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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无论普通民众还是高层领导而言,他们获得历史常识最基本甚至是唯一的来源,就是教科书。因此我们有很多错误和片面的概念,甚至在学术界也很难消除。
——葛剑雄
而几天前,历史教材刚刚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
有人在网上发帖称新版历史教科书删去了“文化大革命”一课,人民教育出版社10日晚通过官方网站发文回应称,实际情况是,统编初中历史教材八年级下册专题讲述了“文化大革命”,将在2018年3月春季学期投入使用。
人教社在回应中表示,统编历史教材按照新的编写体例,在第6课《艰辛探索与建设成就》中,将“文化大革命”单独作为一个专题进行了重点讲述,分六段全面系统讲述了“文化大革命”发生的背景、过程和危害等。
教材的改革,从来都是人们关注的热点。几年前,著名学者葛剑雄教授曾接受《同舟共进》杂志记者采访,主题就是《历史教科书的“底线”》。针对当时的民国教材热,他说:
今天我们老提“民国范儿”,这种怀旧流行背后的重要原因就是对当下不满,将一个旧时代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比现在的不好,会给人产生一个错觉:民国就是一个天堂、一片乐土,民国的人都是君子。我觉得这样的评价更多地反映了大家的一种情绪,一种对教条的、僵化的教材的逆反心态。
葛剑雄教授,曾任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主任,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现任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1、不能歪曲事实,不能片面地戏说历史,这是教科书的"底线"。
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无论普通民众还是高层领导而言,他们获得历史常识最基本甚至是唯一的来源,就是教科书。因此我们有很多错误和片面的概念,甚至在学术界也很难消除。
其实我本人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念小学时看过一本通俗的历史读物,大概是《中国历史故事》一类,我的很多历史概念都是从那里来的,跟课本所教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详细一点。
至于现在的历史概念,那还是在"文革"结束,自己从事专业研究,在看到一些境外的有关中国的历史著作,对一些习以为常的概念产生怀疑后形成的。
这也得益于我的研究生导师谭其骧教授,他当时在主持修订《中国历史地图集》,主张历史考证要实事求是。
举个例子,过去的历史教科书都强调早在三国时期孙权就派卫温、诸葛直到了台湾,以此证明台湾自古以来是中国的领土,却从未讲到卫温、诸葛直去的目的是什么。
老师让我们查阅史料,一看才知道他们是去掳掠人口的。
书本以此证明大陆跟台湾从那时起就是友好往来,这一方面是歪曲历史,另外对促进两岸统一也没好处。
1986年我参加了美国的亚洲学会年会,会上一些台湾的学者跟大陆学者发生了争执,台湾学者质问:如果这是中国的土地,为何还派人去掳掠人口?
当时的大陆学者一脸茫然。所以某些我们自以为正确的概念,有时并没有起到积极作用。
当然,任何国家的教科书跟学术研究还是有别,它体现的是国家意志,为了符合主流的意识,也都会有所选择、有详有略,但这里有个前提,即不能歪曲事实,不能片面地戏说历史,这是教科书的"底线"。
2、古代史为什么存在不符合历史事实或观念不正确的情况?
现在的教材怎么编,关键要看两个环节,一是课程标准,课标里没涉及的内容很难进入教材;二是教材的评审。为什么现在的教材,大家还认为有些地方不符合事实呢?我想这显然是受政治的影响。
先不谈近现代史,我们的古代史就存在不符合历史事实或观念不正确的情况。原因何在?我想有以下几方面的因素:
一是我们的历史研究比较滞后,研究的选题长期以来习惯回避一些所谓有争议的、敏感的问题。
比如明朝的倭寇,一般认为倭寇就是日本人,就是海盗,实际上这个问题是很复杂的。
早期的倭寇基本是日本海盗,但后期就已经以中国人为主了,是中国的武装走私集团对抗自己的政府,因此不能简单地将倭寇和日本人画上等号,或都说成是日本人对中国进行侵略。
另外,我们吸收国外的研究成果不够,在这种情况下,教材要作出相应的改变就比较困难。
比如抗美援朝,尽管现在很多史料都已披露,但这方面的研究还是经常会遇到阻力,包括许多材料也还是"内部"的,若要在这时修正教材的说法,往往编者本身跟评审人之间就没办法统一。
再者是我们历史学界某些权威学者的观念还比较保守,思想较为僵化,尽管有时并没有官方的指示,甚至教材也已作出某种程度的改变,他们依然持否定态度,依然坚持旧说。
3、为什么中国史和世界史要分开教学?
