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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淮海路,我生命中的淮海路

2017-11-05 苏秀 畸笔叟 新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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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有没有出门逛街?如果是在上海,你会特地去淮海路吗?“淮海路,真的完全不是从前记忆中的样子了!”这样想着,就看到了著名配音演员、译制导演苏秀发表在《文汇报》笔会副刊上的文章。


她说:现在回到淮海路时,我记忆中的淮海路已经了无踪影。当年与淮海路相关的喜怒哀乐,只有到梦中去追寻了。


之前,畸笔叟先生也写过文章:《梦回淮海路那个最后的街角》,淮海路真的只能留存在梦里了吗?


苏秀:我生命中的淮海路


自从1952年,我从虹口的东长治路搬到长乐路三角花园附近,到1984年再搬到永嘉路译制厂新建的楼,直到2004年离开市中心,我在淮海路附近整整生活了52年。从青年到老年,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与淮海路紧密相连。


首先是襄阳公园,离家又近,节假日是孩子们最好的去处。至今我还保留着我们夫妇和儿时的子女,在襄阳公园拍的照片。


住在淮海路附近的,还有我厂很多同事。例如我厂剪接组的蓝为洁,她的老公,就是著名导演汤晓丹。他们就住在襄阳公园对面的高塔公寓。她有时也会领着孩子到襄阳公园来玩。


她的大儿子,那时好像还没上小学。他画一个孩子在放风筝,边上还有几个人在看,其中有老有少,而且表情各不相同。画得实在太生动了。我从没见过别的孩子画得那么好的。这个天才的小画家,就是后来世界上赫赫有名的美术家汤沐黎。他的弟弟就是享誉世界的指挥家汤沐海。他们父子被称为“一门三杰”。


那时上海几乎所有的电影院礼拜天上午,都有学生专场,票价一律五分钱。我家出门没几步路,就是东湖电影院。顺着淮海路往东再走两条马路就是国泰。孩子们想看电影非常方便。

    

国泰电影院往东是一家很大的鞋店。这家店做的鞋,式样精致。以致2006年,《艺术人生》节目组请我们去北京做节目时,我想买双新鞋,还从老远的柳州路回到这里来买。


再往东则是一家很大的绸缎店。这家店不光卖高档的绫罗绸缎,也卖手工织的蓝花土布。我非常喜欢用这种布做长袖衬衫。


五六十年代做的一件穿坏了,就又做了一件。以致刘广宁惊叹道:“从我六零年进厂,就看见你穿这件衬衫,穿了20年还在穿。”这是后话。


再往东就是我们上海市电影局的局机关了。五六十年代常在电影局的小礼堂,放电影、作报告。


我记得的,就有夏衍关于“细节”的报告;还有电影局长于伶、剧作家瞿白音等人的报告。


我还记得于伶有个特别好玩的习惯。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香烟,离头大约有半尺远。他要吸烟时,不是把手收回到嘴边,而是把头远远地伸到手边去。以致他报告的内容我已经忘了,他的这个动作,我却仍然历历在目。


那时,所有刚拍好的影片,不论是上影自己拍的,还是北影,长影的,都会放给全局系统的创作干部看。有时,也会放国际上有影响的外国片。


国庆十周年,上影拍了十部献礼片,头尾两部《聂耳》和《林则徐》,都是郑君里导演,赵丹主演的,被大家戏称为“红烧头尾”。《聂耳》在小礼堂放映时,剧中有人问聂耳“你多大?”赵丹回答“十九岁。”全场不禁哄堂大笑,因为自己人都知道赵丹那时已经四十出头了。


电影局斜对面有一家西餐馆,叫“宝大西菜社”。


1976年,淮海路上的宝大西餐社,改名为上海西餐馆


它的公司大菜每客一元钱,包括一盆汤,一道主菜,主菜每天是不一样的,有时是一块炸猪排,有时是一客罐焖鸡,有时是一客罐焖牛肉。还有一小块奶油,一小碟果酱。面包随便你吃多少。就相当于现在西菜社的套餐吧。


那时我和张同凝的工资都是103元,李梓和赵慎之也有八九十元。花一元钱吃一次西餐,还不算太破费。所以每当电影局有活动时,我们就结伴去开一次洋荤,打一次牙祭。


我老公,身高1米80。在学校读书时,就是篮球校队的队员。上海解放时,他虽然已经30岁了,仍然是他们工业部第二设计院篮球代表队的成员。我则是我们电影局乒乓球代表队的成员。60年代前期,晚饭后,有时我们夫妻到淮海路上散步,往往顺便到陕西路体育馆看看,不管有什么比赛,篮球、排球还是乒乓球,我们都会花上五分、一毛买张票,看上一场。


记得陕西路再往南,还有一座戏曲学校。学校的小礼堂,经常有演出。多半是学员的实习演出,所以票价也只有两三毛钱。


在李炳淑等人还是学员的时候,我就看过她和杨春霞、华文漪等四人演的《白蛇传》折子戏。有一次,居然还看到了俞振飞和言慧珠唱的昆曲《断桥》。他们二人可都是当时京昆界的大腕。可惜言慧珠这个一代名伶,竟在“文革”初期,就被迫害而自杀了。


