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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走了:请透过我的创口看看我的年轮吧!每一个冬天的后面都有一个春天……

新读写 20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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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就已经很衰老了,已经到了俗话说的风烛残年。请透过我的创口看看我的年轮吧!每一个冬天的后面都有一个春天……

——白桦


      2019年1月15日凌晨2点15分,那位写《苦恋》的著名剧作家、诗人、散文家白桦走了,享年89岁。


      白桦1930年出生,原名陈佑华。1947年参加中原野战军,任宣传员。1952年,曾在贺龙身边工作,后在昆明军区和总政治部创作室任创作员。1961年他被调到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任编辑、编剧,1964年被调到武汉军区话剧团任编剧。1985年转业到上海作家协会,任副主席。


      他自1946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小说《妈妈呀,妈妈!》《边疆的声音》《爱,凝固在心里》《每一颗星都照亮过黑夜》,诗集《金沙江的怀念》《热芭人的歌》《白桦的诗》《我在爱和被爱时的歌》,以及随笔集《混合痛苦和愉悦的岁月》等。


      他的电影文学剧本《山间铃响马帮来》《曙光》《今夜星光灿烂》等都被拍摄成了电影。白桦的作品以《苦恋》(又名《太阳和人》)最为著名,其中的台词当年传诵一时,成为了最能代表时代伤痕的拷问。而也正因为这部作品,白桦曾被卷入批判与争议的漩涡中。


      白桦不论写什么,都充满诗意,而诗意正是他内心丰富感情的自然流露。


      白桦的作品,常常使人激情难以自制。他挚恋着自己的祖国,他曾说:“我是一个早熟的热烈的恋人。……由于对她的爱,我的生命才充满力量和希望;由于对她的爱,才命运多舛,痛苦不堪;但我永远天真烂漫地爱她,因为我是那样具体地了解她,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我们的祖国!”


      《叹息也有回声》一诗,就是他的心声:


我从来都不想做一个胜利者,

只愿做一个爱和被爱的人;

我不是,也从不想成为谁的劲敌,

因为我不攫取什么而只想给予。

我竟然成为别人眼中的强者,

一个误会!有海峡那么深!

我只不过总是和众多的沉默者站在一起,

身不由己地哼几句歌。

有时,还会吐出一声长叹,

没想到,叹息也有风暴般的回声!

可我按捺不住因痛苦而流泻的呻吟,

因爱和被爱而如同山雀一般地欢唱;

痛苦莫过如此了……


      

      在文学界同仁的心目中,白桦风度翩翩、潇洒优雅。他曾说,自己非常喜欢一句俄国歌曲唱的那种氛围——“田野白桦静悄悄”。在雾霭中,白桦树闪着银色的微光,让人们确信它还站在那里,就足够了。


      他还曾说,作品如果没有自己的思索也许就风平浪静了,但是,没有自己的思索的作品又有什么意义呢? 


      1982年,白桦给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写过一部话剧《吴王金戈越王剑》。2015年,这出1983年首演的大戏尘封多年后,由当年的导演、北京人艺老艺术家蓝天野复排搬上舞台,曾在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上演,并举办“越冬的白桦诗歌朗诵会”。


      朗诵会尾声,当时85岁的白桦登台朗诵自己晚年的作品《一棵枯树的快乐》——本来我就已经很衰老了,已经到了俗话说的风烛残年。请透过我的创口看看我的年轮吧!每一个冬天的后面都有一个春天……”



      2010年,白桦在上海文学报迎春晚会上的致辞,可以看作是他对自己人生回望的一点观照:


在寂寞的这边


白桦


      请允许我引用十九世纪美国女诗人艾米丽·狄金森的四句诗,她说:“我本来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文学的追求和守望从来都是美,而美是没有止境的,犹如信仰。


      追求信仰的过程和结局必然充满悲剧色彩。正像艾米丽·狄金森说的:从荒凉走向更新的荒凉。这就是文学。文学必须突破和创新,而任何突破、创新都是悲壮的。


      列夫·托尔斯泰说:“人类的使命在于自强不息地追求完美。”所以我们才能在列夫·托尔斯泰之后拥有《战争与和平》,在柴可夫斯基之后拥有《悲怆》,在舒伯特之后拥有《未完成交响乐》,在莎士比亚之后拥有《哈姆雷特》,在曹雪芹之后拥有《红楼梦》。这都是人类追求完美的艰辛而悲壮历程的结晶。


      今天,在中国,比起热闹的一边,寂寞的这边,真的是十分荒凉。


      我在欧洲曾经问过一些大名鼎鼎的作家,譬如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勒克莱齐奥和君特·格拉斯,还有已故的杰出作家娜塔莉·萨略特和罗伯·格里耶等等,他们都说过这样一句相似的话:“清醒的智者即使在清贫的时候,也会站在追求者的一边。当然,这一边是寂寞的,有时很寂寞。”


