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管不了、学校没法管?他用10年让2000名学生回到“正常生命状态”
如果用一个孩子能否正确认知自己、面对生活来衡量成功率,那丑小鸭中学的成功率是100%——因为每一个孩子都可以回到正常的生命状态。
在云南昆明,有一所专门招收家长管不了、学校没法管的“问题学生”的学校,名曰“丑小鸭中学”。
丑小鸭中学在一些家长眼里是“救星”,在一些学生眼里是“家”,在一些有情怀的教育者眼里是“神奇”,在另外一些人眼里是“另类”,是“风险”。
创办人、校长詹大年做了近30年的校长。丑小鸭这10年,与2000多“问题学生”的亲密接触,让他对教育有了深刻而独到的理解。
为什么是“丑小鸭”
在其他学校开学的那几天,丑小鸭中学往往不会有新生来报名入学。开学一个月后,丑小鸭中学的学生开始多起来,因为他们在其他学校不适应了。
我对老师们说:“家长把孩子送来丑小鸭中学,不是相信我们,而是相信他们已经拿孩子没办法了。”
丑小鸭中学的学生来自全国。学校接收学生就像“医院接收病人”一样。任何一天的任何时候都可能有学生入校。许多学生是下半夜被送来的。
自愿来丑小鸭中学上学的学生非常少,很多都是被父母“骗”来的,或者是“绑”来的。如果父母根本无法把孩子送来学校,学校就会在作出评估后去学生家里接孩子。我就亲自接过4个孩子。
因为入学和“毕业”时间都是不确定的,丑小鸭中学从来没有真正的假期,包括春节。有些孩子根本不适合回家,有些孩子刚刚入校不久,父母根本不敢接孩子回家,担心回家后又管不住。
有些家长故意绕过这个“丑”字,把“丑小鸭中学”说成“小鸭学校”。“丑小鸭”的存在是个绕不开的客观事实。我们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呢?我曾说:“‘丑小鸭’是‘白天鹅’的品种。‘丑小鸭’长大后是要飞向蓝天的,‘小鸭’长大后只能变成烤鸭。”
“问题学生”的问题在哪里
“问题学生”源于家庭,成于学校。
因为对教育本质的思考和对孩子需求的关注较少,家庭应该有的生活、保护、沟通、休闲等功能缺失,家长也就失去了“父母”的资格。当亲子之间的信任关系亮起了红灯,再加上沟通的渠道被堵死,“问题家庭”就制造出了“问题孩子”。
亲子关系本来是天然的信任关系、依赖关系,但学校教育很可能破坏了这一关系。学校的教育评价服从于利益的设计,分数成了利益的砝码,学生成了教育的手段。这样,关系的核心不再是“人”,而是“利”。
当一种关系被破坏时,另一种新的关系很快会自然构建。
我一直认为,孩子本身没有问题,是他们遇到了问题,自身没有解决问题的力量,又得不到有效支持。他们遇到的问题,表面上看是学习问题,但问题的根源是“关系问题”。
解决了“关系问题”,其他问题迎刃而解。
关系,是教育之始,也是教育之终。教育就是建立关系——与自己、与他人、与社会、与自然的关系。
“关系教育”的秘密
只有理解了关系,把握了生命的需求,教育设计才能够滋养生命而不是伤害生命。让关系的主体回归到“人”,是丑小鸭中学“关系教育”的全部秘密。
• 部门设置与众不同
丑小鸭中学没有教学处、德育处(政教处)、后勤处,取而代之的是学习部、心理部、生活部。因为,学习比教学重要,心理比德育重要,生活比后勤重要。
站在学生认知发展的角度考虑,教学是被动的,学习是主动的。站在学生心理需求的角度考虑,“心理”是温暖的,政教是冷硬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后勤是机械的。
• 搞定“问题学生”的心理社
在丑小鸭中学,除了每学期开学那几天,任何时候都可能有新生送进来。这些新生都是“弃学”的孩子。他们最后都是因为无法与父母沟通,才会被送来丑小鸭中学——其实,也不是“送”,而是“骗”或者是“绑”。这样的孩子,到学校后谁可以搞定?
