鎧甲一樣堅硬的質感，卻始終選用生活中單純平凡的瞬間為題材，「不治可見之美，不競人間之名」，沒有炫技的賣弄，展現出生命中的真實與純淨，猶如畫壇的「烏托邦主義者」般純粹，讓人有幸在主流藝術圈之外，見證一個特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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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寫實的靈魂
羅中立經典大巴山系列
《上梯的農婦》
而四川美院的領航者羅中立長期以來堅持將深入鄉村、體驗生活，與藝術創作結合在一起，擅於捕捉農村生活中那些看來平淡的生活場景，以高超的寫實技法，描繪農民們歷經歲月洗禮的風霜。即使未必有太多的情節敘事，觀者往往也能輕易地感染由作品流洩而出的深刻情感。即使如今已屆從心所欲之齡，其創作的關注焦點始終不曾離開過真實的人本身，他也曾經表示過： 「我很享受這樣的過程，總是能從中挖掘到大量的素材與創意。鄉土題材值得我用一生去創作。」為此，羅中立數十年來累積了無數的踏察記錄與寫生圖稿，透過藝術見證、並且保留了中國西南地區所經歷的諸多變化，至今仍影響深遠。
▲ 90年代末羅中立在大巴山與當地村民交流
細膩刻畫母愛，深觸人心
是此上拍的《大巴山組畫之一──上梯的農婦》，為羅中立完成於千禧年，隨即被官方準備拿來當作外交禮品的作品，其代表性不言自明。此時剛過半百的畫家正臻創作高峰，對照先前的鄉土寫實風格，他開始以更為自信的寫意手法，為創作注入更多個人的內在情感。
▲ 藝術家與《大巴山組畫之一 ── 上梯的農婦》一作合影
在此作中，他以其十分熟悉的巴蜀鄉土人物入畫；然而，這樣的題材重複並不是基於對內容的選擇，而是想更深入其中。懷抱著此企圖，他以近距離的視角，描繪一名年紀看來尚輕身上背著竹簍的農婦，她一手拿著油燈，一邊看顧著背負在身前的幼童，小心翼翼地準備拾梯而上的瞬間。在鵝黃色的光線映照下，看來略顯侷促的屋內空間頓時溫暖了起來，觀者也得以清楚看到農婦充滿慈愛、關懷的眼神，與懷裡那雖看不清楚面容、似乎仍在熟睡的小孩形成戲劇性的張力。透過粗獷樸拙的筆觸，畫家讓農婦的形體與厚重紮實的木梯形成了穩定和諧的構圖，更將母愛此一放諸四海皆準的永恆命題，自然而不做作地展現出來，畫境十足令人動容。
▲ 《大巴山組畫之一 ── 上梯的農婦》作品局部
可以這麼說，羅中立以一己為例，讓藝術創作重新回歸到對自身與周圍生命狀態的關注，強烈展現對生命的執著，以及樸實無華的生活在經年累月後自然散發出的內在精神，對照於凡事講求快速與變化的當代中國社會，顯得益發難能可貴。相信秉持如此人文價值的藝術創作，勢必仍將在未來的日子裡，持續受到高度的讚譽而傳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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