以人教版历史教材为例,初中阶段普遍采用编年体方式编排,高中阶段又将编年体方式打乱,采用政治、经济、文化几大模块的组合。
出现这种编排方式,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历史教育在不同阶段主要达到什么目的,整体的目标是什么,尚不明确。所以容易给社会各界造成一种误解:历史就是背年代。
别人听说你是学历史的,就会说你的记性很好啊,这么多的年代和人名、地名都背得出来。
像中国史和世界史,我们一直都是分开教学的,以致现在很多人包括一些专家学者或高层人士,缺少一种"世界中的中国"的概念。
我们一直认为中国历史悠久,这当然是相对于历史只有两百多年的美国而言,如果跟世界的文明古国相比较,中国算得上历史悠久吗?
又比如我们讲中国的文字如何了得,但中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距今也才三千多年,我们可以看看楔形文字、泥版文字多少年了。这种概念为什么没有呢?
一方面我们总爱有意无意突出这一点,另外我们从没把中国史和世界史结合起来,没有比较的眼光。
我到台湾的故宫博物院参观时,看到里面的大事年表在走廊里一字排开,都是将中国史和世界史并列在一起的。
到了近代历史,我们开始作中外比较了,而往往又存在片面性。
我们的教育到底要给学生树立一种什么样的历史观念?
如果是树立一种正确的史观的话(这当然跟哲学不同,它不是抽象而是具体的),很多历史事实只需点一下就可以了,到了后期便可放手让感兴趣的学生自己去看书、学习,否则你整天讲故事都讲不完。
因为在中学阶段固化下来了一些陈腐甚至是错误的历史观念,不要说高校的学生,就是一些学者也持有某种固化的观念。
在"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理论讨论会"的论文集里,历史类的论文有两篇,一篇是我的《统一分裂与中国历史》,还有一篇是北大罗荣渠教授的,他已经去世了。这两篇文章被选中,都因为它们涉及史观,而非简单的历史事实。
我文章的中心是说明中国不能简单地讲"统一的时间越来越长,统一是主流,分裂是支流"等,并提出了一些具体的观点。
总结到今天,就是我们的改革开放要充分发挥中国历史上统一的优势,也要克服长期在专制制度下形成的弊病。
同时说明,中国进步的动力并不像历史上那样来自分裂,而是来自改革,若能理顺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划分中央和地方的职权,调动地方的积极性,就可以克服历史上不得不通过分裂才能形成的历史的动力。
这篇文章在当时是得到肯定的,还获了"论文奖",但以后就不断有人找麻烦,有的说这是"历史虚无主义",有的说是在鼓吹分裂,等等。这里的情况很复杂,有些人不一定主观上就坚持错的,这是他们长期以来形成的一种概念,已经固化下来,是动不得的。
再举一个例子,比如郑和下西洋。历史课本的解释是片面的,说郑和下西洋是促进各国人民友谊,是和平的使者等。真实的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实际上,在郑和的时代,明朝统治者认为自己就是天下的中心,周边的蛮荒小国都必须服从我,我天朝大国有的是财富,我来是给你们赏赐的——当然这跟殖民主义有区别,但没有建立殖民地并不代表他尊重外国。
如今却片面解释这段历史,好像郑和下西洋完全符合现代政治文明,而且我们研究郑和的学者居然也大多持这样的看法。这本质上不是教材的落后,而是我们学术研究的落后,观念的保守甚至已到了顽固的地步。这对学生造成的影响,是要持续到下一代甚至下面几代的。
4、2007版上海高中历史教材是很可贵的探索。
2007年上海推出新版高中历史教材曾引起争议,我认为上海的教材尽管有缺点,但它是一个很可贵的探索。
当时的美国媒体称"用盖茨替代毛泽东"等报道是片面的,这个片面的报道被一些人作为理由,给上海方面施加压力,甚至扣上反动、颠覆等帽子,虽然没有强令禁止,但最后这一版教科书还是停用了。这是很可惜的。
上海版教材的可贵之处,那就是它比较全面地解释了历史,基本观点还是有进步的,没有把历史仅仅看成是政治或阶级斗争。
另外,编排的文字也不错,应该说更受学生的欢迎。
有人用"教材编辑的时间太仓促"作为停用理由,这个很可笑。大家要的是结果,如果不完善可以继续修订,编两三个月和编一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呢?反过来看,我们有些编写得更仓促的读物都在用,这又作何解释?