是学生,是心理社团的学生。每个新生入校前,心理社团的学生会依据新生的情况设计方案,组织一个临时的接待小组,以游戏谈话的方式接待这位新来的小伙伴。
青春期的孩子可能会对抗父母,也可能会抵制教师,但一般不会在同龄人面前封闭自己。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心理社团的“圈套”。
• 学习共同体
怎么样让“问题学生”主动学习呢?丑小鸭中学课堂上的“学习共同体”是这样的:
课堂上,一般会用到3个“工具”:学习同伴、学习卡、互联网。
“学习同伴”一般由3个小伙伴组成。为什么不叫“学习小组”而称“学习同伴”呢?因为,“同伴”之间没有组织关系,没有固定的小组长。谁在课堂学习中负责什么,完全由这几个人一起商量。这个分工是动态的。同伴之间必须分享自己的看法,倾听对方的意见,照顾到同伴之间的关系。
“学习卡”由教师设计。学习卡不是作业,也不是学案,是对学习过程的记录。丑小鸭中学要求教师设计的学习卡“有高度,没难度”,要求开放式地记录学习过程,还要照顾到同伴关系。
每一间教室里都有一台触摸屏电脑,教学楼有不加密的无线网络。学生可以拿自己的平板电脑上课。许多课堂上,教师都设计了“上网查询”的环节。
独立学习、同伴互动、全班分享,是丑小鸭中学课堂的三部曲。
这样的课堂基本可以照顾到每一个孩子,让每一个孩子在课堂上找到自己的主体位置。
丑小鸭中学的教师配备,就是从适应这种需求出发的。每个文化班级只有3位教师:文科教师、理科教师、英语教师。每位教师只教一个班级。
• 自由阅读
丑小鸭中学到处是书。阅览室、教室、走廊、寝室、洗漱间都有书。孩子们随手可以拿到书,没有任何借阅手续。随手拿书,随意翻书,随心赠书,随时还书。
丑小鸭中学对学生看书没有什么规定。校园里随处都是“看课外书”的孩子。
• 不一样的家长会
丑小鸭中学的家长会每次30名家长,两天时间,以互动体验为主。
许多孩子是因为无法与父母沟通才来这里的。因此,家长会的主题是沟通。沟通,是亲子关系的大门。
除了一堂沟通主题的理论课,其余都是亲子互动。亲子晚会、亲子游戏、家庭时装秀,每一堂课都是“挡不住的诱惑”,沟通之门就这样不知不觉打开了。
• 自我管理
在丑小鸭中学,文化班级和生活班级是分开管理的。
文化班级按照年级分班,生活班级按照到校时间的先后分班。
不管是文化班级还是生活班级,每个班的“班规”是不一样的。这些“班规”由全班学生一起商讨制定,由值班的学生监督实施。大家觉得有不合适的地方,就一起讨论修改。
谁扫地,谁打水,谁整理书柜,谁倒垃圾……任何一天都有条不紊;教室、寝室、图书室、表演厅的装修,都由学生一起商量设计。
• 信任关系的建立
我认为,校长不是管理者,而是学校教育的设计者,校长的功能是建立自信、他信、公信的校园生态。
信任,是一种暗示,是学生自我成功、自我欣赏。
关于信任,有一个典型案例。
一天,八年级女生小洁对我说:“詹校,我们上网时,很多同学会第一时间打开你的QQ空间,看看你写了什么。真的,你写的东西是我们想听的。你的话影响了我们,我们希望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我想,能不能把你QQ空间的那些话编成书呢?”
“能啊!你去组织。你要我做什么?”我相信这个女孩,特能干。
我立刻集合了全校学生(其实,也就60多个孩子),小洁首先讲了她的想法。然后,我说:“谁可以当作家呢?大家想想——”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然后提高嗓门,“从队伍里站出来的就可以当作家!”一下子,站出来十几个孩子。
我把这些孩子集合在一起,说:“我给你们一个房间,你们自带电脑。这个房间就叫‘编辑部办公室’。你们自己计划,自己管理。我和老师们不会来打扰你们。”十几个孩子,选出了两个领导——编辑部主任和办公室主任,编辑部主任管编书,办公室主任管纪律。
有一天,我走进编辑部办公室,看到墙上张贴着的纪律要求:(1)不准迟到,连续三次迟到自动退出编委会;(2)不准玩游戏,打开游戏后,经值班同学提醒三分钟后未关闭者开除。
《丑小鸭校长与白天鹅孩子》这本书,历经7个月时间,前后11次改稿,从版式设计到签订出版合同,都是孩子们一手完成的。
拿到新书的那天,孩子们说:“现在想想,只会玩游戏真的太幼稚了。”
如何评价教育的成功
其实,如果按照普通初中的管理规范,丑小鸭中学在许多方面是不合格的。比如入学及放假时间、学籍管理、课程设置、教师配置、师生配比等。但我们确实没有办法。不是丑小鸭中学不符合这些要求,而是制定这些要求的人忽略了这些孩子,也忽略了丑小鸭这样的学校存在。如果他们看到了,我想也会制定适合这些孩子的要求和标准。
比如,管理规范要求教师学历合格、学科对口,但如果是每科每班一个教师,对这些“问题学生”来说根本不适合——他们本来就不信任教师,一个班10多个教师,很难建立信任关系。一个班3个教师,人际关系就简单了。如果不是人才难找,我还计划实行全科教学。
有些孩子只在丑小鸭中学读一个学期,多数孩子会读一年,也有孩子在学校留下来的时间更长。就读多长时间,是由许多因素决定的:多数孩子到丑小鸭中学一段时间后,再也不愿意到其他学校上学,因为他们认为这里是最尊重他们的,只有在这里上学才有存在感和安全感。
一些家长把孩子送到丑小鸭中学的目的,是让学校“改变”孩子。所以当他们发现孩子得到改变后,又会把孩子送到普通中学,继续实现他们的升学梦。10年间,也有少数家长担心丑小鸭中学“太自由”会影响孩子,或者担心把自己家的这只“坏苹果”放到一篮子“坏苹果”里面,会使得这个“坏苹果”更坏,也就早早地带走了孩子。
开办10年,有2000多名学生从丑小鸭中学“毕业”。这些学生重新回到正常的生命状态,这些家庭也重拾了往日的欢乐。现在,从这里“毕业”的孩子,有的在上高中、上大学,有的甚至考上了研究生。
李镇西老师曾问我:“你如何评价丑小鸭中学教育孩子的成功率?”我说:“如果拿升学率衡量成功率,丑小鸭中学跟其他学校肯定没法比。如果用一个孩子能否正确认知自己、面对生活来衡量成功率,那丑小鸭中学的成功率是100%——因为每一个孩子都可以回到正常的生命状态。”
作者系云南省昆明市丑小鸭中学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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