      罗伯·格里耶说:他在开始写作的时候,是一个站在街头不敢靠近食品橱窗的孩子。人类的经典都是在荒凉的寂寞中开放的花朵。


      据他们告诉我,法国很多最著名的作家都在出版社和媒体兼职,他们与出版社是一种互相帮助和互相支持的亲密关系,绝对不是我们的某些作家和出版社的关系,仅仅是金钱。我和这些作家见面都是在出版社的客厅或编辑室里,他们把出版社当作自己的家。


      朋友们或许不知道,站在当今世界的高度来看,中国上海有一份《文学报》,这是非常宝贵的,许多发达国家都没有这样一张报纸。显然,我们今天的《文学报》是站在寂寞的一边,——站在众多文学追求者和守望者的一边。她用自身的形象,向公众越来越显示出她在社会文化生活中的重要性。


      无疑,历史将证明,她是寂寞荒凉中的一座花园,而且由于她的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创新和突破,她会越来越芬芳,越来越鲜艳。我们应该珍爱她,支持她。虽然我们的光亮很微弱、很微弱,但是,微弱的星星不是也能互相温暖、互相照耀么!

      

2015年第十七届上海国际艺术节,北京人艺带来了“蓝白组合”携手濮存昕演出的经典话剧《吴王金戈越王剑》


      2009年,在白桦八十岁生日晚宴暨新作研讨会上,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王安忆致辞说:


      今天我不是以作家协会主席的身份,而是以我自己的身份——白桦是我的叔叔辈,可是我今天不打算称他“叔叔”,因为白桦是一个诗人,诗人是没有年龄的,我就称他白桦——我想在这里描绘一下白桦的性格。


      白桦是天真的,这似乎不可能,他经历了世事变迁,世态炎凉,他的天真何以保持着?


      白桦是简单的,这也不可能,他所身在的历史社会是复杂的,应对起来需要用极心力与心智。


      白桦又是热情的,这就更让人不安了,因为他的遭际每每使人沮丧,他的热情从哪里来呢?这些仿佛都源自于他的理想。


      那么让我们再来分析一下白桦的理想终究是什么?大约是一种希望,希望世界变得更好,人变得更好。这希望是那样殷切,以至于可以忽略许多失望而不计。


      世界和人究竟怎样才是好,在白桦看来,其实就是简单的,比如他憎恶枪这样的东西,枪所代表的一切暴力,一定是被好的世界所排斥的;


      比如他在山间行旅中听到姑娘在歌唱,这荒蛮天地中的人声,一定是属于那好的世界的;


      再比如,他故乡的父老,街坊邻里,这些贫穷的、卑微的、落魄的人却持有着鲜明的爱恨情仇,也是好的世界的正义心——这世界的好简单到只需孩童的认知就可信赖,多一点的知识反而会成为谬误,而在白桦这样一个知识分子,是处在谬误的危险中,那么,诗就来帮助他了,诗是能够克服理性的腐朽的,诗是一种类似孩童的性格,却往往寄予在成人身上,因为它需要时间、阅历、许多挫折来冶炼,非有特别旺盛的生命不可获得,一旦获得,便有了无穷的热情,就成了一个不老的人。


      所以,白桦的理想,还有一个名字,就是青春。他向往与追求的世界,永远在这无邪的情感之中。


白桦与妻子王蓓


        尽管白桦一生坎坷,他在晚年还是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2013年,《十月》杂志创刊三十五周年的时候,通过编辑、网络和专家等诸多环节评选出一批最有影响力的文学作品,其中包括白桦的电影剧本《苦恋》。国内外的很多媒体报道了这个评选消息。


     2017年5月24日,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在北京电影学院礼堂召开颁奖典礼,向白桦先生颁发第三届中国电影编剧终身成就奖。授奖词是这样写的:


他是一位诗人,也是一位剧作家。他是新中国成立后诗化电影的倡导者和追求者。他的电影创作中,渗透着浓浓的诗意;他的人生履历中,流淌着光影的故事。


他坚持原创,坚持文学道义与独立表达,即便为此曾遭受不公,也从未改变立场。他拥有卓越才华,笔触却探向民间疾苦;他曾历经磨难,目光却总是望向高处。


他的《苦恋》,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太阳与人》,形象地寓意了他的人生。他跟电影是一场苦恋,他的创作,是太阳与人的关系。


《山间铃响马帮来》《曙光》《今夜星光灿烂》,他的这些电影作品,回响着美丽的声音,绽放着灿烂的形象,在银幕上留下了永恒的光影。


2005年,他出版了《每一颗星都照亮过黑夜》。这是他的生动写照,也是他的不懈追求。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和中国电影编剧研究院特向白桦先生颁发编剧终身成就奖。


