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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雪村 | 有趣会玩儿的李辉

六根醉醒客 六根 2024年08月25日 07:00

文、图 | 罗雪村

与李辉共事24年,他小我一岁。

与李辉前后脚退休,难得一见。

偶尔见面,也没太多话,握握手,相视一笑,心意有了。

如此交谊,清淡如水。喜欢他引用过的清人名联:“相见亦无事,不来忽忆君。”

现在,闲了,常会“忽忆君”……

刚到报社,总听大家说李辉,知道他名气很大,写了很多书,多到让出席他新书读者见面会的朋友惊呼:“已经不习惯祝贺辉哥出新书了,因为他总在出新书!”记得一老同志向新来编辑介绍李辉“著作等身”时,开玩笑他“幸好没长一米八五的大个儿”。

上班时,李辉每天行色匆匆,老是忙,忙得不屑其他,觉得跟他说话都会耽误他的时间,所以交流不多,甚至有点儿敬而远之。有段时间我负责分发信报,发现他的信件最多。慢慢才知道他每天、每月、每年有忙不完的事:开专栏、会朋友、做演讲、访旧迹、去旅行……

当然,他最忙的是写作。与李辉办公桌相距几米,隔板后面的他总在埋头写东西,一二十年下来,眼瞅着他的头发一点点变少。

曾听见一年轻同事对李辉说,她妈妈让她转告李辉老师:别太累了。李辉笑道,是不是你妈好长时间没见到我,一看我头发越来越少……一老同事也劝李辉“别那么玩儿命写啦”,然后转身对那年轻同事说,“可是写东西对李辉就是享受!”

一次,部门集体去外地“走转改”,飞机晚点,同事们坐在候机厅有点儿无聊地说笑、闲扯。从同事身影缝隙瞧见不远处,李辉独自坐在那儿,戴着花镜,低头看一沓稿子,不停地拿笔勾勾画画……

这么多年,感觉他的时间,没有一分钟是白过的。

大家都知道李辉与很多文化老人是忘年交,多亏他几十年辛苦忙碌,使老一辈文人的悲喜人生和一段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得以被发现、被记录。当我们因为各种原因忽略或淡忘他们和那段历史,而为错过感到愧悔时,不免由衷地感谢李辉,让那些可爱可敬的文化老人长久活在他的一本本书里,成为可见的历史和今人的精神财富。

李辉写作时之一(钢笔)

这些年,为他画的速写像,多是在部门例会时所得。当大家在那些无用的会上耗走时间时,李辉常独自游走在自己的世界里,或闭目沉思、或低头书写,其神情、动作随着内心活动总在变化。遂画兴顿生,或在一纸便笺或在一张大样上,信手勾勒几笔他的一个个瞬间,画得满意的,就请他签名、题句。

就这样,为李辉画了好多幅速写像,也有幸得到他的好多签名、题句。在一幅画像旁,他题写的是“文章真处性情在,谈笑深时风雨来”,出自清代一个对子,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李辉写作时之二(钢笔)

李辉藏书票

设计这枚藏书票时,取了李辉书房名“看云斋”之意

天穹下,山川沃野间,一条路蜿蜒起伏伸向远方

他说自己一年有一半时间在路上

他是一个不倦的文学跋涉者

走在路上,他会不停思考,也会不时抬头

看云卷云舒

李辉办公桌(钢笔、彩铅)

平日的李辉,很严肃。一次看他正伏在堆满书的办公桌上专注写东西,背景一窗浓绿,便起意“偷拍”,没想他猛一抬头,一脸深沉、冷峻。事后想,也许他刚刚还沉浸在一个沉重的历史场景中,正为一个人的多舛命运而悲叹……我打扰了他,只得在心里向他道一声“对不起!”

不过,时间长了,发现李辉其实很会玩儿,而且玩儿起来很“嗨”。

一次,李辉张罗请客,部门同事几乎悉数到场。他来了,抱着一个大坛子,10斤装的绍兴黄酒“女儿红”。大家喝呀唱呀,酒过三巡,李辉喜逐颜开,继而舞之蹈之……那晚,一群书生都不再装样,现出本色,大有酒喝干、再斟满、不醉不还的架势……在长期沉闷、严肃的工作环境里,因有李辉,大家才难得这样快活!