我的三个孩子,都在淮海路或淮海路附近读书。我的长子牧心在淮海中学,就在淮海路襄阳路口。次子牧人,在上海音乐学院附小师从盛建颐老师学钢琴,也在淮海路上,和淮海中学只隔一条汾阳路。我女儿牧遐在市二女中,离淮海路也不过一步之遥。我的几个孩子都在非常理想的学校读书。那时的我,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啊。

令人怀念的上海译制片时代:前排左起李梓、苏秀、赵慎之、丁建华,后排左起程晓桦、曹雷、刘广宁、王建新、孙丽华


1968年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特别是68届的都要下去。我家牧遐、牧人恰巧都是68届。他们都去了吉林农村。


后来,因为“备战,备荒,为人民”,全国各设计院都要搬到山沟里去,于是我老公的第二设计院也搬到遵义去了。


牧心虽然根据政策留在上海,当了工人,但工厂在郊区,离家太远,也只能住到厂里去。因而上海家里,就只有我孤家寡人了。


1977年,恢复高考,牧心在结婚、生子后,考取上海师大中文系,再去读书。1978年,牧人凭借上音附小的童子功,考取了北京中央歌舞团歌队的钢琴伴奏。1979年,我老公因年满六十,退休回到上海。女儿牧遐也因为嫁到二院去,有幸随着二院迁回杭州。

    

先是牧遐的女儿由于年满十六岁,可以回上海读书,户口报在我这里。2000年我老公因病去世。女儿、女婿退休后因为要照顾我的生活,也跟我住在一起。这样就显得永嘉路的房子过于狭小了。不得不像大多数老上海人一样,以地段换面积,把新居买在内外环当中的柳州路。

    

现在,偶尔因为朋友聚会等原因,回到淮海路时,我记忆中的淮海路已经了无踪影。当年与淮海路相关的喜怒哀乐,只有到梦中去追寻了。


梦回淮海路那个最后的街角


畸笔叟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昨天下午去了一趟淮海路陕西路口,看到西北角上的沿街房子也终于被悉数拆光,晚上的梦里都是淮海路。


叫我如何不梦她!


襄阳路口全拆光,连九层的高塔公寓也不留,总还有襄阳公园在;


茂名路口全拆光,连转角的老大昌也不留,总还有国泰(Cathay)大戏院在;


瑞金路口全拆光,连泰山文具店也不留,总还有爱司(Estrella)公寓在;


重庆路口全拆光,连“淮国旧”也不留,总还有培文(Bearn)公寓在;


但是,陕西路口,你什么也没留下。


这个十字路口,承载了多少老上海吃货们的梦想。


我小辰光住在淮海路常熟路那里,一有空就要去兜淮海路。


所谓兜淮海路就是要往东走,因为常熟路那里虽然有永隆、金门、留苑、红玫瑰,还远不够热闹。


东湖路口的天鹅阁其实也不算数,孤零零一家。总要过了襄阳路,淮海路才开始热闹起来,各种食物的香味也飘过来。


最先闻到的是饺子香。高塔公寓旁边就有一家天津馆。


然后是蛋糕香,钱家塘外头就是上海食品厂;再过去是奶油香,转角上是大名鼎鼎的万兴食品店(后来的第二食品商店),老早要买一块一块的白脱(butter),必然要去万兴。


从万兴转弯朝南,贴隔壁就是广帮馆子美心酒家,直到1990年前,美心酒家一直是徐汇区首屈一指的好饭店。以前徐家汇一带根本没有什么像像样样拿得出手的饭店,要认真请客只好去美心。就从全市来讲,除忒南京路小新雅,广帮馆子里,美心也是好算算的。


记得1980年代中,我的一位插兄,老高中生,人称老克勒,因为无法直接返沪,只好辗转先去了河南洛阳拖拉机厂,那年混得个上海办事处的职位,总算回来。为了表示一下,就请我们几个吃一顿。家住虹桥路市民村,为了请客上档次,还是跑到美心来。


我那时好像已经混入媒界,便由我来点菜。一客蚝油牛肉只卖8角,四个人四冷四热再加一瓶酒,不到十只洋。


可惜现在变成了IAPM里的PRADA了。上海言话“啪啦嗒”,梦全掉地下,碎了。


出了美心穿马路,就可以闻到水果香。


说起东南角上的公泰果品店,名气也是响得狠。尤其热天里卖西瓜,队排得老长,一人限购两只,如同现在买房子。


想要不排队也可以,你要拿出医院证明来,要么屋里人高烧不退,要么干脆已经那个,都可以得到照顾。反正斜对过就是淮海医院,有本事你也叫医生去开一张,否则请排到后头去。


如果鼻头好一点,还可以闻到小笼馒头的香。东面不远处就是著名的霞飞坊(后称淮海坊),弄堂口就有小笼馒头卖,据贺友直老先生讲,这家的浇头面也不错,我没吃过。我只吃过他家的小笼。不过店名居然记不起来,倒也蛮难为情的。


