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学者谈早期阅读 | 从涂鸦到方块字：汉语儿童的早期书写萌发
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长观察到，学龄前的孩子开始“写字”了呢？不是乱涂一气、也不是“画”字，而是真的“写字”呢？我想可能很少有家长能够准确地说出这个时间。很多家长会准确地记得孩子第一次开口说“妈妈”或“爸爸”的时间，但却很难把孩子开始“涂鸦”、“涂画”还是“写字”的时间严格区分。
这正是汉语儿童早期书写萌发（emergent writing）的特点：与口语不同，我们很难把孩子的“写字”，看做一个和开口说话、学会某个单词类似的“里程碑”式的事件。孩子的书写学习，是一个长期和纸笔互动的过程，也是一个从环境中不断学习和积累文字知识的过程。
对儿童来说，书面语言的学习是很困难的，特别是学习汉字这种非常复杂的文字系统。汉字的一些特征：比如方块字的字形、每个字都由不同的复杂笔画构成大小却保持一致、汉字的读音不能直接读出来（拼音文字，比如英语，有相对固定的读音规则，汉字则不同）……对孩子来说，每一项都是艰巨的挑战。
幸好，这个学习的过程很长，孩子从3、4岁开始，一直到小学的低年级，都在学习熟悉这个文字系统，学习如何“写字”。进入小学，开始正式学习之后，孩子的读写学习是系统的、结构化的；在学前阶段，儿童学习书写的过程，更倾向于一种自然的习得：通过观察、模仿、涂涂画画的“实验”，孩子逐渐明白了一些汉字系统的规则，萌发了书写的能力。即使成人完全不教，孩子也能自发地开始涂写、开始对汉字系统的学习和探索。
什么是汉语儿童的早期书写？
儿童的早期书写（也叫做书写萌发、前书写）是和孩子正式学习汉字的书写不同的。早期书写萌发，强调“自然情境”，不一定需要成人专门、系统地“教孩子写字”，孩子在平时观察生活中的汉字、积累一定的阅读经验，经常有机会接触到纸和笔、涂涂画画，慢慢地就会开始“写字”。这种“写字”是非正式的，一开始很可能只是简单的涂鸦、画一些随机的图形；慢慢地，成人能观察到孩子的这些“涂鸦”产生了一定的规律，好像汉字系统一样，慢慢趋近于方块字的文字系统。
这种自然而然的学习、通过观察和实验获得的文字学习经验，并非汉语儿童独具的能力。在大量的研究文献中，不同语言体系的儿童，在学前阶段都呈现了类似的从涂鸦到文字的书写萌发过程。有趣的是，研究者发现，汉字体系本身的特点，对儿童的早期书写萌发影响非常深远。汉语儿童在不同阶段的书写萌发，也显示出他们对于汉字系统特点的认识在不断加深。
图1. 英语和汉语学前儿童（5岁）的早期书写萌发作品比较
汉语儿童书写萌发的阶段特点
汉语儿童早期书写能力的萌发，是从涂鸦开始的。研究者在对大量汉语儿童的早期书写作品进行观察和分析的基础上，结合了总结了儿童早期书写发展的七个阶段：
阶段一：无意义的涂鸦
阶段二：有结构的线条
阶段三：简单的曲线和符号（包括数字、英文字母、箭头等）
阶段四：以图画或者以其他简单的字替代目标汉字
阶段五：像字而非字的符号，抽象的汉字字形
阶段六：有一些“小错误”但十分接近正确汉字字形的书写
阶段七：基本符合规范的汉字字形
这七个阶段，从孩子的书写作品来看，区别十分明显。
图2. 汉语儿童早期书写的第一个阶段和第二个阶段示例
当孩子最初宣布自己开始“写字”时，他们的作品往往非常抽象。比如上图的“阶段一”示例中，一位三岁的孩子在纸上画出的抽象图形，代表的是“他的名字”。而“阶段二”示例中的孩子，开始使用一些有结构的线条，其中三条短竖线，他/她写的是“下雨了”。
图3. 第三个阶段和第四个阶段的示例
在第三个阶段，成人往往会观察到孩子的早期书写作品中出现了简单的符号、字母、数字；孩子已经能明确地知道，这些符号和平时的“画画”是不一样的。
到了第四个阶段，很多孩子都能创造性地使用“图文混合”的形式书写。一些孩子不会写的字，他们会用简笔画来代替。相信大家都很容易从“阶段四”的图示中，找到以图代替的“太阳”和“云”。
图4. 第五个阶段和第六个阶段的示例
到了第五个阶段，儿童的早期书写更加趋于成熟。大家会发现，在这个阶段，儿童更少使用“简笔画”，更多使用接近汉字的“抽象字形”来代表某个汉字。研究者认为，这可能意味着孩子进一步区分了“画”和“字”的不同，对象形文字系统的理解加深了。
第六个阶段里，孩子的早期书写能力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发展，他们的书写作品，已经非常接近规范的汉字书写，但是可能会有一些非常特别的“小错误”，比如“镜像书写”、一些现在的汉字系统中不会出现的笔画（比如实心圆圈等）。
在第七个阶段，儿童早期书写能力，已经几乎达到规范的汉字书写水平。如下图所示。
图5. 第七个阶段示例
需要强调的是，并非每个孩子在正式地学习汉字书写之前，都会自发地经历这七个阶段的发展。家长或教师不需要刻意地根据这些发展阶段为孩子设立“目标”。研究者区分这些阶段，只是为了系统性地了解汉语儿童早期书写发展的轨迹。家长或老师，可以根据这些发展阶段，了解孩子对汉字系统的观察和探索。
如何支持儿童的早期书写能力发展？
早期书写是学前儿童早期读写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儿童的发展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早期书写能力的发展，是儿童了解汉字系统的重要窗口，对孩子未来的阅读能力和学业发展都有积极的意义。
对成人来说，如何支持儿童的早期书写能力的发展呢？
一个最重要的原则，是了解儿童早期书写能力发展的本质：这种能力强调的是儿童对文字系统产生兴趣、学习从自然环境中观察相应的文字信息、总结和归纳汉字的特点、有充分的机会用纸笔涂涂写写、有创造性地表达自己的机会。
图6. 汉语儿童的早期书写的创造性表达
第一，在学前阶段，我们不鼓励家长很系统地“教”孩子写字，比如抄写、描红、听写等形式，都与这个阶段儿童早期书写习得的规律相悖。
与之相反，最好的早期书写教育，莫过于为孩子提供丰富的早期读写环境，包括高质量的图画书、大量的亲子阅读机会、鼓励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写画画、为孩子提供更多的纸笔互动机会。
第二，不要特别强调纠正孩子的书写错误。家长或者老师的关注点，绝不应该聚焦孩子“写错”的部分。这些不符合规范汉字的部分，往往体现了孩子对于整个汉字的抽象系统的观察和理解，具有特别的教育意义。学前阶段儿童的书写发展，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
第三，特别鼓励孩子的创意表达。成人对于儿童的早期书写发展，以游戏化、有创意的方式进行教育指导是特别有效的。在研究中我们发现，大量优秀幼儿园教师的实践证明，鼓励孩子大胆表达、创意表达，往往能够让孩子对汉字系统的学习和探索焕发更大的兴趣和热情。毕竟，文字的本质就是交流和沟通的工具，实现“交流”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规范的汉字系统能使沟通更“高效”，但是创意的表达能让沟通更“好玩”，更符合儿童的天性和学习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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