现在看来,我们的教材普遍缺少一种人文观念和价值观念,这才是大问题。
比如我在审查教材时,看到二战胜利的部分,上面写道"日本政府的代表某某瘸着一条腿踏上密苏里号",我就提出意见:应将这段话删掉,因为这是人身侮辱。
日本代表(重光葵)的腿尽管是被韩国志士炸伤的,是侵略者罪有应得,但我们不应该在残疾这一点上对他进行丑化,而且作为日本政府代表,当时的盟军也还是给予他礼遇的,这是一种国际惯例。后来编写者接受了我的提议。
有一次,我在日本联合国大学作报告,下面有日本听众提问:你们指责我们的教材有问题,那你们的教材有没有问题呢?我回答,任何一个国家的教材都可能有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发现的话也会修改的,我就举了上述这个例子。
还有教材里说李鸿章贪污,我也提出这个要有事实根据。
李鸿章当时搞洋务运动,他的家世确实很富裕,族中兄弟也有很多当官的,但他具体拿了哪一笔钱?曾国藩的弟弟是有名的贪官,但曾国藩本身还是廉洁的,所以我们不能笼统地说,凡是搞洋务的人都贪污。
又比如我们从小接受的"四大家族"的概念,当时教材有一句话(记不得是政治教材还是历史教材),大意是四大家族的钱加起来,就可以实现中国的农业现代化。现在我们已看得很清楚,孔家是贪污的,但你没有充分理由说蒋家和陈家也是贪污的,相反蒋家和陈家几乎谈不上是有钱人。
这样的概念灌输,完全是不顾历史事实的政治化,是不负责任的。
5、教科书让学生掌握独立思考的能力很重要
我主张学历史之初,要教会学生最基本的历史概念和重要的历史事实,而到了后期,就要注意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历史观念,教会他们进一步学习的方法。
有些历史观念不一定通过历史课来实施,可以通过比如义务教育阶段的尝试,通过低年级的启蒙等。
据我了解,美国的小学一年级是不分科目的,但成绩里面有一门"了解美国的历史"。课本上只是写"美利坚合众国的第16任总统林肯是位好人",还教他们歌曲《上帝保佑美国》,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多少东西。
另外,我主张到一定阶段要打通中国史和世界史,不应该完全把两者分开,这样更有利于拓展学生的眼界,有助于他们形成开放的思维。
通过教科书让学生掌握独立思考的能力很重要,不单是历史,其他的科目也有这个任务。
比如我们的语文,其中有文言文,老师在讲解的同时,还要向学生介绍历史背景,这个历史背景和历史课应该是统一的。
如果我们历史的观念已经比较开放,你还在使用那种错误的、保守的观念讲政治,那也是不行的。
历史观的教育和基本的历史事实,不仅应体现在历史教材里,还应体现在其他教材当中。
现在兴起了一股“民国教科书”热。其实民国的一些学者编教科书也是为了钱,教科书发行量大,编者是拿版税的,所以当时写一本学术著作可能没有钱或很少钱,但编教科书或许能解决生活困难。
我们不要把民国的学者想得那么高尚,任何人都离不开谋生。
另外,我们的新式教育是废科举后确立的,当时要兴办大量新式学堂,于是对教科书的需求量猛增。当时的政府对教科书没有统一规定,部分学者就把日本的教材改头换面翻译过来,到后来才有统一的“部颁教材”。
我们现在往往将名人编的、好的教材看成是民国教材,其实民国教材不乏粗制滥造,也有很多糟粕。
今天我们老提“民国范儿”,这种怀旧流行背后的重要原因就是对当下不满,将一个旧时代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比现在的不好,会给人产生一个错觉:民国就是一个天堂、一片乐土,民国的人都是君子。我觉得这样的评价更多地反映了大家的一种情绪,一种对教条的、僵化的教材的逆反心态。
但有一点,民国的教材可以自由地编写、自由地用,当然一些好的教材就可以涌现出来了。要真正评价民国教材,应把民国的所有教材都拿出来,然后再作分析。
社会上并非所有的学者都能编教材,编教材有一定专业性,大学者也许可以给研究生写教材,但不一定编得好中小学教材,现在能编的往往是师范院校的,因为他们有教学研究的背景。
我们可以要求大学者写普及读物,但未必就要编教材,这个功能应主要靠社会来完成。一流的学者不一定有普及的能力,如果有最好;若是没有,也可以让人家来替他普及。
汤因比写了《历史研究》,简写本是人家替他写的;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提出来后,国际上曾组织过竞赛,看谁有本事用比较通俗的方式将内容介绍给公众。教材也是这样,不一定由一流的学者来编,但编教材的人要注意吸收一流学者最新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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