现在变成人家巴黎的春天了。春天总比夏天冷。


从霞飞坊穿马路朝北,就是现在地铁口路演的那块空地,老早有一家湖北特色的点心店,叫做江夏点心店。上海有湖北特色的店向来狠少,现在也不多,尤其开在大马路上。


据说此店开于1950年代初,原因是当年华东局(领导包括上海在内的六省一市党委的)有个书记叫魏文伯,是湖北人,为了让他一解乡愁,就开出来了。


所以老上海吃货们很早就晓得武汉豆皮,豆皮真的也狠香。我的印象里,江夏还经常排队呢。


现在变百盛了。上海言话读起来,也可以是“不剩”。


终于要说到最近才拆光的西北角了。


饺子香、蛋糕香、奶油香、粤菜香、水果香、豆皮香,总也没有野味香。


原来这里朝东开过两家点心店,其中一家就叫“野味香”。


“野味香”并不卖野味,而是以馄饨著名,当然也有炒面有春卷。早上人山人海,晚上也人山人海。我曾经写过一篇《当年我们吃馆子》,讲怎么抢位子等位子,那些场景都来自“野味香”。


当年谈个恋爱,无非是请看一场电影再吃一顿夜点心。这附近就有三家电影院,西面东湖,南面上海,东面国泰,都只隔一条横马路。夜里第四场散出来,男男女女都要填肚皮。“野味香”开得晏,生意最好。


当然年纪轻火气大,加上都有自己的女人在身边,打相打也是常常有的。“有本事阿拉到隔壁弄堂里去弄过明白,侬来呀!”


隔壁是陕西路222弄,幺二贼角,四通八达,好打好逃,没有警察。


“野味香”隔壁还有一家宁波汤团店,生意也不错,甜的四分一只,咸的五分一只。来的侪是老顾客。


“两甜两咸!”“全咸!”外埠人听起来像接头暗号。


有的干脆:“老规矩。”啥个老规矩,跑堂肚皮里色色清爽。


四只起买。小姑娘两个人拼一碗也就算了,男人家拼档就不作兴,要吃跑堂白眼的。


其实,这个十字路口,除了吃食店,还有许多名店。

沧浪亭。1950年开业,以面点、糕团为经营特色。原址重庆南路,1993年因南北高架路建设拆除。1996年沧浪亭淮海旗舰店在淮海中路691号原绿野饭店旧址开张,现在早就搬了。


比如美心隔壁的全国体育用品商店。一帮体育迷,没钞票买,趴在柜台上看看也好的,一趴就是半日,真要买的人,轧也轧不进去。


市体育馆,沪上唯一的回力球馆,多少男篮女排国际比赛在这里举行,一两角洋钿一张票,看得激动啊。1972年在漕河泾造了只万体馆,这里就变成卢湾体育馆了,没劲。


公泰隔壁的六一儿童用品商店,也是名店。很多个子娇小的女子,廿多岁貌三十岁了,还去那里买大号或特大号童装穿。

 

还有“野味香”对过的利闻无线电行,与襄阳路45路站头旁的群益无线电行以及四马路湖北路的青少年无线电行,那都是当年装矿石机装半导体的无线电爱好者们的乐园。


有一段时间,几乎每个礼拜天,我都跟着我大哥这么转悠,也是一趴半日,一讲半日,并不是真的要买只三极管二极管或者电阻电容回去。


如今,这一切,都只在梦中。


喂,你把最后一个街角也拆掉了,淮海路的灵魂将安身何处。



@vivianli:那些老店是几代人的记忆,也是海派文化的沉淀。但在新的一代人眼里,那里忒土了……


@阿海(顾桃海):老早的淮海路陕西南路周围勿要太熟喔!从小在这地方出生,1960年离开上海到1969年回到上海,这个地方从没啥变化,所有的商店全部去买过东西,所有的饭店、饮食店全部吃到家,所有的电影院全部去看过电影,体育馆里看比赛、文化广场看演出开大会,襄阳公园谈情说爱、带小囡去玩拍照片,这个地方的故事几天几夜也讲勿光。


@mandy马捷:小辰光来来回回的家门口啊!如数家珍! 现在却面目全非,连记忆也仅仅依稀可见! 


@退休老妈妈:儿童用品商店里有只老母鸡生蛋的发条玩具,勿晓得侬有记忆伐?母鸡推一部小车,车上坐了小鸡,伊一路推一路生蛋,偶眼热煞,但属高档玩具,到底也么钞票买,只好每次走过去趴了橱窗上看看伊。


@翁亮:回不去的过去,在记忆中保留那份美好,也许这就是社会发展的代价吧,人们再也难找回那份简单的快乐。


@随便:我小晨光也住在附近,文章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为什么很多国家都能完好的保存传承,我们却做不到呢?感觉很悲哀。


@星星:这是我小时候最熟悉的街角,无数次走过,看过,买过,吃过,无数快乐的回忆与此相连。吃的用的,这里人气最旺。直到1968年17岁工作时还在陕西南路的点心店吃夜宵。 淮海路的灵魂在我们心底里。


@ZYM:一个城市,过于崭新,过于生硬,少了一个城市的体温,有意义,但意思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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