参加过几次“六根”聚会。这“六根”,就是以李辉为“首席精神官”的六个能舞文弄墨、也喜欢把酒言欢的大老爷们。因为李辉点子多,会玩儿,“六根”公号办得颇有阵势,出版的“醉醒客”丛书别出新意。真是“玩儿着玩儿着”就玩儿出一种文化现象,玩儿出一个“文学新物种”。前几年,在李辉策划带领下,游走每位“六根”的老家,一路走,一路玩儿,玩儿出一个个迷人的乡土故事……

会玩儿的李辉,总能把正经、严肃的事做得有趣、好玩儿,哪儿有他哪儿就快活,哪儿就热闹无比。

“六根”酒局

一次聚会上,李辉“撺掇”从维熙先生高歌一曲“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李辉对他在复旦念书时的老师贾植芳,特别有感情。

“面前这个小老头,热情、开朗、健谈,与他在一起,没有任何精神负担和心理压力,相反感到非常亲切。每次去找书,他会与我谈上许久。”后来,李辉成了贾先生家的常客,“喝得最多的是酒,吃得最多的是炸酱面。再后来,还是喝酒,还是吃面,但听得最多的则是动荡时代中他和师母的坎坷经历,以及文坛各种人物的悲欢离合、是非恩怨……”正是这些交心的闲谈,让刚20出头尚且懵懂的李辉,开始对现代文学的方方面面有了超出课堂教材的了解,而贾先生讲述的文坛掌故、作家背景,也成了李辉从事现代文学研究的最好启蒙且受益一生。

当李辉毕业来陌生的北京时,细心的贾先生竟写了一摞信,介绍他与亲戚、朋友联系,以便得到帮助……正是在贾先生的辅助下,李辉一步步走近文化老人,走进历史的深处。

李辉一直深深感念贾植芳先生,尊称他“恩师”。

后来,李辉像他的恩师一样,也帮助过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杂文家李建永几次讲起因一篇文章得到素不相识的李辉来信勉力,这对塞北山阴县一个文学青年是莫大的幸运和有力的助推。之后,凡有征文等文事活动李辉都鼓励他参加,并由衷为他的每一次成功相邀“喝上一杯”。听建永讲起李辉去他老家,坐在土炕上与老人聊家常,盖着老人旧皮袄过夜的情景……很亲切。如今,建永已是有影响的杂文家、散文家,他说:“我的文学之路,是由李辉兄引导开始的。”

几年前,李辉策划出版了“副刊文丛”。丛书重现了中文报纸副刊(包括海外)百年来的壮丽景象,而且“通过这套丛书和他不安分的性格及过人的热情、精力和能力,李辉为许多年轻年老的报人、编辑铺路、搭桥……”

我很感念李辉。

2015年临近退休,一天,李辉过来对我说:把你画的作家肖像整理一下,给你出本书。他是认真的。

两年后,书正式出版了,还是精装本,书名《我画文人肖像》是他起的,一篇长序也是他写的。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描述平生有了自己第一本书时的心情。

后来,李辉又联合大象出版社在长沙、苏州、盐城、镇江等城市图书馆举办“我画文人肖像”展览。因了他的策划、主持和影响力,来了很多嘉宾和观众,展览反响很好。

这是多么深重的一份情意呀!

我一直心存感激,可生性羞怯,至今没有请他吃一顿饭、喝一杯酒,也没有郑重向他道一声“谢谢!”

我也知道,李辉并无所求,共事这么多年,他没有让我做一件事。

与李辉在人民日报社图书馆

2019年3月,我在外地旅游,接李辉电话,说他与报社图书馆馆长商议,在新落成的人民日报社图书馆办一个画展,于是,就有了“画忆——金台园的流年碎影”展。


李辉书房一角(钢笔)

他家客厅最显眼的是一排快顶到屋顶的书柜,他说别的屋里还有一面墙的“档案”。

我用细密的线条组成一个巨大的书的灰面,心想这些书里该藏着多少迷人的故事。后来看到他写的长文《爱书人走遍世界,淘遍天下》,真是下笔就是故事。他写此文那天是在八月里,正是湿热难熬的日子……

转眼,到了望七年纪,该经历的似乎都经历了,开始明白什么应断舍,什么应丢弃,这时,也才知道什么最该珍惜!

又有一段时间没见李辉了——“相见亦无事,不来忽忆君”……

 (写于2024年8月22日)

这是六根推送的第3420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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