      一生中,白桦的人生历程数次起落,唯独对于文学,他一直保持着一颗孩童般纯真的心。


      下面,就让我们来品读白桦先生的部分诗歌文字,以此怀念这位如白桦树一般挺立在诗歌王国之中,以自身光亮给世界以温暖的诗人:



《树的喃喃自语》


失望、沉睡,蓦地醒来,
原来是你又走近我的灵魂;
我高高举起所有的枝叶,
如果允许,我将紧紧拥抱你,
我知道,你正在猜一个谜,
但我不敢向你讲述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里尽是黑夜,
你是如此的明丽。
我的故事里有一条从雪山到大海的长河,
你给我的时间却是如此的短暂。
我的故事里的叹息就像连绵的秋雨,
会浇熄你烛火一般温柔的微笑。
别猜了,闪烁在每一片绿叶上的
是由于温暖而晶莹欲滴的寒露……


晚年的白桦


《叹息也有回声》


我从来都不想做一个胜利者,
只愿做一个爱和被爱的人;
我不是,也从不想成为谁的劲敌,
因为我不攫取什么而只想给予。
我竟然成为别人眼中的强者,
一个误会!有海峡那么深!
我只不过总是和众多的沉默者站在一起,
身不由己地哼几句歌。
有时,还会吐出一声长叹,
没想到,叹息也有风暴般的回声!
可我按捺不住因痛苦而流泻的呻吟,
因爱和被爱而如同山雀一般地欢唱;
痛苦莫过如此了,
必须用自己的手去掐断自己的歌喉。



《帆》


时间的岸远去了,并正在远去,
爱挂在我的桅杆上,推动着我,
它是我的纯洁的帆,
它是我的鲜明的旗。
我会沉没吗?不!除非
我的帆被风暴撕得粉碎,
但我仍然会高举着对神的轻蔑,
尽可能长久地指向蓝天,
尽可能长久地露在水平之上,
尽可能长久地保持着庄严的存在。
我的旗帜并没有降落,
它的每一块碎片都飞升天界,
使白云有了魂魄,
俯身向下,千姿百态地依恋着大地。


在这个视频里,有刘广宁、刘家祯、濮存昕朗诵的《这颗星亮着》《去年冬天》《船》,来源:中国配音网


《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
去年的冬天。
   是已经过去了吗?
   我说的是去年的冬天。
还是尚未到来呢?
是的,我说的是去年的冬天。

       朦朦月光下的雪地,
       只有纯洁和平坦;
一张什么都没写的白纸,
一张渴望韵律的诗笺。
       我们写下了平行的四行,
       脚印儿深蓝、深蓝……

默默无语的雪花,
漫不经心地飘散。
       我们没有回顾,
       没有回顾的时间。
风雪抹掉了我们的即兴诗,
剩下的又是纯净和平坦。

       甚至也没想到回顾,
       我们在向未来伸延……
蛹为了再生一双飞翔的翅膀, 
正在地层下编结自缚的茧。 
我们迈开富有弹性的腿, 
去丈量无限的空间!

老树孕育着花蕾, 
痛苦地扭动、长吁短叹。
冻得嗑牙,

我们的节奏自然是快板。
沉重的竹枝,
臃肿的电线。 

寒风把棉袄抖得薄如纸,
希望又补给了我们足够的温暖。 
积雪很快化成了水,
水早已被风舔干。
纯洁和平坦也消失了, 
一场银色的梦幻……


没有永远平行,
误差把我们的距离拉远。 
我们在地球的两侧,
分别画了长似一年的弧线。 
默默无语的雪花,
又在用冷漠的吻寻找着我的泪眼。 



我们收获了几颗果实?
花朵经历了多么严峻的考验!
我像中学生那样坚信,
两条弧线必然会有一个交点。
我们曾把各自的爱的秘密,
毫无保留地交换。

宇宙无论有多么大,
我们都会把同一块土地眷恋。
我爱她,因为我离她太近,
你爱她,因为你离她太远。
太近,有太多太多的忧虑,
太远,有太多太多的思念。

幸好忧虑和思念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我们可以在共同的忧虑和思念中相伴。
我相信你也和我同样不幸,
唯恐有哪怕一分钟的失恋……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生于斯,爱于斯!
怀着一个美好的、古典的祝愿。
人是长久的吗?
我们会不约而同地回答:当然!
在长久、长久的痛苦之中,
我们咀嚼着长久、长久的甜……

去年冬天,
去年的冬天。
是已经过去了吗?
我说的是去年的冬天。
还是尚未到来呢?
是的,我说的是去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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